又和016唠了几句, 一股浓浓的倦意涌上头,雾矢格桑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木质的房屋隔音采光都不算好,才下午就灰蒙蒙一片, 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像是随时会有什么怪物爬出来, 外面不时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妈妈们的聊天声, 男人们打牌谈笑的声音, 听着很温馨, 叫人会心一笑, 其实细思极恐。
那些声音太集中了,所有声音都是从十几米内传来的,而且还在靠近,越来越清晰。
不大的床上, 两个青年抵足而眠,并排躺着,雾矢格桑恢复了点力气后,就往边上挪了挪,叫睡迷迷糊糊的费奥多尔让他自己爬上来,因为他担心床下可能会有东西,好在费奥多尔睡相很好, 没有任何不良习惯。
雾矢格桑就更好说了, 他就没睡, 一边闭目养神听墙外的八卦, 一边和016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打发时间, 也不算白打发, 至少那些人聊天聊的内容还有点用处。
什么村东头的孩子取得了出村的资格。
什么出过村的年轻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将结婚日期和祭典选在同一天,希望不要怪罪
什么书馆的戴维爷爷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和外来的两个年轻人都住在奥莉婆婆家养伤。
什么祭祀库鲁塔神的日子快到了,祭品都清点好了。
他们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似乎已经贴在墙上说话,马上就要闯进屋子。
与此同时,床的上方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巨大的节肢动物在天花板上缓慢爬行。
雾矢格桑感叹:“这地方还真是步步杀机,难怪费佳不敢睡。”
【您不害怕?】
“还行。”
他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子带着冷光,倒映出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怪物,那东西长得像蜈蚣,每条腿都和樱桃似的垂着一颗人皮包裹的眼球,乍一看像穿了鞋。
它用下足将自己固定在天花板上,大半条身子悬在空中,有三根人腿骨模样的东西从脑门探出,嘴里探出两节巨大的钳子,一闭一和。
【全村的眼睛都在这了吧】
“它腿上才几颗眼球。”
光在他们墙外聊天的就有三十四号人呢。
雾矢格桑单手撑着坐了起来,那东西察觉到床上的人苏醒了,身体向后退了退,从嘴角探出两挂散发着浓浓恶臭的浓稠涎水,用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他们,嘴里两节钳子动了动。
“这东西应该只是来试探的,没想伤人。”
要不然见他醒来,不该后退。
虽然这么想着,但雾矢格桑还是发动了「破坏」的异能。
他控制的很小心,只破坏了外面那层薄人皮,如同闭合的眼睑被人掰开,露出内里浑浊的眼白和猩红的瞳孔,那是火红瞳,不过因为没有福尔马林保存,已经半腐烂了,从眼球破损处流出发黄的液体。
怪物受伤,它即刻用下截身子扒着天花板,向后大跳几步,最后撞到墙上,以蒲公英种子似的光店消失在空气中。
“……这玩意,不算美色吧。”
这被包裹在人皮里,被蜈蚣怪物当鞋穿了这么久的眼球,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还有,雾矢格桑不觉得这任务能这么简单。
【不算】
本想着套个库鲁塔族人的麻袋就能完成的任务变成这样……
雾矢格桑叹了口气。
“这地方又没有福尔马林,除非有还有眼睛的村民,否则只能在圣殿找了。”
任务中有一项就是要求饮下库鲁塔族圣殿的泉水。
外面的人闲聊时也提到了祭祀,不出意外,祭品就是他和费佳,看来圣殿是一定要去的了。
雾矢格桑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眼睛,该不会泡在泉水里吧。”
游戏会设置这种变态的通关条件吗……?
【那谁知道呢】016表示爱莫能助:【好在他没规定喝水的量,大概只要抿一口就行】
雾矢格桑关注问题的角度比较清奇:“也就是说,只要喝了,无论喝多少,那水都会发挥功效。”
那么,那水有什么作用呢?
喝了之后会变成村民那样,还是会变成吸引怪物追杀的体质?
这就得等费佳醒来后找村民旁敲侧击了。
还有费佳说的那个,村子里唯一拥有眼睛的盲人男孩派罗也要接触……
雾矢格桑用手撑着身体累了,他刚打算再躺下,胳膊无意碰到躺在边上的费奥多尔,虽然幅度不大,但费奥多尔还是被惊醒了。
平日深邃的紫瞳带着睡眼惺忪的朦胧,在迷迷糊糊被雾矢格桑叫起来爬床时弄乱的发丝凌乱贴在脸颊上,和斗篷边的毛领簇拥,竟然有些呆萌可爱。
醒了?正好。
雾矢格桑戳戳他:“听外面的动静。”
“……听见了。”费奥多尔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它们每天都在,除了奥莉婆婆和她孙子进来能消停一会。”
“它们?”雾矢格桑捕捉到费奥多尔语气异样,追问道:“不是人吗?”
“不是,是一种长得像蜈蚣的虫。”费奥多尔侧过头,视线从天花板转向雾矢格桑:“您应该也见过了,那东西每天都会来,数量很多。”
【罪与罚】对其无效。
好在它胆小的很,别说被攻击,就算被注视着的人站起来都会被吓走,撞到墙上烟消云散。
雾矢格桑一挑眉:“它们不会在人前说话?”
从天花板上倒下来看它的那只可没说话,不过想来,它出现时外面的声音好像小了许多,当时雾矢格桑还以为是蜈蚣怪物有多厉害,把外面的怪物惹的不敢出声,合着它们声音变小是因为他坐起来了。
现在他和费奥多尔都醒了,外面的嘈杂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正解。”费奥多尔点点头:“而且村民们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他顿了顿:“这村子的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失去了眼睛,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正常人无异,有次我和奥莉婆婆说,她孙子的眼睛很好看,她便很紧张的敷衍过去,然后拉着孙子走了,大概是觉得小孙子不小心露出火红瞳被我看见了吧。”
“在那之后,晚上来我屋里探查的蜈蚣怪物也又一只变成了两只,您看到的是几只?”
雾矢格桑回答:“一只。”
费奥多尔点点头,继续说自己的结论:“我怀疑这些怪物是村民失去眼睛的怨恨所化。”
“而这些村民,和雪山脚下的雇佣兵们一样,都被游戏的规则束缚住了。”
雾矢格桑提醒他:“规则被说出来,这个世界也会崩溃的。”
别瞎搞,任务还没完成呢。
“这我知道。”费奥多尔笑了笑,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只剩从窗缝里照射进的昏暗的光,容貌旖丽的青年大半张脸陷在枕头里,语气低哑:“那些村民看着正常,实际上很机械,除了和我们直接接触的奥莉祖孙,其他人只有固定的几句台词。”
“比如,图书馆摔断了腿,在隔壁养伤的戴维爷爷,他只会说三句话。”
“一是,我得快点养好腿,祭品上的符文还得我写呢。”
“二是,别怪派罗,是我自己没站稳才摔下来的,不管那孩子的事。”
“三是,艾薇马上要结婚了,她能跑到哪去?”
雾矢格桑立马听懂了那三句话的意思:“戴维爷爷是祭典的重要人物,他摔伤很可能是派罗做的,马上要结婚的新娘艾薇失踪了,可能是因为结婚时间和祭典冲撞,引起了某些存在的不满……费佳,祭典是什么时候?”
“您醒的很巧。” 费奥多尔眼底含笑:“明天。”
他懂事的没问雾矢格桑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两人心照不宣的忽略了那个话题。
雾矢格桑有点无语。
……也就是说,他想在费奥多尔以外的渠道了解村子里的东西,只能现在出去吗?
他看了一眼外面,自下午后,天黑的就很快,现在外面已经完全没光了,只剩木墙外的声音还在响,不过因为屋里的两个人都醒了,它们的声音挪到了十几米外,欢声笑语,孩童嬉戏,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显得十分诡异。
“对了,我从来没有晚上出门过。”费奥多尔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奥莉婆婆会在门口乘凉,她说晚上村里会有野狼,叫我回去守好你。”
所以晚上村子里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雾矢格桑嗯了一声,翻身下床,摸黑找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灯。
“我出去看看。”
‘啪’的一下,在被烟雾熏的微微发黄的玻璃罩中,一点火苗被点燃,轻轻摇曳着,白发青年温和浅笑的表情,在火光的扭曲下,竟有些鬼魅,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刚才那蜈蚣怪物撞到的墙壁,语气一顿。
“一起去吧,费佳。”
有陌生人进村子了。
雾矢格桑看着系统小地图上陌生的玩家名字,又看了看费奥多尔。
“对了,你认识国木田独步吗?”
费奥多尔脸色顺便变了,他笑的有些无奈:“认识。”
岂止认识,他还设过局,让这位不想见到任何无辜者死亡的理想主义者亲自逼迫一位无辜女孩引爆手榴弹自杀,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濒临崩溃。
摧毁过一位理想主义者的理想,这仇可不小。
虽然有玩家间禁止互相伤害的规则束缚,但国木田独步可不会像猎犬一样保护他们。
特殊情况下,可能还会做出大仓烨子想将费奥多尔扔到狼群里试试规则的相似行为。
更重要的是……
费奥多尔看了眼提着灯的雾矢格桑,心中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不是很想让雾矢君知道自己的过去。
*
海浪拍打着小船,浓郁的海风裹挟着海盐的腥味,将其吹得很远。
条野采菊站在甲板上,听着微微涌动的海平面下过于丰富多彩的生物群体,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错愕,常人根本无从想象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这里真的只是个游戏吗?
他不经想。
可若是真实的世界,那几百米的海外就是空气墙,和甲板上无论是血液流动,还是心跳都不似真人的船员又怎么解释。
“抓到啦!条野,你快看!”
‘唰’的一声,有一道影子破水而出,稳稳落到甲板上。
披头散发,脸上被不明物划伤的粉发幼女欢快的大笑,她手里抓着一条不停扑腾的鱼的尾巴,那鱼有啤酒瓶子大小,通体包裹着皮革似的的鱼皮,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
条野采菊虽然看不见鱼的颜色,但直觉告诉他,这条由烨子小姐带上来的第十三种鱼,也不是他们要找的白火。
果不其然,那个红鼻子的胖船长在看见那条鱼后,摇摇头:“这不是白火,这是彩革鲮鱼。”
他用轻蔑的语气贬低道:“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猎人吗,懂得还没我一个老头子多。”
大仓烨子气的一脚就踹上去了,胖船长踉跄几下,在三米外站稳,脸上并没有出现应有的吃痛,依旧保持着傲慢的表情,叼着烟斗左摇右晃。
大仓烨子没兴趣对一个木偶发火,冷哼一声:“能点燃,怎么可能有这种鱼啊。”
系统面板对白火的评价是——能燃烧出比世界万物都要纯净的白色火焰的鱼。
不仅要能被点燃,还得出现白色的火焰。
而且除了名字,外形、习性都未知。
“您受伤了,这次让我下去吧,烨子小姐。”
条野采菊摸了摸刚干的头发,知道海下都有什么后,下海就成为了一种心理负担,更别提他们已经轮流下去白忙活了快两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