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阑当时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个学期, 她已经见过太多次林翊然把他妹妹接走,有时候是在课间, 也有时候是晚上, 每一回隔不了多久等到苏阑再见她的时候,她总是一身伤痕,呆呆愣愣地坐着。
眼睛里半分活人气儿都没有。
苏阑挡在林静训身前,“她今天不是很舒服, 能不能跟我待会儿?”
林翊然微眯了下眼, 神态凉薄又阴郁, 寒声道:“我知道苏小姐如今得脸, 仗着有老沈宠你, 但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 小心给撅折了。”
郑臣清了清嗓子,提醒他适可而止,“翊然,你怎么回事?现在都开始跟姑娘家过不去了,听着像话吗?”
林翊然的手轻拍着方向盘,“这短护得忒过了吧郑臣?你没看是她要和我过不去吗?还想拐走我的宝贝妹妹。”
郑臣往后拉了一把苏阑, “没人拐你妹妹, 快走吧你们俩。”
林静训也捏了捏她的手心,“没关系,你回家路上小心点儿, 新年快乐。”
她坐上车以后, 抽出张纸胡乱擦了额头上的血迹, 又随手丢出去。
林翊然打着转向灯横了她一眼, “该!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沈瑾之是什么人?你敢去碰她的东西。”
林静训坐在副驾驶上, 不停绞着手指,她一紧张就做这动作,“之舟他不是件东西,也还不是沈瑾之的。”
林翊然冷哼了一声,“李之舟就这么高贵?说他一句都不行?你是不是还想着能嫁给他呢?我告诉你林静训,这辈子你甭想嫁旁人。”
“那嫁你吗?让别人都看你们林家的笑话,骂你乱.伦。”
林静训也憋着一口恶气,平时不敢说的话,今天全一股脑儿捅出来。
林翊然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你他妈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放手!”
林翊然把她人一甩,林静训重新理了理头发,眼里含着一包眼泪不掉,靠在椅背上不出声。
只听她哥笑了声,“那个苏阑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沈三儿不过养她一场,她不会真就觉得自己,能攀龙附凤当上沈家少奶奶吧?”
林静训不想和他说话。
但林翊然哪里肯停,“还有郑臣,也不知道脑子缺了哪根筋,看自己妹夫瞎搞,还护着他的姘头,眼看他妹妹就快要回来了,我看苏阑怎么办,郑妤不弄死丫的。”
林静训撇开脸,“有沈叔叔在,没人能动得了苏阑,你就放心吧。”
忽地她哥又笑出声,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我有什么不放心?我只守着你,你不跟我闹,我就什么都好说。”
林静训叹了口气,“直接去你那儿吧。”
林翊然看了眼她头上的伤,“疼吗?”
“你管过我死活吗?和你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那是我爱你的方式。”
“也许吧。”
*
眼看车开出院门,苏阑甩开了郑臣,“你知道她哥......”
郑臣点头,“知道,但你能管得了?怎么就那么爱当活菩萨呢?管什么闲事啊。”
苏阑不服气地和他理论,“这怎么能叫闲事呀?静训她是我的铁瓷。”
“哪怕她是你前世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呢!”
郑臣实在是担心她这个性会惹祸,“不该你管的,那就叫闲事。”
苏阑犹自义愤填膺,“你这人真冷血,受苦受难的姑娘就在你眼前,也能熟视无睹。”
“这不叫做冷血,是成年人都该懂的明哲保身,你不是救世主,苏阑。”郑臣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一指大马路上,“你看看外面这些人,哪一个家里的经不难念,谁活着没两件糟心事儿,都能管得过来吗你?”
苏阑自知没理,又不肯认,小小声嘟囔道:“不能。”
她这副“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想夸你”的表情把郑臣给逗笑了。
他转了转车钥匙,“手机当炮灰了,还怎么联系你的司机啊?我送你回去吧。”
“嗯。”
郑臣给她开了副驾驶位的门。
苏阑还有些犹豫,“我还是坐后面吧?”
郑臣特没正形地说:“坐后面收费,一公里十万。”
“......你去抢好了,我可没有钱。”
苏阑瞪他一眼坐了上去。
“没钱归没钱,但你颜色好。”郑臣俯身给她系好安全带,“你可以选择出卖色相的。”
苏阑作势就要走人,“那我选择立马下车。”
郑臣关上车门,“连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吗?真是邪了门儿了,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点数?你这样的一大把。”
苏阑:“......”是谁教他这么表达的?
他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些什么?才说她颜色好,一会儿又骂她误以为自己是天仙。
郑臣瞅着她像蚌埠住了,车都开上了立交桥,也没听这少女说一句话。
他侧首笑了声,“还没见过你那学生动手吧?”
忽然被他说中心事,苏阑忙不迭点头道:“她才多大呀,那些话真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说的,太能伤人了。”
郑臣轻嗤一下,“她在大院儿里长大,每天所见所闻全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就是听也听会了。”
他停了片刻又道:“他们沈家人,无论大的小的,天生就有种会当凌绝顶的优越感,那份唯我独尊,刻在骨子里。”
苏阑为男友鸣不平,“沈筵就不是这样的。”
郑臣斜了她一眼,“是是是,你们家老沈是歹竹里挣出的好笋,他天下第一。”
话虽这么说,脑子里却把沈筵的光辉历史略过了一遍,从读书起这就不是个善茬,表面上待人接物仁和端方得无可指摘,可骨子里的阴狠毒辣劲儿,和青云直上的沈老爷子是血脉相承。
初二那年有个男生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些沈家的边角料新闻,在私底下跟人说,别看沈筵多牛逼,他甚至都有可能不是沈夫人正经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
在学校里这种闲话是传的最快的。
沈筵当天就知道了,把人堵在食堂的时候,也没和他费半点多余的口舌,只随手从取餐处拿了把叉子,把人的手掌扎了个对穿,钉在了学校食堂饭桌上。
郑臣至今都还记得,那男生的嚎叫声响彻整个贵族学校,却连个送他去医务室的人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
向来不问俗事的沈公子都动了手,那必然是和这人撕破脸了的,这个时候谁再出手去帮他,岂不是自动站到了沈筵的对立面?
话是上午说的,手是下午废的。
那年沈夫人还健在,她亲自出面处理了这事儿,郑臣后来也没打听,但他再没见过那个男生了。
据说他爸放了外任举家离京,总之没有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提这么久远,单就说郭棋的官司,郑臣听说他在审讯途中试图自杀,大约是知道自己贪得太多刑罚重,怕后半辈子熬不住,才想一了百了。
京城风言风语的,都说郭棋是得罪了上头,但至于上头是谁,怕没有几人敢直言其名。
但沈筵的这些事情,郑臣一件都不愿在苏阑面前提前,甚至圈子里的那些,他都着意添减后再告诉她一二分。
她是个干净人儿,而且早早晚晚会那么有一天,终将和他们陌路。
郑臣不想他们这一帮人,哪怕是沈筵,给她留下段糟糕的记忆。
尤其......郑妤就快回来了。
苏阑脸红了红,“好啦你也不错。”
长时间相处下来,郑臣这个人除了生活作风不太检点,没正形儿,人贫一点,在斩女数量上能冲刺冲吉尼斯纪录外,其他方面都还好。
郑臣也颇为意外,“唷,得您句夸还真够不容易的呐,没记错这是第一次夸我吧?这不得放个大炮仗庆祝一下?”
苏阑一本正经地科普:“五环以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你要敢点我立马打电话举报。”
“行了穿CHANEL的飞天小女警,我真要点你以为谁能拦得住?”
郑臣笑着横她一眼,“吃饭了吗少女?带你涮羊肉去?”
苏阑摇头,“膻死了我可不吃。”
“那地儿不膻,味道特正宗。”
“越正宗的越膻。”
“......要膻我是你孙子。”
“那走吧。”
“......”
郑臣刚遭遇了请姑娘吃饭生涯上的滑铁卢,气得一拍方向盘,正巧这个时候宋临打电话问他在哪儿吃饭。
他没好话,“准备带一事儿精去吃羊肉,你愿来你就来,少跟我猫一阵狗一阵儿的。”
宋临:“.......”
那地方开在王府井银泰。
老板似乎和郑臣很熟,躬身引着他们上二楼。
靠栏杆的位置能看见京剧表演。
点菜的时候也殷勤,拿着菜单一一介绍。
苏阑脱下外套随口问道:“你们这羊肉膻吗?”
老板前头铺垫了很长:“这小姑娘问得好,咱这是锡蒙草饲一百八十天的羔羊肉,足有一米多长,绝了这个!简直是涮羊肉届的XXXXXL,肥瘦相间,又鲜又嫩,但您要说膻的话,都是熟人了,我不瞒您说,那多少会有点儿。”
苏阑憋着笑看郑臣,话却是对老板说的,“下次直接说重点,郑公子他赶时间。”
他无奈地扶额,把菜单递过去,咬牙切齿的,“得,奶奶,您请点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