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杏对里梅道谢:“谢谢。”
她坐在铺了蒲团的石凳上, 里梅已经洗好了锅,现在正在洗番薯,淘米。
津岛杏好奇:“你们还没有吃晚饭吗?”
古代作息时间都挺早的, 一般都是天没黑就吃晚饭,天一黑就钻被窝休息。
“吃过了。”里梅的态度不复之前有攻击性。
“是准备吃夜宵?”这么问, 津岛杏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答案。
该不会是里梅吃过了, 但两面宿傩还没吃, 这些是给两面宿傩准备的。
里梅道:“我和宿傩大人都吃过了。”
“宿傩大人去打猎了。”里梅继续解释, “那片树林是宿傩大人的猎场, 每当宿傩大人过去,我在这里都要准备好生火做饭。”
津岛杏:“这样。”
晚饭吃过了还要吃。
两面宿傩的食量还挺大。
里梅用另一个小锅将红薯饭闷上,大锅里面依旧烧着热水,他干活很利落, 小小的身板能够轻松提起到达他腰部的水桶。
“我听村子里的人说, 杏大人是宿傩大人的家人。”里梅背对着津岛杏发问。
津岛杏反问:“两面宿傩是怎么说的?”
里梅舀水的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津岛杏:“宿傩大人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情还是我听村长说的,但宿傩大人似乎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不知道是默认, 还是不屑于反驳。
收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绞在一起,津岛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两面宿傩不是家人,事实上她才认识两面宿傩不过几天, 认识的还是婴儿状态的两面宿傩,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家人的深厚感情。
非要说的话, 大概就是朋友吧。
不过看两面宿傩对她的态度, 可能连朋友都不是。
里梅没在意津岛杏是否回答他的问题, 巫女的沉默在他看来是和宿傩大人一样的默认。
按照宿傩大人的性子, 肯定不会告诉巫女他这些年为村子做过什么。
里梅显得稚嫩的声音, 清晰的传到津岛杏的耳中。
“宿傩大人是这个村子里的保护神,”他说,“在您离开后,村子能够安全的保存到现在,都是宿傩大人的辛苦功劳。”
“在我走后一直是两面宿傩保护村子吗?”想到两面宿傩那张危险邪气的脸,津岛杏由衷感叹,“是我小人之心了。”
她以为两面宿傩是个恶人来着。
里梅点头:“我亲眼见到过宿傩大人保护村子,将一队想要洗劫村子的强盗……”
“赶跑?”不用想津岛杏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里梅:“……”
算是吧,把他们从这个世界上赶跑,也算是赶跑了。
虽然宿傩大人经常说村子里的人是他圈养的宠物,但也是在切切实实保护着村子的安危。
很快,两面宿傩回来了,他一手提溜着一只白色发着抖的兔子,两条用草绳勾着腮的鱼,另一肩膀上扛着一只体型超大的野山羊。
野山羊的角都要戳到他的脸上了。
里梅显然是习惯了两面宿傩这么厉害的样子,他从两面宿傩的手中接过鱼和兔子,山羊被两面宿傩扔在地上,沉重的躯体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津岛杏手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两面宿傩看她这样说了一句:“麻烦。”
津岛杏头上滑下黑线:“看到尘土过来往后退很正常吧。”
两面宿傩这个糙汉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理解女性,难道是被万恶的封建主义思想侵蚀了?
里梅拿着手里活蹦乱跳的兔子:“宿傩大人,兔子想要做成什么口味的?”
两面宿傩恶意道:“让给她处理。”
津岛杏:“……”
看着被里梅单手揪住耳朵递过来的肥硕兔子,津岛杏接过,兔子在她怀里一蹬腿就要跑,兔子后腿力道很大,她肚子被重重踹了一脚。
在两面宿傩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她一把揪住兔子的耳朵抓回来,问:“麻辣的行不行?”
“行啊。”两面宿傩应声。
“你把它的脖子扭断。”
津岛杏干不出来,她没杀过兔子,兔子在她的手下还在不停的乱踢蹬着,一点都不怕她。
和在两面宿傩手里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最后还是里梅找了个笼子,津岛杏把它放进去,兔子才安静下来。
她拿着一根萝卜放进笼子里,问:“专门给我抓的?”
两面宿傩:“凑巧看到了。”
“之前在说什么?”他问里梅。
里梅对他的问题有些局促,害怕两面宿傩怪他自作主张,对津岛杏说出他保护村子的壮举。
津岛杏出声:“在说你是个好人。”
她抬眼,和双手拢在袖中,看着里梅刮鱼鳞的两面宿傩对上,琥珀色的眸子里溢满柔和的笑意:“嘛,两面宿傩你表面上凶巴巴的,实际上却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猩红的眼中流露出不屑,问里梅:“她脑子被撞过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但凡看过他的人,不被吓得屁滚尿流就已经是人中强者了。
刮鱼鳞的里梅态度恭敬:“宿傩大人,并没有。”
“嗤——”两面宿傩笑了一声,走到津岛杏面前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
津岛杏被戳的一个晃悠。
正想发火,只听两面宿傩慢悠悠道:“那就是在外面疗伤疗傻了。”
疗伤?
对!之前在山坡上时两面宿傩也说过,她是在外面疗伤来着。
疗伤疗了十六年,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除非那个时候发生了不得不让他们相信的事情。
津岛杏站起身,企图增加自己的气势,虽然没什么用:“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很是奇怪,她找补解释道:“我只记得那个时候的我眼前一黑,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面宿傩保持着双手拢在袖中的动作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给看透。
津岛杏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
在她发怵之前,两面宿傩移开视线,转身:“跟上。”
津岛杏跟上他,发现两面宿傩走的方向是村长家。
到村长家的时候,两面宿傩一脚把紧闭的门踢出一个窟窿,用脚将门给拉开,里面的人也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态度。
只是在看到他身后的津岛杏时,满头白发的村长哗的一下就哭了。
“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两面宿傩靠在墙上,皱着眉,忍受着村长的哭声。
津岛杏想要安慰村长,他却摇头只哭。
抓着津岛杏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村长:你不懂啊杏大人!这些年我们过得有多胆战心惊!!
这句话村长也只敢想想。
在两面宿傩还在的情况下,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
等到村长结束重逢的喜悦之泪,情绪平稳下来后,津岛杏问了他十六年前她离开村子的事情。
村长给出的解释是:津岛杏因为过度使用灵力导致身体开始崩溃,整个人也陷入到了昏迷中。
正在他们束手无策时,犬大将提出可以带她去疗伤,并没有别的办法,村民只好将她交给了犬大将,之后犬大将带她离去,他们也再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
听完村长的叙述,津岛杏低头沉思。
犬大将给村民们的应该是一个谎言,将她带走治疗应该也是一个谎言,为的应该是掩盖住她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个谎言很成功,无论是村民还是两面宿傩都信了。
她看了一眼两面宿傩。
他应该是信了吧?但这嘲讽的脸色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杏大人十六年都没有老,难道在治疗的同时还保住了青春?”村长疑惑。
津岛杏打哈哈:“是啊,治疗的效果很明显呢。”
“走了。”两面宿傩喊她。
离开时,村长叫住了走到门口的津岛杏:“杏大人。”
津岛杏回头看他。
在她前方的两面宿傩也回头。
村长面色一僵,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只是讪讪道:“以后除妖时还请小心一点。”
“我会的。”津岛杏颔首。
村长在站在巫女前方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充满恶意的讥讽,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回去的路上,津岛杏闻到了炖鱼的味道。
她回程的脚步加快。
走在她身旁的两面宿傩偏头看她:“很高兴?”
“嗯,”津岛杏语气平缓,“村长身体不错,村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到这样的大家我很开心。”
更开心的是一会儿还能吃到香喷喷热乎乎的鱼肉。
两面宿傩不屑:“这种事有什么好开心的。”
津岛杏习惯了他的恶劣性子。
“这么说这个村子很符合你的心意了?”他又问。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津岛杏回他:“这是当然了,村子里面的大家都很好。”
虽然必须带上沉稳的假面,才能够让村民们感到心安,但只限于晚上的话,津岛杏是完全不在意的。
看着周身气息平和,步调微快的少女,两面宿傩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想着,这地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