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所有宗门教派，修士道人，他们所为的，不过是两个字。”
凡间的一处小茶馆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起了个头，引得众茶客支起了耳朵，紧接着他使劲一拍醒木，继续扬声道：
“飞升。”
…………
“天道欺骗了所有人。”
同一时间，某处山岭中的树林里，倒在地上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嘴中呢喃着这句话。
周围万籁俱寂，彷佛天地间没了其他生命，只有少女嘶哑的声音像是锯齿一般，割裂了宁静。
“它将会毁灭我。”
少女话音落地的霎那间，林中卷起一阵风，惊出一群飞鸟，它们扑闪着翅膀消失在雾茫茫的天空中，再也看不见。
…………
在广袤无垠的九州大地之上，寰海之西，是终年笼罩着薄雾的群山。
这里的山高不见顶，直入云霄，而在山顶之上，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所在。
穿云宗。
这宗门坐落在绵延千里的苍云岭之中，由中间一座主峰和周围环绕着的三座次峰组成，不大，但也确确实实是个正经门派，在修真界也算是数得上号的。
尤其在世俗凡人眼中，能御剑飞行、踏水无痕，那就可以称得上仙术了，因此，无数人都对这隐秘的门派怀揣着憧憬与向往。
若是能被选中成为宗门弟子，那将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大事。
而就在此时此刻，常年荒无人烟的苍云岭最外沿的山脚下，聚了许多人，数辆大小不一的马车停驻在这里，一反常态的喧闹。
“这山可真高，等会儿仙人们会从上面走下来吗？”
“孤陋寡闻！仙人们当然是御剑啊。”
年幼的孩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满怀热情地谈论着，而停在最边上的一辆看着低调、内里却极尽奢华的马车上，下来了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肤色白皙，眉眼秀气，一身利落的白色劲装，小小年纪就贵气十足。
少年抬头看着高不见顶的山峰，眼神中满是势在必得。
就在众人头顶的半山腰，小道上。
几个穿着同样款式淡青色衣袍的青年男子聚在一起，正不断朝上张望着。
“檀师兄怎么还不来？”其中一人拧着眉毛问，语气里带着焦急。
不止是他，另外几人也有些浮躁，说好的午时要开始试炼，可这会儿时间到了，却还不见人影。
“别说檀师兄了，先后上去找人的两位师弟也没信了。”
“这时辰都误了，可怎么办才好？”
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是件大事儿，关键时刻怎么就出了岔子呢。
几人拿不定主意，正想再找人回山门里看看，忽然看见从上面老远儿闪过一道银色光芒。
“一定是檀师兄！”
随着那光芒渐近，来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那是个仪表不凡的年轻男子，他姿态潇洒地落到地面上，反手收起佩剑，接着向几位师弟轻点了个头，没说别的，只淡淡道：“下去吧。”
“是，师兄。”几人齐齐应道。
不过转瞬之间，几道身影便又都消失不见。
且不说那山下等得精疲力竭的人们，就在比这更靠里的深山之中，还有个被遗忘了的落魄少年。
“有没有人啊？”
“拜托，来个人吧。”
“山上的神仙，能不能救救我！”
带着哽咽的绝望声音从一处深深的洞窟中传来，这洞口朝里是向下倾斜的，越往里，越陡峭，到后面已经成了竖直向下的了。
洞里很狭窄，漆黑一片，少年无助地蹲下去，心中恐惧夹杂着后悔。
“山里常年无人，难道我真的要困死在这儿了吗？”
“你为什么进山里？”
“唉，还不是因为那个家伙说——”少年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谁！”
“我路过，你需要帮忙吗？”那道嘶哑的声音再度传来，可少年此刻觉得那简直就是天籁。
“要的要的！求您帮帮我，我被困在洞里了。”
这一回，声音却没有再传来，他的心立马高高提了起来，难道那人走了？
“我现在把绳子放下去，你抓到了就和我说一声，我拉你上来，听见了吗？”
啊，还在。
少年的心又落了下来，他大声答道：“好。”洞里立马出现了一圈圈回音。
片刻之后，绳子摩擦的声音传过来，少年摸索了一阵，将那根又细又光滑的绳子紧紧绑在手腕上，然后牢牢抓住。
他这会儿忽然想起，那道声音，好像是个女孩子吧，这么想着，他立刻紧张起来，对方力气够大吗，会不会拉不动自己……
还没等说些什么，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上移动着，期间在洞壁上撞了好几下，但他不敢松开手，闭着双眼把绳子抓得死死的。
直到撞击停下来，他感觉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忽然又变得温暖，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睁眼。
少年睁大了眼睛，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的森林。
他从未见过这样高的树，顶端已经埋进雾海中，而显露出来的地方郁郁葱葱，仿佛上面的绿色要流淌下来，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原来白天这么好看啊，昨天晚上黑乎乎的，差点把我吓死。”
“你还好吗？”
“啊？”少年一转头才发现，自己好像把救命恩人落在一旁了，赶紧连连道谢。
直到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家里每日从不落下的那顿米粥，没别的，就是——寡淡。
少女年岁不大，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张窄瘦的小脸很是苍白，细细长长的眉毛，小巧圆润的鼻头，颜色浅淡的薄薄的双唇，说不上好看，但也绝对说不上难看。
应该是好看的，不知为何，他更倾向于这个想法。
前一晚山中风吹叶动，张牙舞爪的影子吓得少年胆战心惊地一通乱跑，他这会儿跟着少女走，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脱离了外围，进到山的深处了。
少年紧紧跟着那女孩，她顶多不超过十岁，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对方走起路来异常轻快，步伐矫健，像只野猫一样。
哦，对了。
“忘记问了，恩人，你怎么会在这山里啊？”她年纪这么小，不怕危险吗？
“我的……住的地方在这里。”
原来如此，家在山里吗，虽然不可思议，但这么大的山有人住也是有可能的。少年暗自想着，没有发现拽着自己胳膊的女孩承担了他的大部分重量。
“接下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达山口了，那里现在应该有人。”少女松开牵着他的手，指向前方，又说：“试炼要开始了。”
她怎么会知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少女很快消失在拐弯处，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转身朝着反方向跑去。
“都听清楚了，拿好手中的飞弹，要是遇到危险或是中途退出，就向天空发射，到时候会有人去救你们，但有一点要记住，一旦用了，一律视为试炼失败。”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孩子们攥紧手里的东西，大声应和道，心中万分激动，若是试炼通过，那将来飞天遁地，何等神气啊！
丛声看着这群目光明亮的孩子们，不由得想起十年前自己入门时的情景，心中不由一动，他扫过每一个人，揣测着谁能靠着双脚走到终点。
不出意外，七十多人，最后能有五分之一到达就相当不错了。
其中……
“那个孩子，我看他不错。”
“六师兄。”身边的男子如同十年前一般模样，他指的人，丛声知道是谁。
和其他的孩子们不一样，那白衣少年站在那里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听说是位皇子。”
六师兄殷震轻嗤一声，不屑道：“俗世虚名，何足挂齿。”
丛声没反驳这句话，正想说什么，忽然余光中看见一抹影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从山里出来！”
刚从山里跑出来的少年好不容易瞧见人，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却被这严厉呵斥吓了一跳，于是哆哆嗦嗦地讲了前因后果，但省略了掉进洞里和那位少女的事情，只说自己前晚进山迷路了。
毕竟恩人说不要把她在山里的事情说出去的。
他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几位仙师的衣服竟和那位少女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少女那身显得很是陈旧，上面带着补丁不说，还沾满了尘土。
反复确认了半天，丛声和殷震才相信这是位被骗进山里探路却迷了路的倒霉家伙，也没多为难，给了他一支飞弹，嘱咐了相关的事宜。
一群最小只有六七岁，最大不过十三四的孩子们被带到山里面，留下一众在外焦急张望的大人，随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雾气缓缓从上方飘来，堵住了山门的位置，让人再也看不清其中境况。
“现在是午时，傍晚日落之前，能到达主峰的，就可以成为穿云宗的一分子。”
最后，随着穿云宗大弟子的一句“祝各位好运”说完，入门试炼，正式开始了。
深山之内，有毒虫猛兽，也有急水深窟，而最险要的、也是最考验意志力的，则是上山之路。
先是迈过九百九十九层石阶上到一处平稳的山顶，紧接着是半空中斜挂着的一道由铁链制成的百米长桥，过了桥，就是终点。
主峰四周皆是峭壁，除了御剑飞行，这是唯一由山下上去的方式。
也是历届弟子考核入门的必经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