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浓墨一样的夜色,天上悬着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树影孤凉,夜愈发的幽静。
小琪在房门处一脸焦急地来回走着,时不时张望着空荡荡的院门。
就只是去吃个饭的时间,少夫人就跑了?
老夫人可是千交代万叮嘱自己一定要看紧少夫人,这下怎么跟老夫人交代阿。
想到这里,小琪气得直跺脚,忍不住埋怨地瞟了内厅还有闲情逸致写字画的少爷。
“来了,来了。”
院外传来纪云慌慌张张的声音,不时便看见陈管家一边扣着衣襟被纪云半请半拖着跨进门槛。
“究竟是何事,如此着急?”
陈管家本来已经睡下,谁知这小子领着一个下人死命拍门,见面连话也是讲不明白就拉着他走,嘴里还嚷嚷着,说什么少夫人跑了?
若不是看纪云是顾府的家奴,陈管家早就痛骂一顿了。
小琪连忙跑下阶梯,半搀扶着陈管家到一旁,也不再顾及什么颜面的问题,将顾府是如何给少爷娶亲的过程讲了出来。
陈管家原本锁着眉,随着越听眼珠子瞪地越大,听完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响才找词语来形容一般:“这怎般荒谬的吗?”
小琪见他没抓住重点,强压住暴走的心继续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不是也想我们少夫人给您处理府上的事吗?若是少夫人真的跑了,恐怕陈老爷的事也更加遥遥无期了。”
陈管家闻言心瞬间沉了下去,思索少许有些犹豫了起来。
“现在派家仆出去找人,可能有些困难,琼州夜里鬼祟横行,一般人根本不敢出门。”
“什么?!”
小琪与纪云吃惊地对视一眼。
纪云想起前几天亦是此刻在顾府看见都邪祟,忍不住一抖。
“为何?”
顾子鉴拿着张纸,不知何时已站在房门口,听见陈管家这番话顿时眉峰微蹙。
陈管家回首,浑浊的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异光,沉吟稍许还是缓缓道:“城西的槐树岭曾是山匪横行之处,前些年有一户人家迁户途径,被山匪灭了门,听闻死状极其惨烈,此后不久,那些山匪便接连遇见鬼祟索命,那些还留有苟命的人选择隐姓埋名住进琼州,而那些鬼祟也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跟着在琼州城中搜寻,渐渐的城中便传出鬼祟祸乱之事。至此夜间便再无百姓敢出门。”
顾子鉴听着这番话,脑中闪过元棂刚刚翻着墙离开的方向似乎亦是城西。
小琪闻言更加忧心了,既担心元棂在外面遇见鬼祟打不过,亦是怕元棂真的是趁机离开了。
“少爷,少夫人走的时候可有交代什么?”
顾子鉴沉默片刻,如实道:“她说稍后回来取。”
小琪皱着眉头,取什么?不过还是微松了口气,至少少夫人还会回来。
这时,纪云眼尖看见顾子鉴手上的纸上赫然写着和离书三字。
他瞬间倒吸口气,脑海中一下就浮现老夫人出发前交代他与小琪的话,若是看不住少夫人,那你们也别回来了。
“少爷!您怎可写和离书?!”
纪云急了,也顾不上主仆之理,伸手就抽过顾子鉴手中的和离书。
小琪不可置信看了顾子鉴一眼,跟着凑到纪云身边,拿过那纸一看,果然是和离书。
她瞬间心态崩了。
两人哗的一下就朝顾子鉴跪了下去,小琪带着哭恳求道:“老爷与老夫人交代了,若是少夫人没回顾家,便要将我们赶出顾府,这邪祟乱撞的世间,没了庇护,您让我们二人如何生存下去?少爷您又于心何忍?”
顾子鉴清明的眸曈一愣。
未料到祖母与父亲竟然这般威胁二人,看着两人哀声哭泣,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赶出去的模样子。
顾子鉴无奈地叹了一声,缓声反问二人:“她要走,我又如何留得住?”
小琪闻言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不管如何,反正眼下少爷就不得同意与少夫人和离便是。”
纪云同意地点点头,朝顾子鉴抱拳道:“得罪了少爷。”
言罢便将手中的和离书撕掉。
顾子鉴:“”
那可是他思索着一个时辰才写好的。
纪云撕罢又跑到房间,将桌子上的纸墨笔全都收在怀中。
一旁的陈管家脸色却愈发的不好,听他们这意思表少夫人出去已经有些时候了,想着老爷与那人也出去了,若是双方会不会撞在一起……
不知想到什么陈管家脸色一变。
毕竟请元棂来琼州亦是他同陈茹开的口,此番若是带不回元棂他又该如何面对小姐。
“表少爷,你还是出去寻寻表少夫人吧?”
只希望若真碰上,老爷可以看在顾子鉴的份上放过元棂。
陈管家忧虑的想着。?
顾子鉴凝眸,望了眼天色,已快子时了,算来她也出去快两个时辰了。
屋檐下丝丝夜风吹入,顾子鉴淡声道:“也好。”
纪云高兴地站起身,下意识想附议随他去,却被小琪拉住。
小琪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留下。
纪云虽然不懂,但一起在府上从事多年,小琪的资质比他长些,懂得肯定也比较多。
于是默默地闭了嘴。
小琪上前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少爷此去可定要将少夫人带回来。”
顾子鉴无奈的点点头。
陈管家送顾子鉴出门后,纪云有些担忧:“小琪姐,真不用随少爷去吗?”
小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此番月色朦胧,若是少爷能与少夫人共赏明月清风,说不能彼此就情意相通了,这样你我二人便不用整日忧愁了。”
纪云听完绝望地摇了摇头,直言道:“就依照少爷的心性来看还是算了吧。”
小琪:“”
她觉得不止少爷,连少夫人也是一个样。
唉!头疼。
苍茫夜景,长街上笼罩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顾子鉴独自一人出了陈府后,便一直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天上星辰稀无,只留一轮明月孤悬高空,地上长街漫长,只有一人轻步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顾子鉴耳朵中,他冷明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诧异此时为何会有热闹的地方。
不觉间又多走几步,一座偌大的楼阁灯辉荧荧,云顶檀木的纸窗上透着姿态妖娆的身影,四处人声沸腾,纸醉金迷。
“咚!”
一块生硬的东西从天而降,好巧不巧正砸在顾子鉴的头上,而后弹落在他脚边。
顾自鉴蹙起眉,下意思低头望去。
那脑袋上在月色下显出一处红印子,正是被砸到的位置。
于此同时,一道嬉笑声从楼阁上穿出:“爷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瞧了半天不过是个破龟壳,呸!”
“于爷莫气,莫气,咱丢了便是,来,奴家喂您一杯。”
“好,我就喜欢你这张小嘴。”
污秽声于耳边响荡,顾子鉴神色却俨然幽冷了起来。
他弯腰捡起,拾起来的东西竟正是元棂丢失的龟壳。
顾子鉴神色严肃地望向眼前这座阁楼。
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怎会在他人手中?
另一边的牢笼中。
子夜一到,长廊的另外一头传来一阵声响,黑暗中依稀可以感觉走来两个人。
“主子来了,都带出来吧。”
说话的声音有些细尖,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威严。
元棂抿着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
一旁的容槃似乎很累,睡死了过去。
各牢笼监视的壮汉整齐划一地应道:“是。”
音落打开各自的牢笼,然后将里面的女子统一抓了出来,顿时尖叫声震耳欲聋。
“出来吧。”
连元棂也不例外。
元棂沉了沉心思,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顺着门外走去。
她走后,一旁的容槃便缓缓睁开眼。
出了昏暗的牢笼,一张精致的小脸显现在火光下,那少女墨睫微动,丹唇翕合。
松彭本就离她这牢笼近,对着这张脸,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惊艳。
随即满意一笑,看来接下来几日,主人的心情会很好。
“禀总管,今天白日来了四名扰事的道士,被我们抓起来了,听候总管发落。”
“哦?”
松彭顿时来了兴趣,朝着壮汉所指的方向扫去,只一眼,便轻蔑的勾了勾嘴角,“不过是些小跳蚤罢了,带上吧。”
壮汉闻言望了望里面三个还结着结界的人,顿时有些为难:“恕属下无能,破不了他们的结界。”
松彭冷冷道:“几只小跳蚤就不必浪费我的灵力了,倒也不急着一起进去,一天一个,届时才好厮杀。”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们耗着。
总会有体力殆尽的时候。
壮汉会意,转而将一直在念咒地薛瞻拖了出来。
不一会,长廊上便站满了人鬼两只队伍。
薛瞻被推到元棂身边,白竹也默默蹭到元棂附近。
看着清一色的女子,唯有他一个男子,元棂是这会的肚子那真的满腹疑问。
这是要抓她们去看货?
队伍摆列整齐后,松彭便领着人往长廊尽头亮光处走去。
队伍中个个人心惶惶,元棂瞧着那些壮汉留了一部风守在原地,其他都跟在队伍后方,眼见离亮光越来越近,她朝一旁的薛瞻靠了过去。
“你身上还有没有符箓?”
已经有些颓废的薛瞻冷不防被问得愣住了,黝黑明亮的眼底透着一股诧异,迟疑道:“你是道友?”
元棂直起腰身还未作答,不知何时挤到两人身边的白竹已神色慌张地打断二人。
“少夫人,求求你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