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大队食堂里,宋靖琪端着碗呼啦啦埋头吃。
裴航之突然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不吃饭,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裴航之越不说话,宋靖琪越在心里打鼓。
裴航之生得剑眉星目,盘靓条顺,但就是面相与长相不符,凶得很,平时他们在操场跑圈,他在操场边上一皱眉头,他们都能吓尿。现在这么个阎王盯死了他,宋靖琪哪儿还吃得下饭?
宋靖琪期期艾艾,“裴队……”
裴航之凤眼微眯着,似笑非笑:“吃啊,怎么又不吃了?”
宋靖琪实在憋不住了,筷子一撂,倒着眉梢说:“裴队,您就直说吧!到底要怎么罚我?!赔钱?跑圈?”
裴航之没说话。
赵申在一旁摇了摇头,指着他鼻子说:“宋老六,你也真是的,个大老爷们的,怎么这么没风度?你听不听得见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还要甩人巴掌,你特么不就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么?”
宋靖琪死鸭子嘴硬,不服气道:“我欺负她?那小姑娘伶牙俐齿得很!”
赵申说:“我看她骂得好!你这事,就是丢人丢脸!丢你裴队的人,丢我们消防支队的脸。”
宋靖琪被骂得有点垂头丧气,说:“我是真的太累了,今天跳了三四次楼,真的,腰都他妈的要断了。”
赵申:“那你看裴队,他比你多跳多少次?他说什么了没?”
宋靖琪彻底没声儿了,虚弱地哼唧了一句:“臭狗腿子,我能跟裴队比体能么?”
“说什么呢?”
宋靖琪:“没说话,我放屁呢。”
“你这就是缺乏锻炼。”
“圈是要跑的,钱也是要赔的。”裴航之悠悠开口道,他掏出手机,直接扔在宋靖琪面前,“你看这个先。”
宋靖琪愣了愣,虽然他们也不是不许带手机,但现在还是训练时间,能摸到手机是件稀奇事。
裴航之:“看啊。”
宋靖琪心里继续嘀咕,我倒要看看你们罐子里在卖什么药。
他拿起手机,看到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对着摄影机取景框拍的,画质有点模糊。但就是这座机画质,上面的帅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一张是他们跑圈的。
金色阳光下,他们穿着迷彩服,脸黑得跟炭似的,牙齿很白,虽然满头是汗,很累很累,但每个人脸上都很精神,眼睛里飞着神采。
宋靖琪往后翻,第二张是“跳楼”训练。
他们一组三人穿着齐整的制服,腰上吊着绳索,在墙壁上飞檐走壁。
妈的,过于帅气了,都快赶上隔壁飞虎队了!
宋靖琪越看越带劲儿,嘴里啧啧的。
“跟那什么大片似的。”
宋靖琪看得津津有味,惯性地往后翻,后面一张不是他们训练的照片了,而是一张模糊的随手拍,拍的似乎是某个女人的背影,从身高和外套的花纹看,似乎有点像……
他还想看得更清楚点,“啪”的一声,裴航之的手就伸了过来,把整个手机屏幕盖得严实。
裴航之面不改色,一把将手机抓走,放回兜里,凤眼半合,微妙地警告了他一眼。
赵申是个大嘴巴子,要是被他看见了,准能一眼认出照片是谁。但赵申倒是没看到那张照片,说:“看到没?人家小丁同志还是有点真有点本事在的,把你个癞□□拍成了青蛙王子!”
宋靖琪没吭声,垂下头。
宋靖琪其实年纪不大,进消防队时的年纪就更小了,对文艺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他以为摄影摄影,就是摄像师抱着相机按按快门,不知道这里头还涉及了光线阴影和人物的关系、构图取景等等等等……
方才他还有点不服气,现在已经是心服口服了,只剩下知道错了但不好意思承认的尴尬。
“行了。”裴航之曲起手指,两指节在桌上叩了叩,说:“明天,去给人家道个歉。然后现在给我去操场跑十圈,这事就翻了篇。”
宋靖琪低头“嗯”了一声。
裴航之撩起眼皮,说:“怎么?没吃饭?”
宋靖琪大声说:“是!知道了。”
裴航之瞟了一眼宋靖琪剩下的小半碗面,说:“吃完了赶紧滚。”
宋靖琪立刻趴回面碗上,他扒了一口,又想起了点什么,犹豫着开口问:“那个,那个相机,要多少钱啊?”
裴航之又嗤笑了一声。他们这几个小兵兜里有多少钱,裴航之作为大队长清楚得很。消防员不是什么香饽饽,送进来的没什么富二代官二代,都是些苦孩子,一个月拿着那点补助,裤子口袋能比脸还干净。
宋靖琪有这个想赔的自尊心,也没这个经济实力。
裴航之倒不是什么是金钱为粪土的冤大头,但他工作了有些年,积蓄不少,即便那相机镜头看起来就不是便宜货,也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有那么一点私心。
他挺喜欢看丁晞珍的手指按快门的样子,指尖圆圆的,眼睫毛在取景框后头一颤一颤,还有那专注的眼神……
他想丁晞珍用他给她买的镜头,无论这个镜头是怎么给到她手里去的。
裴航之定了定神,又瞥向宋靖琪,凉凉开口:“你兜里有钱么?就在这儿瞎打听。滚蛋。”
“是。”宋靖琪立马闭嘴滚蛋。
宋靖琪滚蛋后,赵申拣了宋靖琪的位置坐了过来,说:“裴队,您让宋靖琪明天道歉,可人家小丁同志明儿还来么?”
裴航之微顿。
赵申叹了口气,说:“我听说啊,小丁同志是国际知名摄影师,还在国外拿过什么大奖。就咱这点活动经费,当真能请到啊?她这次来队里摄影,单纯是人情活,都不给钱的,结果咱没怎么谢不说,还把人家的镜头给砸了。那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
裴航之没说话,但放在桌子上的手无意识地叩了一下。
她明天会来么?
他……也没谱。
裴航之站直身,单手插兜,垂眸瞥了赵申一眼,说:“咸吃萝卜淡操心,训练去吧。”
赵申也准备滚,又被裴航之叫住。
裴航之说:“柳明智是不是玩摄影?”
赵申说:“好像是。”
裴航之点点头,说:“叫他训练完来找我一趟。”
下午回去后,丁晞珍检查了一下镜头。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如她所料,碎的果然是那个35。
丁晞珍长长叹了口气,就开始上网购物了。
她最近烦心事太多,一件接着一件,已经处于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状态了。
她漫无目的地一通瞎逛,看中什么就买什么,一口气下单了好几个镜头,无人机电池、相机包、三脚架……
一下午就激|情消费了小十万。
血拼完后,她心情也彻底平复了。她给周粥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还有一个35的镜头在你那边?”
周粥说:“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丁晞珍说:“我镜头碎了。”
“哈?”周粥:“你那镜头不是刚买的吗?”
“嗯……”
“惨啊,”周粥说:“怎么碎的?”
丁晞珍说:“我这几天接了个活。不小心碰碎了。”
“你这几天不就是去拍那个消防大队宣传海报了吗?”
“就在那儿摔的……”
周粥说:“我去,你最近是不是水逆啊?太惨了吧。”
丁晞珍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我新订的摄像头要一个月才能到,只能把以前的找出来凑合凑合了。”
周粥说:“啊?你还要去啊?”
丁晞珍说:“去啊,还没拍完呢。”
周粥很铁不成钢:“你还去干嘛?我看你就跟他们八字犯冲,镜头都冲碎了。不去了呗。”
丁晞珍说:“他们大队的教导员是我爸的朋友,我要是这会儿撂挑子不干,我老子指不定怎么指着我鼻子编排我。而且我都拍一半了,不拍完我睡不着觉。”
周粥叹了口气,说:“你这强迫症也是晚期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你这会儿在哪儿?”
“在家呢。”
“那我现在去找你吧。”
“行。”
丁晞珍开车到周粥家,还没敲门,门自己倒是开了,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推门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愣了一下。
那名年轻人向丁晞珍点点头,然后戴上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快步离开。
丁晞珍进屋,周粥已经把镜头给找出来了,搁桌子上。
丁晞珍睨了一眼穿着丝绸睡衣喝红酒的周粥,冲门努了努嘴,说:“刚刚那谁啊?”
周粥噗嗤笑了一下,递了丁晞珍一杯红酒,说:“一小模特。”
“我开车来的。”丁晞珍把酒推开,“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粥:“一个月吧。”
“破纪录了。”丁晞珍说。
周粥:“太无聊了,找个乐子而已。我可不是你,每天被美男环绕也不动凡心。”
丁晞珍说:“我也不是不动凡心,我就是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
“什么类型?”
丁晞珍憋了一会儿,“小,小白脸……”
周粥竖起大拇指:“懂,你就喜欢糙点的呗。”
丁晞珍:“……”
听到周粥这句话,她脑海里第一个撞进来的,是裴航之从六层楼跳下来后看向她的眼睛。
那么锐,那么傲,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
这个念头令丁晞珍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会突然想到裴航之?
她低头抱着相机按来按去,实际上什么也参数也没调。
一定是因为今天看他们训练太惊心动魄了,所以心跳还没彻底平复。
她的理想型再怎么样,也绝对不会是裴航之这样的。
“不知道啊。”丁晞珍干巴巴地说。
周粥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刚刚犹豫了。”
丁晞珍:“呵呵,你看错了。”
周粥抿了口酒,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他也就脸白,平时挺爷们的。”
丁晞珍再次“呵”了一声,说:“这还只是玩玩呢?”
周粥翻了个白眼:“看你的镜头去吧。”
再次摸上旧镜头,丁晞珍心中感慨颇多。
这镜头还是当年她刚刚上大学时做兼职攒钱买的,跟着她跑了很多地方,边缘都磕花了。后来她赚了点钱,镜头也就越换越好,但不管换多贵多好的,这个她也舍不得丢。
正宫啊,就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