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鉴一怔,不敢置信地望向身侧那座矗立着的灰玉灯,灯心处依旧泛着暗红色煞祟气。
他下意识问出口:“舅舅怎么会懂这些?”
元棂瞪着他难以置信地目光:“白竹就是在陈府中被抓来的。”
顾子鉴闻言扭头,白竹一脸严肃地朝他点点头。
“千真万确,公子。”
顾子鉴身子几不可闻地晃了一下,他静默片刻,就在元棂以为他还不信时,却听他说:“先把你伤口处理好再说吧。”
说完未等她回复便抱着元棂朝溶洞外走去。
太一见没什么事了,便同元棂说句小心些,就暂且退出了龟壳,回天界支援杨霖渲去了。
元棂正气在头上,也不想理会他。
洞外静谧的林丛中,薛瞻坐在一侧打坐,容槃半依在一颗粗壮的柳树下,半阖着眼睛。
一听见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开双眼,见元棂被顾子鉴抱在手中,不禁一愣。
也就几刻的时间,她怎么伤势还严重了些呢?而且还被这和尚抱在手里。
这
“还是我来吧,这位小师傅的身份可能不太方便。”
薛瞻起身,有些体贴地替顾子鉴着想,作势就要替顾子鉴分担。
元棂一听咦了一声,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笑着对薛瞻说:“我还以为你走了呢,那就劳烦你了,背我就好了。”
说罢松开环在顾子鉴肩上的手,准备转移到薛瞻身上,顾子鉴却依旧没有松手。
见他眼皮掀起一条缝,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不愿意,淡淡道:“不用。”
薛瞻一愣,白竹在一般看不下去了,唇间无声扯开一抹低笑,朝薛瞻眨了眨眼道:“他们是夫妻有何不方便?”
“啊?!”
薛瞻扭头于一旁同样诧异的荣槃不可置行地对视一眼。
容槃唇角微动,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世俗到真是令人惊讶。”
元棂闻言偷偷的瞄了顾子鉴一眼,见他只是敛神沉默,半张脸映在朦昏暗的夜幕下瞧不清思绪。
她悻悻地干笑着替他解释道:“他只是个俗家弟子。”
薛瞻赫然,尴尬地笑了两声:“抱歉,是我无礼了。”
白竹回头望了眼天色,低声道:“已经是寅时三刻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给少夫人修养一下吧。”
元棂“诶”了一声,看着林中四周已经传来少许的虫鸣鸟叫声,天际处也已经开始泛白。她回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眸光泛着精光打量英风浩气的薛瞻,眼底微动,嘴上平缓道:“道友,劳烦你带上这位小哥一起上城中救治可否?”
薛瞻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于是点点头,反正此刻他暂时也不想回玄灵派。
他俯下身的背起地上的容槃,跟上顾子鉴的脚步朝林外走去。
树林阴暗而寂静,一行人在林道上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城门下,晨曦初显,天空已逐渐仍呈一片灰蓝色。
几行人初踏在官道上,就见一行衣着官服的士兵正围列在城门口处,见有人出现,一阵警戒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元棂不知道走了多久,连顾子鉴什么时候给自己渡了灵力的不知道,只是窝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很多疲惫。
“来者何人?”
一道清喝惊醒元棂,她听见薛瞻回答道:“我们被妖祟抓去林中,刚逃出来的。”
那为首的官兵一听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道:“进去吧。”
边示意他们可以进城了。
元棂有些好奇地伸出脖子望向些官兵,出了什么事了,这一大早出动这么多人。
仅仅是这一眼,却让对面的官兵大惊失色,他“刷”的一声拔起佩剑大吼道:“妖道!”
元棂茫然:“????”
其他人一听,连忙慌乱亮起长剑,其中两人还谨慎地拿起一张画像又惊又怕地与元棂地脸对照一下,待确认无误后,顿时低声议论了起来:“就是她!快去禀报大人请求支援!”
元棂脸色一变,这才知道他们指的正是自己。
薛瞻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突变,顾子鉴脸上却闪过一抹锐亮的深意,当机立断道:“走。”
薛瞻醒神,连忙转身退入林中,那些巡兵被知府大人下了死令,即便再怕也只能象征性地追着出一段路。
元棂顿时来了精神,几人跑出一段距离后,看那些巡兵只是追出一里路就退了回去,众人这才停下步伐,在一处树枝下休息。
元棂莫名其妙又不太确定问大家:“他们刚好像是在叫我妖道吧?”
薛瞻一脸凝重地朝她点点头,容槃微微蹙着眉:“你做了什么?”
元棂示意顾子鉴放她下来,她一身狼狈谨慎地轻坐在树下,茫然费解地摊手:“我才出陈府就被人掳到地牢中,我就是想作些什么都来不及啊。”
顾子鉴眸底沉然,已无往日淡然的神情,他们才来琼州不过一日,元棂的画像便已沦落至官府手中,除了陈立言他想不出还有谁。
难道舅舅他真的沦落妖道了?
为何?
顾子鉴静静地听着元棂百思不得其解,没作声。
突然,一道恐怖的气息从他们头上的树枝上散开来。
元棂与顾子鉴几乎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笔直的身影不知何时矗立在一枝细小的枝叶上,隐于茂绿的绿叶下,一双血红瘆人的眼睛正一言不发地盯着几人。
元棂当下被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她看见那人袖袍处有一双细尖的指甲,通常有此指甲的妖祟就只能是僵尸,但此刻已然是日初之时,它竟然还敢公然站在树枝上找猎物,只怕它不是一般的小游尸。
薛瞻也察觉到不对劲,他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脸色亦是大变:“飞尸。”
顾子鉴顿时警戒地摘下佛珠,侧身半挡在元棂身前,他低声同元棂道:“你们先走。”
元棂也不由暗骂一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薛瞻却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跑不了的,我们先前五个人都不够他打,我师叔炼气化神的境界都打成重伤。”
元棂大吃一惊,她只听太一说过,这飞尸是集天地怨气,死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
在众生六界之外,浪荡无依,在人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却并没告诉自己它们有多厉害啊。
“你们什么时候交的手?”
“前两日,我随师叔师兄一起出来历练,初到琼州的时候便遇见了,师叔本想收降它,却反而被其打成重伤。”
薛瞻越说脸色越苍白,就是因为受伤才落入虎口,谁知刚出虎口又入狼口。
元棂脸色煞白,一个炼气化神境界的人都打不过,更别提他们现在这残弱组合。
“用你红莲业火试试看。”
元棂微微戳了戳顾子鉴的后背,悄声道。
顾子鉴也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说罢,双掌合于胸前,半垂阖着眼睛,低诵着佛咒,下一刻,一连窜红色的火苗印在他眼底。
“红莲业火,倒也是有些能耐。”
那飞尸轻轻拨开脸前的叶子,唇角扯开一道生硬且不屑的冷笑,“但是以你这一点修为是伤不了我的。”
一张灰白干枯的脸露了出来,嘴角两条两道锐利的牙角透着股嗜血的寒光,他血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元棂。
只一息的时间,他身形宛若闪电般已经来到几人五米外。
吓得几人神色皆变。
元棂见它竟然还是一具有灵智的飞尸,不免暗暗咽口水,鲲驭中保命的紫丹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上。
飞尸睨了她手掌一眼,悠悠道:“你是正灵派的?”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元棂斜瞥了顾子鉴一眼,想询问他该如何回答,这飞尸问这话都听不出喜怒哀乐。
顾子鉴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薛瞻给元棂递了递眼色,元棂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理解到。
一旁的容槃替他们把话说了:“是的。”
元棂嘴角一僵,连忙掏出仙盾挡在身前。
生怕这人亦是来寻仇的。
飞尸看到仙盾的一瞬间神情一僵,一抹哀伤闪过眼底,他垂下干枯的眼帘,缓缓道:“随我来吧。”
说罢,转身飞去。
元棂几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是究竟是敌是友。
飞尸停了下来,回头见几人依旧杵在原地不动,顿时冷哼一声,“不想死的就随我来。”
元棂嘴角一抽,顾子鉴朝他低下身子道:“走吧,他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
元棂又不太放心的看向薛瞻,薛瞻见那飞尸已经离得远,神情有些古怪道:“先前他问我们是那门那派的,一听到是玄灵派,对我们便是往死里打。”
元棂听完一愣。
原来是这样……等等!
他为什么对灵正派就显得很和蔼,难道……他跟失踪的师门弟子有关?
元棂浑身一激灵,连忙趴在顾子鉴身上,也招呼着薛瞻跟上。
薛瞻有些迟疑,毕竟自己是玄灵派的弟子。
容槃见顾子鉴带着元棂走远了,眼底顿时闪过一丝银光,薛瞻神情猛地一呆。
双眼无神犹如木偶般低身背起容槃跟了上前。
容槃驮在他背上有些恶趣味地勾着嘴角。
真是越来越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