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林中飞驰,如方的人打马跟在一侧。
佟裳偶尔撩帘去看,也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山林里不辨方向,没有目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跑了三个时辰左右,总算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裴大夫,到了。”如方上前请她。
佟裳撩起帘子,抬头朝前看了一眼,宅子是普通的二进小院,隐蔽在村落里的家户中,并不显眼,门口站着几个黑衣侍卫,面皮白净,一看就是东厂的人。
佟裳带着三皇子进去,小院收拾地还算清爽,只是一路进来都见没什么人,除了远处传来狗吠声,这个村子静得吓人。
她们被暂时安置在后院里,佟裳安顿三皇子睡下后,披了衣服走到屋外,这里已经离京城不远,里头的消息多少能知道一些。
如方见她出来,低了低头道:“裴大夫。”
佟裳道:“你家督主可有信儿来?”
如方道:“督主只吩咐小的们保护好您跟三皇子,别的没说。”
佟裳有些失落,又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
如方笑了笑道:“其实已经在京城了,翻过山头不用过城门,就是了。”
佟裳朝眼前黑
漆漆的天空看了一眼,果然发现有些灯火,他在这么近的地方安营扎寨,难怪上次夜重年没能找到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佟裳问了半天没问出什么,吩咐他守夜的时候小心些,便回去睡了。
隔间里,三皇子已经睡下了,长青在一旁的脚榻上打了地铺,佟裳悄悄进去看了一眼,见都妥帖,这才退回到另一侧的暖阁里,洗洗睡下。
一夜无眠,隔天佟裳顶着两只黑黑的眼圈起床来,坐在镜子前时,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曦儿梳洗后过来找她,“裴大夫,你起了吗?”
佟裳点点头,让他进来,曦儿乖巧来到她座前,“裴大夫,今天厂臣不回来,只有咱们两个用早饭,我来瞧瞧你好了没?”
佟裳摸摸他的头道:“曦儿昨天睡得好不好?”
“恩。”
两人正说着,如方进来道:“裴大夫,您的朋友到了。”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佟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看清进来那个人,方才回过神来。
“见过夫人。”
平儿笑了笑,强忍着泪水,屈膝过来对她行礼,佟裳忙起身迎过去,激动地拉着她的手道:
“平儿,你怎么会来?”
“早上突然有车来接,说带奴婢来个地方,奴婢还以为是大人有什么吩咐,没想到是夫人。”
平儿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心里又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两人屏退了众人,单独坐到暖阁里说话,方才有了些实感。
平儿看着她道:“这些年,夫人过得好不好?”
佟裳替她倒了茶,端过来道:“一直都挺好,你呢?你这些年在哪里?”
那天走得太匆忙,后面的事都是佳柔跟张婆婆安顿的,后面虽有通信,可也只是只言片语,并没有提到这些。
平儿回忆着道:“那天夫人走了后,翊坤宫的火势越来越大,原先安排好的人数不够,为了凑人,奴婢原也是要填在里头的,后来易大人的人不知怎么来了,救了奴婢出去,后来奴婢就一直在掌印府里当差。”
她走的时候宫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既然要做假死的表象,就要找年纪相当身量相当的宫女来凑数,她本来是安排的有的,只是临时被夜重年禁足,外头的人进不来,加上走得仓促,便也没顾上这些,万幸平儿换出来了,要不然让她替自
己去死,她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不过,这样说来,易恒早就知道了她的计划,要不然也不会去得那样及时,佟裳觉得有些窝心,顿了顿道:“那张婆婆呢?”
平儿道:“婆婆在火里受了伤,皇上为了查明真相把她关在宫正司里,时不时就要提审,易大人虽然要救,可也要顾及着皇上,直熬了两个月,等夫人的七七忌辰过去,皇上确定夫人已经死了,这才没再为难张婆婆,只是宫正司那种地方又湿又冷,婆婆在里头虽没受什么苦,要也不利于烧伤的治疗,手上落下了病,现在也在掌印府里将养着,不过不做什么活就是了,闲时就陪老夫人听听曲说说话。”
佟裳听了这话欣慰多了,叹了口气道:“婆婆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平儿安慰着她道:“夫人也别这么说,奴婢们侍候主子,这都是应该的。”
佟裳苦笑了一声,看着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只是近乡情更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平儿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佟裳也不知道,摇了摇头道:“听说佳柔病了
,我也不能进宫去看她,有些放心不下。”
平儿道:“皇贵妃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直都是用药吊着,奴婢偶尔跟着老夫人进宫请安,瞧着皇贵妃那个样子也有些心疼,能熬到这会,全凭着一口气了,夫人不回来,她终归是放不下三皇子的。”
“这些年苦了她了。”佟裳道。
平儿看了佟裳一眼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很苦,大人……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前两年他忙着立功绩,这两年好些,能把三皇子带在身边,有时候奴婢看着他对三皇子的样儿,心里真不是滋味,一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娘,夫人……皇上这一去,以后您跟大人若能好好在一处,也算是当初的功夫没白费了。”
佟裳叹了口气,并没敢把前景想得这么好,眼下皇上病重,新皇的人选首当其冲是个难题,无论是二皇子继位或顼亲王继位,都会伴随着另一方的牺牲。
曦儿虽无意于皇位,也难保不被人忌惮着,将来封王出宫或许是一条后路,只是王朝的更替,向来都不是一件易事,谁又能知道将来会如何呢?易恒掌着王权,要全身而退也并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