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的龙鳞呢？
这句问话来得太突然, 莳桐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孙成方疑似来动过符阵”的消息里，好半晌才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
“龙鳞？”
龙鳞不是被他取下来了吗？
幽暨皱起眉头，好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发愣，于是又道：“怎么了？”
莳桐没说话。
也就是此刻, 她才将所有的心思收回来, 认真地打量眼前的魔尊。
还是那张俊美的脸, 那个自带气势的人。
莳桐在王座上忍受不住时，曾经扒过他的上衣，亲手丈量过他的身材。
穿衣显瘦，脱衣有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就连腰都是劲瘦有力的, 她被他笼罩在身下时，才会发觉两人之间体型的差距。
大到让她无法逃离，整个人都会被掩盖在阴影怀抱里。
按理说, 没人能比莳桐更熟悉魔尊，哪怕是跟在魔尊身边的幽戮和火烈鸟。毕竟这一魔一鸟只是魔尊的忠心下属, 从来没有深入了解他的机会。
可就算是这样，莳桐也分辨不出来。
没有区别。
在短短的一秒间，她已经将眼前的男人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一遍。
与记忆里的身材体型样貌完全一样。
所有细节都在告诉她，眼前的魔尊就是魔尊。
可莳桐还是强忍住想要后退的惧意。
不对劲, 是一种属于直觉的不对劲。
她几乎能肯定,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幽暨。
说话的语气、站立的姿势、看向她的眼神......通通都违和到不能更违和！
更何况，他在问她——手上的龙鳞去哪了？
明明在一刻钟之前, 它由幽暨亲手摘下来, 收到了自己的身上。
短短数秒间, 莳桐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她不能再继续沉默了, 否则眼前的“幽暨”立马就能猜到自己漏了破绽。
“戴着它太显眼, 我把它收起来了。”
“收到哪了？”
莳桐若无其事道：“在储物戒里。好端端的, 你突然提它干什么？”
“幽暨”也很淡定，仿佛自己只是随意一问：“真龙鳞在你身上不安全，若是那人知道它在你的身上，说不定会对你下手。”
一模一样的话，他在一刻钟之前也这么说过。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莳桐还以为自己陷入了时间循环。
太明显了。
眼前的“幽暨”根本就不是幽暨。
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活了一千多年、手段诡异的孙成方。
也只有他，才能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才会知道真龙鳞就在她的身上！
莳桐佯装被说服：“那该怎么办？”
“把它给本尊，本尊替你先收起来。”
果然，他就是为了真龙鳞而来。
莳桐突然有些庆幸，幸亏幽暨在一刻钟之前，收走了真正的龙鳞戒指。
“你等一下。”她在储物戒里翻找起来，“我随手扔在储物戒里，需要找一找。”
“幽暨”看上去并没有怀疑，沉默地等着她找出龙鳞。
莳桐的意识沉到储物戒里，找到了一枚和真龙鳞一模一样的戒指。
这是先前幽暨生产的那批假龙鳞之一，她当时觉得或许有用，于是随手拿走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只希望魔尊能靠谱一点儿，制造出来的假龙鳞能把人给糊弄过去！
她磨蹭半天，踩在“幽暨”的忍耐底线上，将假戒指掏出来。
“找到了！”
“幽暨”伸出手，从她的手里接过假戒指，眯着眼看了半晌。
他看得太久，莳桐悄然捏了一把汗，面上却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甚至还直接问出声：“怎么，哪里不对吗？”
“没有。”
冒牌货似乎是没有认出来，欣然地将假龙鳞收入手中。
莳桐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还是放在你那里吧，这么贵重的宝物，我拿着老提心吊胆的。”
“嗯。”
假龙鳞蒙混过关，莳桐的神经更加紧绷起来。
若是冒牌货孙成方能够带走假龙鳞，真正的魔尊就能顺着假龙鳞的气息找到他的老窝。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能顺利在冒牌货的手里存活下去。
再不济，也得拖到幽暨找过来。
莳桐将目光转移到封印十枚储物戒的符阵上，轻松道：“符阵完好无损，好像确实没有被人动过。”
“看来那人并没有找过来，你我之间的大婚也能顺利举办。”
提到大婚，“幽暨”挑了挑眉头，随即捏紧龙鳞，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本尊这就去看看齐家人准备得如何。”
莳桐本来背对着他，看似放松悠然，实则身体早已绷紧、丹田内的所有灵魔气都蓄势待发。
她都已经做好了冒牌货得手之后、翻脸不认人的准备，谁料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准备开溜了吗？
莳桐下意识转身，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冒牌货好像真的不准备对她下手，只想着拿着假龙鳞离开，甚至都不多装一下。
莳桐有些茫然，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依她对孙成方的了解，此人恶毒且自负，更睚眦必报。先前在祭坛里，她可是毁掉了上古阵法的阵眼，如今两人独处，这么大好的机会，他竟然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这太魔幻了。
莳桐眼睁睁地看着冒牌货从眼前消失，心底升起各种猜测。
难道他是担心幽暨反应过来，生怕多耽误一会儿就被逮住？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修复上古阵法最要紧。一旦阵法恢复，他随随便便就能杀回来，有报报仇、有怨报怨。
这个理由看似很有说服力，但......莳桐在原地站了半晌，始终没敢轻举妄动。
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主殿的大门外毫无动静，方才近在咫尺的危机仿佛就此揭过。
但莳桐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一个小时，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就算幽暨罕见地被孙成方糊弄，也不该耽误到现在也没有找过来。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光是站在这里，是完全没法猜到的。
莳桐深吸一口气，最终咬牙迈出步伐，朝着主殿大门外走去。
不管是什么情况，她总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步、两步......她很快就走到大门外，原本热闹的主殿外空无一人，四处都笼罩着不详的气氛。
是幻觉吗？
莳桐想起那面诡异的黑色旗帜，它是孙成方的本命灵器，更能营造出过来未来的幻境，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走出。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中招。
在毫无头绪之时，只能亲身试探。
莳桐迈出大门门槛，刚准备继续往前走，眼前就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视觉再次恢复时，眼前的景色已经不是主殿外的模样。
她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仿佛又踏进了另外一个空间。在这里，祭坛、阵法......一切都那么地熟悉。
完全就是齐家存放上古阵法的老地方！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头顶上的上古阵法，缺失了最关键的阵眼。
“你终于进来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其中掺杂的快意与恶毒，几乎快要溢出来。
莳桐下意识转身，看到了好久没见的莳卿。
后者脸色苍白，最初的柔弱单纯早已消失不见，反而被怨恨爬满脸颊、让厌恶充斥眼底。除了这两种情绪，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潭死水。
莳桐有一种猜测——或许是对她的恨意，才让莳卿支撑到现在。
毕竟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被自己和幽暨残忍地弄死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莳桐和魔尊才是最大的反派。
“果然是你们搞得鬼。”莳桐毫不心虚，直视回去，“龙鳞已经到手，你们还想要什么？”
莳卿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另一道声音接上她的问题。
“你果然已经猜到了。”
“幽暨”的身影出现在祭坛里，顶着这样一张脸，说话的声音却异常苍老嘶哑，难听得要死。
莳桐有些牙疼。
“你就不能变成你原来的样子吗？”
顶着魔尊的身体，气质却如此违和，真的有点儿侮辱这张脸。
大难临头还如此嘴硬，孙成方本该发火，但他并没有。
“你说的是这个龙鳞吗？”
冒牌货举起手里的龙鳞戒指，当着莳桐的面，轻轻一捏。
灰烬自手指间洒落，众人追捧的龙鳞，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捏成了粉末。
“你！”
莳桐的心跳声瞬间加快，呼吸声也变得更加沉重。
她并不是为了一个假戒指可惜，而是......孙成方能够如此轻易地毁掉龙鳞，就代表他已经猜到了这是假的！
说不定也知道了假龙鳞能够暴露他的具体位置。
“捏碎龙鳞，你还能拿什么充当阵眼？”
“事到如今，竟然还如此嘴硬。”孙成方冷笑一声，“自不量力的蝼蚁，你莫不是想将老儿当成傻子？真假龙鳞，老儿自会分辨！”
他真的看出来了！
莳桐深吸一口气。
算了，她原本也没想过能够轻松糊弄住他。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你就这么肯定捏碎的是假龙鳞？”
孙成立的目光落在莳桐的身上，浑浊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心，轻易就能看出她想要拖延时间的小心思。
但无所谓。
他压根不怕她拖延时间。
“早在一千多年前，老儿就已经见识过真正的龙鳞。”他阴鸷一笑，“那魔头生得晚，应该也不知道，魔族原本有两枚龙鳞。上古阵法启动之前，我就已经混进魔族，偷走了其中之一。”
“你且猜猜，原先的阵眼，又从何而来？”
莳桐愣住，下意识道：“是上一枚龙鳞！”
孙成方咧嘴一笑，浑身幻化作一道黑雾，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是个干瘦的老头，乍眼一看就十分不讨喜，像常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小人。
十分符合莳桐对孙成方这个千年孙贼的想象。
“龙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瞬间仰天大笑，笑声传遍了整个祭坛。太刺耳太阴森，哪怕是站在一边充当透明人的莳卿，都忍不住堵上耳朵。
莳桐更是咬紧牙关，将警惕心拉到最满。
“龙鳞岂能成为上古阵法的阵眼！”
“一千多年前，老儿在上古秘境中遇到封印大阵，又气运极佳地获得阵法残卷。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东西，拿到如今，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但要让它按照我的心意运转起来，就必须寻找一个能够运转天地之力的阵眼。”
“龙鳞就是老儿最先找到的替代之物，为了得到它，我在魔族潜伏了十年，对它给予了厚望！可惜它在进入阵法的那一瞬间，就被天地之力碾压成灰烬！也正是如此，竟然有人误以为老儿用龙鳞改造了阵法。放置万年的龙鳞早已威力大失，岂能承载上古阵法的威压？可笑，实在可笑！”
孙成方笑完，狠辣且恶煞的眼神就盯紧了莳桐。
“世家太过贪婪，才过去一千年，阵眼就被磨损到将近报废。就算你不毁掉它，它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但没关系，阵眼还能再找。天道欲灭老儿，那又如何，老儿照样能找到一线生机！”
如此庞大的信息，毫不留情地冲击着莳桐的大脑。她有预感，那股从刚才就一直藏在心底的不安，即将成为现实。
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干涩地开口：“如果不是龙鳞，还有什么能充当阵眼？”
那一线生机，到底又是什么？
阴鸷老头幽幽道：“你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