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吴志奇见裴航之带着丁晞珍进来,在烟灰缸里掐了烟,“哟,来了。”
“吴叔。”丁晞珍彬彬有礼地说。
“坐。”吴志奇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他打量了丁晞珍一眼,说:“一眨眼长这么大了,想当年我在你爸那儿见你,你到哪儿?还没到我腰呢。你爸近来还好吧?”
丁晞珍笑笑,说:“他挺好的。”
吴志奇指了指一旁的裴航之,又说:“这裴航之,已经见过了吧。”
裴航之向她抬了抬眉。
五个小时前,在她相机的取景框里,裴航之就是这么冲她挑衅的,不过那个时候他没穿衣服。
这段插曲在丁晞珍脑海里一晃而过,丁晞珍稍稍有点尴尬,说:“嗯,见过了……”
吴志奇说:“他现在是我们消防支队副队长,待会儿由他领你四处转一圈,到处看看。咱们这次宣传是要到省里的,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不然我也不会托你来帮这个忙。”
丁晞珍谈到工作,就全神贯注起来,问:“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吴志奇:“具体的要求限制倒也没有,就是要阳光、健康,展现出咱们消防大队的风采来。你明白我意思吧。”
丁晞珍说:“明白。”
虽然吴志奇说了半天实际上什么也没说,但丁晞珍大概知道消防支队这种性质的单位在宣传工作方面并不喜欢创新,更倾向于用标准的宣传模板,想发明创造反而更不受认可。
吴志奇说:“航之,你今天先带晞珍到处转转去,然后把具体安排敲定了,明天就开干。”
裴航之站了起来,“是。”
丁晞珍跟着裴航之走了出去,在训练场四处转。
她取下单反相机镜头盖,四处取景。
裴航之说:“现在就开始拍了么?”
丁晞珍说:“不是,我先看看。”
“找灵感?”
丁晞珍说:“这种海报我闭着眼睛都能拍。”
操场上,一支整齐的队伍正在操练。
裴航之领着丁晞珍经过,队伍里传来一声口哨声,然后是几声轻笑。
他们从没见裴大队对哪位美女这么关照,还面带微笑,实在可怕得很啊!
裴航之转头面朝这帮小兔崽子时,就皮笑肉不笑了。
他压了压帽檐,沉声说:“啧,看来今天大家的训练都很轻松嘛,有说有笑的。”
“哪有?!”
“没有啊!”
裴航之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
“啊!”队伍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然后他再竖起第二根手指。
“不要啊,裴队温柔点啦!”有人快要哭出来了。
裴航之缓慢而坚定地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多叫一声,多跑一圈。跑!”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队员刚狠训了一早,现在又被罚跑圈,队员的脸色都很狰狞,在摄像机里特别搞笑。
丁晞珍硬是咬着下嘴唇才没笑出声。
嗯,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怎么都不会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哈哈哈哈!
罚跑圈完后,裴航之说:“这几天丁晞珍同志会给我们拍摄宣传海报,大家要好好表现,完全服从丁晞珍同志的指令,配合完成好这项重要的宣传工作。”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丁晞珍身上,丁晞珍不得不举手示意,“我是丁晞珍。提前感谢大家的配合。”
“是!”
“继续训练!”
“是!”
裴航之继续领着丁晞珍四处看,几辆红色的消防车整齐停在停车场。
丁晞珍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消防车是红色的。”
裴航之说:“其实消防车车身的颜色是r30大红色,这是消防车专用颜色,其他场合不能用。消防车用红色也是因为红色比较显眼醒目,冲击力大,代表着火焰和危险。而且在可见光中红色光的光波最长,偏转角最小,更容易穿过水层、雨点、灰尘和迷雾。这对极端天气救援很有优势。”
“这就是水枪吧。”丁晞珍伸手想摸。
裴航之跟着她走了过去:“对,这辆是‘泵车’,能载水泵的。水枪的这部分是铁制的,很重。水枪压力很大,必须两名消防员前后配合着使用,如果配合不当,消防枪前端不稳,就会飞出去伤到队友和自己。”
“这样啊。”丁晞珍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好奇地围着消防车转了一圈。
“这每一辆有什么区别么?”
裴航之:“消防车种类也不同,按消防车底盘承载能力分类包括微型消防车,轻型消防车、中型消防车、重型消防车。”
裴航之向前走了一步,取景框框住了他的侧脸。
他带着点笑地在车门上拍了一下,好像这不是一辆没有生命的交通工具,而是他的老友,他的战友,“这辆,重型消防车,载重量116吨。”
这个取景真好。
有秋日温暖的夕阳,有风吹落叶,还有……美男。
一圈金灿灿的阳光正扫在裴航之柔软的头发上,勾勒着他俊朗标志的五官,浓墨重彩的眉眼,笔直坚|挺的骨骼,年轻饱满的肌肉……
完美,完美啊!
“咔嚓……”
当丁晞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犯职业病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单反响得跟敲锣似的,好像在大声说:啊!快看啊,有人在偷拍!
裴航之果然闻声回头,“啧”了一声,冲她扬起了一边的眉梢,“偷拍呢?”
丁晞珍连忙低头要删照片。
大拇指就搁在“删除”键上,可删么?这张真拍的很好,绝,完美……
她自己凭本事拍的,为什么要删?她移开拇指,跳转回取景框。
“唔。没偷拍,在拍空镜。”
裴航之似笑非笑,他个子很高,和她面对面站立时很有压迫感,“我是空镜啊?”
丁晞珍微怔,发现手里的相机又跳回相册。
裴航之的侧脸定格在屏幕上。
丁晞珍咬了咬下唇:“哦,手滑。”
“哦。”裴航之轻笑,拖长尾音,说:“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份上,就不收什么肖像版权费了。下次可不行。”
丁晞珍:“……”
呵呵。
她反手就把照片给删了。
晚上丁晞珍回了趟家,何燕和家政周阿姨已经做好了一桌菜。
丁建国年龄到了,现在讲养生,家里的饭不许放油又不许放盐,菜叶子硬得像刚才地里摘的。
丁晞珍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见丁建国一抖报纸,说:“今天去见你吴叔了?”
“嗯。”丁晞珍机械地往嘴巴里塞青菜杆,一口下去还以为自己在吃水泥渣。
何燕说:“你吴叔对你的摄影赞不绝口啊。”
“呵。”丁建国嗤笑了一声,说:“吴志奇那看着的是谁的面子?”
丁晞珍没吭声。
丁建国就是这样,一开口就是打压,以前年纪小,被训斥一两句还会往心里去,现在她也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咋地。
“你也不小了,之前仍你在国外玩了那么久,现在回来总该收收心了吧?”丁建国说。
丁晞珍咽下清汤寡水的白菜汤,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我在国外没玩,我在摄影。我回来也不是收心,我马上要在国内开展,摄影展。”
大概就是“摄影”这两个字踩在了丁建国的神经上,丁建国火气蹭地冒了上来,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摔,“摄影那还不叫玩吗?”
何燕忙劝架:“好啦好啦,怎么又吵,一天见不着几次面,一见面就吵。”
丁建国指着丁晞珍说:“她这个样子我能不吵吗?摄影,拍个照片能干一辈子吗?”
丁晞珍腾地站起来,桌子被拖拉地一响。
这并不算大的声音在这个瞬间里犹如平地一声雷起。
丁建国瞪着她。
丁晞珍:“我吃完了,我回房了。”
“你!”
“好啦好啦……”身后,何燕拉住了要冲上楼的丁建国。
“翻了天了!”丁建国继续咆哮着。
何燕劝慰:“她好不容易才回趟家。”
丁晞珍转身上楼,丁建国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圈一圈回荡:“我说错了吗?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还不都怪你,惯得不成样子了。”
“再不管管,让她赶紧回归正道,以后连后悔都没有!”
……
丁晞珍把自己摔在了床榻上,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床榻对面的白墙上挂着她在国外赢来的大大小小的奖。
全球30岁以下最具潜力摄影师,年度十大摄影师……这里任何一个奖杯都足够让年轻摄影师们发疯,但在丁建国眼里却就像尿壶一样不中用。
她永远都得不得丁建国的认可,因为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丁建国的价值观她不认可,她的价值观丁建国嗤之以鼻。
如果他们是陌生人,他们大概连看都不屑于看彼此一眼吧?
可惜他们是亲人,血浓于水,用普通的剪刀可以剪断母亲和婴儿的脐带,但再锋利的刀子也无法剥离他们之前的血脉相连。
压在她后背下的手机震了一下,丁晞珍有点不耐烦地划开屏幕看了一眼。
是个陌生的微信号:phz。
头像是一只躺在树荫下睡大觉的懒橘猫。
备注附言:裴航之。
裴航之怎么用的头像是这种风格?
有点可爱啊……
一点都不符合他那典型的海王渣男脸。
丁晞珍摇摇头,只能说男的都会装……
丁晞珍通过好友验证。
phz:明天几点接你?
丁晞珍:你有训练时间表吗。
文件很快就发了过来。
裴航之他们的训练强度很大,最早的晨跑时间是六点半。
丁晞珍:五点半?
phz:ok。
裴航之手机揣回裤兜回到烧烤摊,赵申冲他挤了挤眼睛,说:“裴队,你刚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裴航之懒洋洋地坐下开啤酒。
赵申皱着鼻子,围着裴航之嗅了一圈,说:“闻起来有情况啊!”
赵申一起哄,其他人也此起彼伏地闹腾起来,“裴队终于有情况了啊!”
裴航之嗤笑了一声,往赵申椅子腿上踹了一脚,说:“滚蛋。什么味儿?我看你一身烤肉味儿!”
这帮人插科打诨惯了,又开始说起今天来的大队的美女摄影师。
“今天那个摄影师是个女的啊?能不能行啊?”
“就是啊,摄影不一般都是男的么?”
“一个小姑娘,能拍出咱们的阳刚之气么?”
“不得行也得行啊!”赵申神神秘秘地说:“似乎是吴教导员朋友的女儿呢。”
“啊,大小姐啊这是,怪不得呢……”
裴航之眯了眯眼睛,对着赵申的后脑勺就是一拍,“这么多肉,堵不上你一张破嘴。还吃不吃?不吃就滚回去夜跑。一帮到老爷们,上哪儿长了一张张碎嘴!”
“吃吃吃!”
“今天都跑十圈了啊!求放过,求放过!”
桌上的餐碟一扫而空,又上了一轮。
消防支队队员平均年龄也就二十出头,年纪最小的才刚过十九岁生日,正是要吃肉的年龄,一口气就吃了几斤牛肉。
裴航之吃的不多,吹了两瓶啤的,他清醒得很,周围人还在吹牛打屁,他也懒得搭理,眼皮半垂,拇指在手机上有一下没一下刮着。
今天见到她了,真挺意外的。
样子没怎么变,就是比以前还清冷了点。
他想起她抱着单反相机转过身来,那黑色修身针织贴着又细又窄的腰,很好握的样子……
“啧,”他摇头嗤笑了一声,又抿了口啤酒,“腰真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