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醒来时, 已经隔天中午，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儿味冲进她的鼻子，叫她忍不住蹙眉。 病房里团着一屋子护士, 她睁开眼就看, 沈筵握着她的手, 垂眉低目地坐在床边守着。 苏阑开口就染上了泪意，“静训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沈筵轻声道, “翊然连夜把她送去西郊了，那里有处温泉疗养院，安贞医院也派了主力，她在那里得到最好的治疗。” 苏阑听着都觉得可笑，她一扬手打碎了花瓶，“最好的治疗吗？她本来好好的一人, 都叫他给毁了！” 沈筵柔声哄着她, “乖乖的, 你血糖低还不激动, 先躺着。” “所以我们这的人, 也义愤填膺的权利也不配有了吗？就许你们狂三作四！” 苏阑一想林静训的窘态, 就又气又心疼, 说话也不经了大脑考。 沈筵揉了揉额角道，“你怀孕九周了，阑阑。” 怀孕了吗？ 可她这段时间在公司忙得作息紊乱，好几次沈筵来接她下班, 她都已累得躺在长沙发上睡着了, 往往等被抱来悬了空才惊醒, 一看自家老公，才又放心地靠在他怀里接着睡。 不知道不对宝宝有影响？ 可就这也没让苏阑多高兴, 眼角反而大股地涌出泪水来。 她哭着想，要林静训的孩子留住，也许她就不到这一步了。 苏阑越哭越止不住，沈筵又一直在旁劝她，说这伤着宝宝，她又强迫自己把眼泪逼退，忍到最后眼眶都发酸。 她哭噎着问，“你李之舟不说，遣了人在身边照料她的居吗？不来回话说她目很好，就只还不想任何人的面吗？结果照料成了这？” 苏阑扭过去胡乱擦了擦脸，说来也怪她自己，阵子筹备婚礼抽不开身，这子唐明立又被派去了新加坡开拓业务，北京这边指着她一人，加上新接了几不好啃的美股上市项目，每天忙的恨不得长在办公室里。 几次都买了机票，可就在去机场的路上，总被事情绊住，偏还都十万火急的。 门口的护士进来，说李之舟两口子来探视，问沈筵要不要。 苏阑刚收住线的眼泪又争相涌落，她捶着床喊道，“让他们走！我不要看到他们，你让他走。” 沈筵一边挥手让护士出去，边拍着她说：“好好好，我们不，不他。” 苏阑在医院养了半月的胎，都快把这里住成酒店，好不容易换来产科主任一句，可以暂时回家休息了。 她没有回去，她第一时间到了西郊疗养院，去看她的静训。 当天乔南一来医院看她，便也随了苏阑把臂往。 乔南一说她来，也无慷洒意气，叹道：“虽然我林小姐素无什么瓜葛，好歹一处长大，她也实在可怜，就她经历的那些事儿放我身上，一件都难受得了，实在不如她多了。” 苏阑望着窗外，心里也不知在筹谋些什么，一脸高深莫测，“她最勇敢的。” 林静训住在一栋独门独户的别墅里，照顾她的护士有八，苏阑催着司机开过去时，看她齐整体面的，干干净净坐在廊下乘凉，身后站了两陪她说笑的医护人员。 护士们一她就称沈夫人。 苏阑点了一下，她蹲下去，拉着林静训的手，“对不。” 林静训歪着脑袋看她，“咦？我自己要躲来，你干嘛跟我道歉呢。” 苏阑睁大了眼睛，以为林静训已经恢复了正常，护士告诉她，“她的记忆时断时续的，有时候想一点儿。” 她抚着林静训的脸问，“你还记得住我谁吗？” 林静训茫然地摇，“你长得好漂亮，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没关系，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阑，苏州的苏，阑珊的阑。” 苏阑看着她认真地说，像第一次面时一。 可六的晚上，那问她喝完酒不不舒服，拿过一把鱼饵她一撒进池塘，说她们俩最有福气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 林静训重复了两遍，“苏、阑，苏、阑。” 护士们捧了果盘出来，“沈夫人吃点水果吧？” 苏阑抬手挡了，又絮絮问了些林静训的居坐卧等事，她们一一作答。 林静训安静听她说了半天，忽然仰脸，“苏阑，你真关心我，谢谢。” 苏阑不住地摇，“没有，我只顾忙自己的，都疏忽你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不这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护士推着林静训去洗手间时。 正碰上她的主治团队出来，苏阑任大夫致意，他精神学科面的权威。 她趁便问道：“任大夫您给我托底，她康复的几率有多大？” 他也没夸大自儿的医术，“林小姐肯配合治疗的话，六成把握还有的，再辅助以MECT疗法，维持基本生活应该不难。” 苏阑听出了话外音，林静训哪怕痊愈了以后，也只得一基本，有这都已经很好了。 她站在草地上，等着静训再出来时，护士却说她累了，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阑交代她们说：“好生照顾她，有任何需要就往沈家打电话，我下周再来。” 苏阑了乔南一才刚要上车回去，就瞧林翊然往里边走，身后还跟着同骄狂的乔太北。 乔南一出声斥道：“你认他当哥得了，天天就跟着他混。” 苏阑从来不睬他的，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倒林翊然叫住她，“沈夫人，留步。” 她回过，也没好气，“林公子有什么指示要传达？” 林翊然很难得的放软了一回声气儿，“谢谢你人困在北京，还三五不时的给静儿发消息劝她，要不然她早没救了。” 乔南一不明白，“这什么意？她病很久了。” “从她到了杭州人就越来越糊涂了，清醒的时候很少，我虽然不敢露面，每周总要抽时间去看她一两次，”林翊然靠在车门边点了支烟，白雾袅袅间，苏阑看不清他脸上何神态，“这一回她趁照看她的人不注意，自己跑到北京来，不过一礼拜没吃药就疯成了这。” 苏阑第一次听林翊然说这么多话，他说话的时候其实很好听，外那些眼界只有三尺宽的小姑娘，一听了就觉得有故事的沉吟，尤其再点缀上他这的身家貌。 她也都听明白了。 在林静训消失不的这段日子里，她哥出歉疚一直小心将她放在杭州养病，又怕吓着她不敢出面，只暗中瞧一瞧她。 就在上一周，突然恢复了些神志的林静训躲过顾应她的保姆，自己上了飞机来北京，保姆买菜回来发现人丢了，畏惧林公子财势的小市民选择了连夜卷铺盖走人，连信儿都没报。 整整七天没服过药的林静训，早已非常人可比，她在偌大的北京城四处游荡，大约还睡过马路。 等林翊然发现打不通杭州那边的电话，正打算第天找过去时，林静训就突兀地出现在了黄金屋里。 苏阑不屑地骂了声，“你在推卸什么责任？讲穿了，你才罪魁祸首吧。” “你说得对，我本来就罪孽深重，万死难赎。” 林翊然掐了烟，冲她点了点。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呢？一切的祸根，都在你这恶棍身上。 苏阑在心里道，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口舌上拔筹，得不偿失的蠢法子。 而她也没有想到，林翊然的死讯，传来的这么快。 那天晚上沈筵正扶了她在昆明湖边散步，过了三月之后，她的产科医师开始建议她经常走一走路，久坐反而不利生产。 所以不管再忙也好，吃完晚饭沈筵势必要牵着她上颐园绕圈儿的，横竖就在家后边儿。 自打她怀孕以后，沈董事长也取消了部的应酬，一门心照顾她。 惹得乔南一摇着说，“还没出生就疼得他儿子这，这要开口叫爸爸，老沈还不知怎么找不到北呢。” 苏阑笑说：“老来得子嘛，也可以理解。” 沈筵其实想要女儿。 苏阑怀孕满十周时去产检，沈筵就私下问过产科主任男女，人家笑着说沈公子想要什么？ 沈筵说，“当然女儿，最好还长得像她妈妈，那多招人呐。” 主任把报告单交给他，“那来抓紧要胎。” 这一天苏阑忙得累了点儿，夜里又吃得饱，她没走上两步就开始犯困，便耍赖要休息。 沈筵掐着表说，“拢共才走了两百步，您就歇了三趟，要不把按摩椅搬来？” 她嬉皮笑脸，“也成，你去搬我等着，正好这里凉快。” 沈筵坐在她身边，给她拧开一瓶水，“就坐五分钟啊，我们再来走。” 苏阑拿出手机来，随意翻了翻消息。 当地热搜跳出来第一条，竟然一辆兰博在积水潭桥附近突然失控，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南侧的桥体上，车辆当场火，烧得不辨面目，散落的车身零件铺满了整条马路。 火势大到甚至出动了消防队。 就在她瞧着这车十分眼熟，总感觉像在哪儿过时，沈筵接了电话，一向不慌不忙的他站了来，“你再说一遍！翊然他死了？” 苏阑总算想来了，这就林翊然的车。 沈筵收了手机就要扶她回去。 苏阑问出什么事了，他只说林翊然出了车祸当场身亡，关他醉驾，车上还带着剥得精光的女伴，没有跟她提一字。 她仍旧通过一些闲言碎语，拼凑出了大概来，要知道在他们这里，像这种消息总传的最快的。 沈筵将她送回家，“我去医院看看，林家人现在，情绪不很好。” 眼珠子似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还以这么不体面的式，林鄄夫妻俩情绪好才怪呢。 最可怕的还舆论影响。 这整件事情上贴着的标签，超跑豪车、漂亮姑娘，以及不首尾的豪门公子。 组合到一，足够掀下对这群豪门继承人奢靡作派的遐想猜测。就像七月里暴雨频仍的黄河，泛滥决堤的洪水一，一旦撕开了一点口子，再费多少物力也难拦得住了。 沈筵深夜才回家来，苏阑察觉到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转身钻进他怀里。 “怎么还没睡？”他搂着她问。 “你总不回来我担心，”苏阑轻声说，“你那林叔叔还好吧？” 黄土陇送白骨的事儿，哪好得了啊？何况又只这一儿子。 沈筵刚到医院的时候，意如已经哭昏过去，林鄄在勉强主持大局。 等到他夫人醒过来，又揪着他打骂不休，口里直道：“我早就说要把那贱人给送走，你老不羞的偏不依，如今儿子为她送了命你满意了！他这近一里活得半人不鬼，我就知道有这一天，你还我儿子来！” 林鄄掰开她的手，环顾四周道，“你注意点儿影响。” “我儿子都没了，还要什么影响！” 意如尖锐的声音响彻整医院走廊。 林鄄被她缠得喘不上来气，沈筵冷眼看着，曾经步履都风发的林叔叔，一下子就老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阑听完就在心里冷笑，“那还真闹得沸反盈天，你也该好好劝一劝才。” 沈筵低瞧她，“阑阑最近，好像长大了不少，懂事多了，倒像生在这里的。” “我既然嫁给了你，也不好叫你处处难做人吧，总得依着你行事。”苏阑一靠着他瞌睡就上来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不然还怎么过日子？光身边这些你瞧不惯我、我又看不上你的事儿，就够我们的架吵了。” 沈筵柔袅亲着她额，“这叫我怎么受用得？” 苏阑没有出声。 可三哥，别的无关紧要闲磕牙的小事，她让也就让了，顾大义大局做来也没什么委屈的，何况沈筵对她十如一的深情执着，只要为了他，她可以顺势应时做好夫人。 她对自己的学习适应力从来不怀疑。 林静训的事情绝没这么容易过去，尤其，在她颜面尽失地爬上了榕树以后。 她怀着无限复杂的心情，往沈筵身上贴近了一些，“老公，睡吧。” 林翊然葬礼后一月，也就林氏集团被各面盯上，不停地被问责找茬的那几天里，苏阑走进了税务部门。 这无疑林家正走下坡路最好的指示灯，说明已有人对他不满，且掌握了集团不当获利至关重要的证据。 那这风口不点把火，岂非对不住林叔父？ 苏阑望着眼高大巍峨的建筑，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摁下电梯找到最里间的办公室。 这一去，也许夫离家散，也许两手空空。 苏阑早已想得很清楚，走出这一步，再也回不了了的。 这最犯忌讳的事，不要说在那刻薄少恩的圈子里，大概今后在沈家她都很难立足了。 谁结交一动辄将人往死里踹的朋友？这耳朵听了别家的秘辛，一转就忙不迭查出实据来告到上去。 便有十条命傍身，怕也没有人再敢沾她这的货色吧？何况顶一颗脑袋。 到今天她唯一庆幸的，竟她在物质上从来不依赖沈筵半分，哪怕她被赶出沈家去，也照凭本事养得活她自己孩子。 再不然，北京待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回美。 有她师出一门，如今已Merrill Lynch的掌舵人Johnson在，再凭借这两里北京分部突出的业绩，她总有位置。 事实上总部已经多次提过要调她回纽约。 为她苏阑，她苦捱过了从本科到博士三千两百多鸡鸣晨鼓的冗黑长夜，她永远有出路。 这才真正够她吃一辈子的本钱。 那时候，苏阑已有孕近五月，身形却也未臃肿。 新上任的许处长看着眼这，在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被人人夸赞温柔恬雅的沈太太。 果如传闻一般，令人之望俗。 难怪得赫赫扬扬的沈家三公子多宠眷不衰。 苏阑拿出整套材料摊在面，这动作由她做来像旧时拔钗沽酒的闺门小姐一般隽灵动人，然后她捧着肚子坐在软椅上，浅笑着对他说：“许处你好，我要举报。” 许处长看着她问，“您检举的内容？” 他一早就在这里等着她的，为昨夜上面才交代，今天有要客来寻他办点事。 苏阑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林氏集团常偷逃税款，数额之巨，实在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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