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井下先生是五年前,是为了采访一则他救下落水儿童的细节,因为被救下的孩子是重点小学的优等生,所以社里对这件事很重视。”山尾崎视线投向虚空一点,面上浮现出怀念,又有些恐惧的神情:“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太阳一样,温暖,有力,让人心安。”
山尾崎是到家采访,问完写报道所需的材料后,他偶然瞥到茶几下放着一辆被损坏的小汽车,正好山尾崎家里也有个男孩,于是多嘴了问了一句。
“我记得井下先生当时的表情。”山尾崎表情很复杂:“恨铁不成钢、失望,甚至还有一丝怨恨,唯独没有父爱。”
采访中,山尾崎得知,井下先生的妻子因为生产难产而亡,所以他才升起了救助他人,减少因为成员故去而导致家庭破碎的念头。
“采访的时候,他并没有提到妻子去世后孩子的死活,再加上井下先生难看的表情,我自知失言,就没再问下,井下先生也略过了这个问题,但是,在采访结束,我离开井下先生家的时候……”山尾崎面上的惊恐突然加深:“我看见最深处的那个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有个小男孩的脸从里面深处来。”
那男孩几乎骨瘦如柴,皮肤很黄,脸上满是懦弱。
“要不是他和井下先生长得很像,我绝不会相信,那样的男孩竟然会是英雄的儿子。”
雾矢格桑听得兴致勃勃。
他本来就喜欢听人讲故事,加上山尾崎曾经是王牌主笔,组织剧情的能力一流,加上中年男人经过生活洗礼后的沧桑嗓音,让人身临其境。
费奥多尔看他一眼,又掌握了一项雾矢格桑的兴趣。
山尾崎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看见那个孩子后,心里一喜,因为救下落水儿童的英雄和虐待亲生儿子的魔鬼,这两个元素若是运营得当,绝对是大爆点,于是我接近了那个孩子,想从他口中套一些东西。”
山尾崎好像回忆起了极恐怖的东西,眼中的血丝快要溢出眼眶,乍一看,瞳孔已经与眼白融为一体,呈现一种极其不健康的黄褐色。
“那是噩梦的开始,我就不该招惹那个孩子。”
当年的山尾崎一心想着大爆点,他想从井下先生瘦弱的儿子口中套出他虐待亲生儿童的信息,于是装的很和善,从口袋里拿出卖给自己儿子的玩具,想和男孩打好关系。
结果男孩可能是很少和生人接触的原因,猛的缩回房间,门没关好,滑开了。
“我看见了所有男孩的梦中情房。”山尾崎说:“乐高玩具、怪兽和英雄的玩具,各种交通工具的模型,虽然都不算贵,但绝对不可能是个虐待亲生儿子的人会为儿子准备的房间。”
他苦笑一声:“我当时就该想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哪里需要什么高级模型玩具。”
算盘落空的山尾崎很失望,端着面上的笑和男孩随便聊了两句,然后就离开了井下家。
他没看见,趴在门边的男孩眼中的光。
因为男孩的父亲从不和他聊天,也不会对他笑,男孩第一次感觉到善意,竟然是陌生人给予的。
可惜那个陌生人的笑,居心不良。
山尾崎捂住脸,崩溃的声音从指缝漏出。
“井下先生为了救差点葬身车底的女孩去世后,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警察说,那孩子想让我领养他,但是我与他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养他,所以理所当然的拒绝了,然后……”
水滴从男人粗粝的大手缝隙中低落。
“他杀了我的孩子,也想杀死我,幸好那时候他的能力还不完全,让我侥幸逃脱,那个怪物。”
山尾崎讲完了。
大概是一个缺爱的孩子被欺骗后,觉醒了特殊能力的复仇故事。
‘我的父亲是所有人的英雄,唯独不是我的。
他为了救一个陌生的女孩丧命,却抛弃了有血缘关系的我,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雾矢格桑表情有点意犹未尽。
说实话,故事讲到一半,结合前期调查情报,两人就已经知道全部脉络了,但山尾崎编故事的能力实在强,于是雾矢格桑拦下了听得不耐烦想打断山尾崎进行下一步计划的费奥多尔,多听了亿会。
被浪费了很多时间的费奥多尔看雾矢格桑一眼,像是在试探什么:“您似乎完全不意外凶手竟然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因为我早想到了,凶手只会是男人,女人,孩子,老人或者年轻人,意料之中为什么要意外。”雾矢格桑懒洋洋,就差把敷衍写到脸上:“至少是人。”
没得到任何有效情报,还被调侃了一道的费奥多尔瞳色加深,面上装的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照您这么说,人人都是神探,因为人人都能轻易得到这些可能性和结论。”
“神探和普通人的区别不就是筛选可能性的能力吗。”
谁都知道凶手只能是老人,年轻人或者小孩,但能通过细枝末节准确锁定凶手准确年龄的才是神探。
这些案件的以牙还牙,除暴安良英雄似的报复方式,还有血档案上潦草的字,都不像成人的手笔。
雾矢格桑不太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看向山尾崎。
“谢谢你的讲述,能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白灰发的青年笑意盎然,语气里的慵懒自带安神功效,又因为是居高临下的视角,所以在跪在地上的山尾崎看来,那双琥珀的瞳中带着悲天悯人的光芒。
和咄咄逼人,逐渐打破他心里防线,恶魔一样的费奥多尔相比,温言细语的雾矢格桑在山尾崎眼中简直就是天使,他没有犹豫,面上恭恭敬敬。
“您请问。”
“你的孩子死的时候,身上带着手机吗?”
被提及心中不愿触及的痛苦,山尾崎神色不太好,他点点头:“带着,为了安全,我给他买了手机,结果……”
“那你呢,你成功逃命的时候,身上有带手机吗?”
雾矢格桑打断了山尾崎的痛苦回忆,没让他讲下去。
山尾崎摇摇头,笃定道:“没有。”
“您为什么这么确定?”费奥多尔插话。
山尾崎苦笑一声:“你们想问的是他的弱点吧,和你们猜测的一样,是电子用品,因为当时那孩子想挖掉我的心脏,是我放在衬衣口袋里的智能手机帮我挡下攻击被损坏,我才能趁他慌乱时逃走……逃到这种地方,也是为了躲他。”
他说完,为了增加可信度,还特意看向雾矢格桑他们的方向,把写满了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对往事惧怕的脸露出来。
“这样啊……”雾矢格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山尾崎讲的故事,和小仓朝的漫画《车祸》的故事走向大差不差。
“下一个问题,你认识小仓朝吗?”
山尾崎回忆里很久,然后摇摇头。
雾矢格桑的视线在他充斥着茫然和空白,不似作假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吐出几个字。
“我问完了,谢谢。”
就在山尾崎以为问答结束时,费奥多尔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您为什么不问问墙壁的事情?”
山尾崎脸色一僵,支支吾吾的解释:“我忘了……”
“忘了?”费奥多尔疑惑道:“您唯一的居所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两个警察损坏了,您不仅不害怕,不愤怒,甚至没有索要赔偿?”
“我很生气。”山尾崎瞪了他一眼,握紧拳头:“可是我更害怕……直觉告诉我,你们可以杀死他,只要能对付他就行了。”
“您在撒谎。”紫红瞳孔的青年居高临下,就像审判庭的大天使长:“因为您的愤怒只浮于表面,您其实并不关心您唯一的住所被损坏。”
“你问这些做什么,费佳。”雾矢格桑笑着打圆场:“配合警察工作不是公民该做的吗,我们应该赞扬山尾先生,而不是咄咄逼人。”
“抱歉,我多言了。”
费奥多尔这才闭嘴。
“你也是破案心切,山尾先生会理解的。”雾矢格桑笑了笑,透彻的眼睛上倒映出山尾崎低着头松了口气的佝偻身影:“走吧,费佳,我们去下一个现场。”
去找小仓朝。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第一时间去找小仓朝,而是找到了和游戏提示八竿子打不到的山尾崎,正好救了他一命,那就不得不提费奥多尔的强大之处了,他仅靠一个手机就侵入了警局的总控制室。
他们在第二个死者,森朝出版社的主编的关系网中,发现了曾与他有过偷窃稿件纠纷的山尾崎。
雾矢格桑第一反应是这人还活着,第二反应是他马上要死了,于是两人在路边撬了辆车,找到了山尾崎的住所。
“货车出现时您那么冷静,我还以为是因为您有十足把握,结果当初的您竟然也不确信?”
出门后,两人上了来时乘坐的车,费奥多尔坐到驾驶座上,他看向雾矢格桑的左胸口的口袋,那放着他们的唯一一部手机,不过在货车出现的时候被雾矢格桑摔碎了。
对付漫画怪物的方法是破坏周围的电子设备。
费奥多尔很好奇雾矢格桑是如何知道这点的。
雾矢格桑也好奇:“我还以为你也知道这个,不然为什么在货车出现时,你那么淡定。”
他还想欣赏费奥多尔惊慌失措的神情呢。
“因为您很冷静。”费奥多尔面色如常,看不出是否在说谎,他将目的地输到车载导航上:“还有,以那辆货车的出场方式和速度,我躲不开。”
遇到难题慌什么?
若是慌能解决问题,那你慌什么,若是不慌能解决问题,那你慌什么?
雾矢格桑很喜欢这个回答,看费奥多尔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虽然他是遇事懒得慌的那路人,但他对这种惊慌无用论的人相当欣赏。
旅团的成员基本上都是这种人。
费奥多尔微笑:“所以,您是怎么看出它的弱点的?”
“直觉。”雾矢格桑眨眨眼,好像没骗人。
费奥多尔笑了笑,没继续问下去:“好吧。”
【您好久没用过这个念能力了】
“是啊。”雾矢格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布景,这个副本游戏与主城不同,除重要任务点外,贴图做的很假,像是小工作室从网上随意截取的糊色块:“因为你不觉得,这个能力很作弊吗?”
他思量了一下:“就像在开外挂。”
没人喜欢一直开攻略玩闯关游戏,那样太无聊了,同样,使用那个能力也影响他游戏体验。
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