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无忧不仅无动于衷,而且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借钱。
他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几句话就想要借走?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顾无忧勾唇浅笑,语气却是颇为淡然:“不是我不借你,而是我也没钱。”
“没钱?这怎么会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大柱他媳妇陈氏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一旁的顾大丫和顾二丫两人,怒气冲冲:“你有钱给这两个丫头片子买衣服,就没钱帮帮我们吗?顾小弟,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那追债的上门来闹,再这样下去,我们可怎么活?!”
“小弟啊,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绝情,非要见死不救呐……”
陈氏一副悲痛欲绝的瘫坐在地,似乎顾无忧此时此刻不出钱帮助他们摆平了此事,就是犯了什么大罪一般。
然而她看着顾大丫和顾二丫的眼神,却实在尖锐,让两个女孩,都忍不住害怕的往顾无忧身后躲去。
顾无忧眸光渐冷,看着眼前这撒泼无赖的女人,又看了看一旁看似诚恳老实的好大哥,怒气值逐渐上涨。
怎么说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修身养性这么多年,顾无忧都险些忘记了自己的狗脾气。
而现在,不得不说,他确实有了一种,想要揍死面前这两个玩意的感觉,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陈氏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
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将人拎起来,直接惯在了椅子上,语气微妙且嘲讽:“是我他妈让你们的小儿子去赌钱的?”
“是我逼着他欠下那么一大笔债的?”
“还是我让那些追债人上门,让你们家不得安宁的?”
最后,他轻轻的说了一句:“我想要怎么花钱,给谁花钱,是我自己的事,轮不着你们来说三道四的。”
说完,顾无忧松开了手,可依他如今的身体素质,陈氏被他这么一捏一提,肩膀更是疼痛的很,她立马就不干了,嘴角下撇,刚想不管不顾的哭闹发作一番,却被顾无忧眼中的冷意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大柱和他媳妇陈氏,估计许久许久都不会想明白,顾无忧这人,怎么就变得这么难以沟通了,之前因为顾北,他们在顾无忧这边,还是挺有脸面的啊!
可是如今,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顾大柱脸色一沉,对着顾无忧说道:“无忧,大哥这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如此,大哥又怎么会来求你帮忙?”
顾无忧轻嗤,“行,”他点头,“既然如此,亲兄弟明算账,你打了欠条,去衙门公证,写好了每月还我多少钱,我就借你一次。”
顾大柱和陈氏两个人都愣住了,这特么的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他们原本是直接打算在顾无忧这里忽悠过去的,欠条不打,钱也不还。
但现在,很显然已经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了,陈氏连忙嚎啕大哭,说道:“小弟,你这是不相信我们啊,难道你和你大哥之间的血缘关系,不会比一纸欠条更亲吗?你非要把事情做绝,伤了我和你大哥的心吗?”
顾无忧直接双手一兜,冷眼旁观,淡然不语。
可陈氏却显然已经被自己的言论说服,有些着相了,她一边嚎哭,干打雷不下雨,一边朝着顾大丫她们靠近,想要扒了她们身上的新衣服。
在顾大柱和陈氏看来,顾无忧没有儿子,过继的是他们的男孩子,将来临死了,也是要顾北给他摔盆抱牌位的,又怎么能对他们如此绝情?
自是应该牺牲自己,弥补他过继了顾北,对他们所造成的亏欠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居高临下,冷漠的好像与他们并不相识。
不过顾无忧此时并不了解这两人的脑回路,要他知道了,估计会慷慨大方地附赠他们两拳,让他们去去脑子里的水,好清醒一点。
但很可惜,他如今只是将他们送出去,在见他们还想蹲在门口闹事之时,就一人赏了他们一手刀,直接把人劈晕了,然后就将他们装上了驴车,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至于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嗯,顾无忧觉得自己已经是管不着了。
那个时候,他估计正摸着两个小孩的头,安抚她们刚才惊惧的情绪呢。
只不过原主的媳妇林氏如此胆小懦弱,并不顶事,还有顾大丫和顾二丫两个女孩也小,再加上顾无忧这段时间,他自己本身也很忙,心里就盘算着,找几个下人和教书先生这件事情,大抵是迫在眉睫了。
然而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其实也不简单。
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那些卖身给富贵人家的家仆和丫鬟,地位差不多就跟青楼小馆里面的伎子□□是一样的,没什么人权,属于鄙视链妥妥的最底端。
如果不是真的穷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是没有人会愿意签这种卖身契的,卖身契一签,不仅表示着自己将失去以往的人际关系,宗亲氏族,更代表着一种身份的改变,从人及物,不仅自己是人家家里的仆从,就连自己生的孩子也是。
除非说有朝一日,这张契约作废,或者是赎了身,要不然就只能凄凄惨惨的给人打一辈子的工了。
并且这个身份,几乎也是没有任何上升空间的。即便是有个管家或账房的空当,那也得先紧着主人家的那些亲戚们才行。
至于这些家仆?哦,那还是往后稍稍吧!
所以顾无忧在找了一圈后发现,挺好,tm整的挺好,估计在短时间之内,靠自己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那要到底如何才能解决这迫在眉睫的问题呢?答案其实也很简单。
当然是……找顾卻了,毕竟顾卻在青田镇住了这么久,又长年往返经商,顾无忧就不相信,他的手里没有几个可靠的、好用的人选。
所以他就冲去了顾卻的府上,然后对其长吁短叹,好生卖惨了一番,紧接着乘机打劫,心满意足的带着两个仆从出来了。
这两人说起来,其实是一对父子,模样看着比较凶狠,不好招惹,但根据顾卻所说,这两人和后院里的一些下人,都是因为天灾人祸,导致无家可归的流民,是他几年前北上前往川珉县的时候,带回来的。
他们和青田镇这边的人不同,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粗狂,个子相对来说也比较高,力气大,顾卻买了之后,就将他们安置在府里,做些劈柴抬水之类的重活。
只是这两人如今被顾无忧给要过来,他们并不知道顾无忧这位新主的性格,此时难免有些不知所措,瘫着一张脸,低头拘谨的跟着他。
不过顾无忧并没有立即带他们往顾家村里去,他现在想要去寻找的其实是一位名叫娟娘的女子。
娟娘,她在这一带还挺有名的,可惜并不是什么好名气。
她年轻时长得美,又识字,还绣的一手好花色,青田镇有不少的年轻男子,暗地里都挺喜欢她的。
然而或许是娟娘福薄,她定了三任成亲对象,都没有成,要不是死了,就是家里人出事,得服丧了。总之就是没有嫁的出去。
在这之后,镇上就传出了娟娘的一些流言蜚语,说她是克夫克亲之相,谁娶了她,就是要倒大霉的。
隔来年,更是不知道有谁如此恶毒,一把火,差点就把娟娘给烧死。等到娟娘好不容易才从火里逃出来,那张漂亮的脸蛋却也毁了。
顾无忧不久前是在绣坊里见到她的,她的脸确实难看,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这让顾无忧难免多看了她两眼,向绣坊的老板询问了几句,才知道竟有这段往事。
可顾无忧也并不是看着娟娘可怜,才非要邀请她去教顾大丫和顾二丫,而是看娟娘坚韧。
见她一女子,在经历了这些,仍旧勇敢的活着,着实是让顾无忧觉得敬佩的。
难道不应该尊重这种,平凡如萤火,却又不屈如山峦的人吗?
顾无忧觉得娟娘适合。
他想要教会顾大丫和顾二丫学文识字,可却不愿她们太过于被这世间的规矩和目光所拖累,他想告诉她们的永远是更远,更加深层的东西。
亦或者是一颗坚强的心。
至少如今,他确实是如此期盼的。
娟娘闻言,抚摸着自己的那已经毁容的半张脸,直直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看着对方深邃而认真的眼眸,许久才收敛了心里的一点惊异,笑着说道:“娟娘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这青田镇上的人来来往往,可娟娘却还是第一次遇见,想要给自己家里的女孩们学文识字的父亲,就连她,也不过是因为以前有个文人父亲,才能读书写字,多看几篇文章罢了。
而娟娘父亲风流,他和娟娘的母亲成亲五年,时常不在家,后来有一次,更是说着自己要北上赶考,就抛弃了娟娘母女俩,一去不回头。
从那以后,娟娘就再也瞧不见父亲的踪影,自己和母亲在青田镇里生活,一直到母亲去世,留娟娘一人独活于世。
之后,又出了那些事情,若非绣坊的老板为人仁义,留她在绣坊做绣娘,恐怕娟娘的日子,也会十分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