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捉到恶作剧，林呦呦飞快把小剪刀背在身后，无辜地回望，和琼生对视。
琼生：“……你不觉得现在藏，有点晚吗？。
琼生的声音，林呦呦听不出喜怒，她也没有办法从一个覆盖着橙棕色毛发的鹿脸上，观察到他有没有生气。
“对不起。”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诚恳地摇着头道，“呦呦错，不了。”
琼生：“你错哪了？”
林呦呦嗫嚅着向后挪动脚步，黑润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很快远离了小鹿的攻击范围。
虽然不太会说话，却明显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琼生要被她气笑了：“你回来。”
林呦呦连连摆手，“不，不了。”
在琼生的注视下，林呦呦将剪刀放回了小包里，表示她真的知道错了。
“藤蔓割错了。”琼生说，“你应该剪上面那一根。”
然后小鹿向后扭了扭身子，用鼻尖指了一下他前腿下面的一根藤蔓：“看到了吗，是这一根。”
“喔，哦！”林呦呦恍然点头，才发觉小鹿没有怪她，开心起来笑得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齿，从小挎包里重新拿出剪刀，凑到了琼生的身边。
小鹿紧实的皮毛就在眼前，林呦呦忍不住伸出小手，放在小鹿的肩颈处的皮肤上。
那是一种粗粝又柔顺的手感，很好摸，于是她忍不住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
小鹿鸣叫一声，敏感地抖了抖肩膀上的皮肤，才让林呦呦放开。
林呦呦开始切割琼生提示的那根藤蔓，用小剪刀费力地在坚韧的藤蔓上来回摩擦，因为太过用力，不时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相反，一直多话的琼生却有些安静地过了头。
他还沉浸在林呦呦刚才的那次触碰中，她的抚摸柔软又轻柔，直到现在，那块皮肤都仍旧残留一些酥酥麻麻的触感。
琼生忍不住勾了勾蹄子，重新看向林呦呦。
她正全神贯注地对付那根粗壮的藤蔓，小嘴唇紧紧地抿着，白嫩的脸颊被憋得通红。
琼生说：“等我能动了，我去幼儿园问问老师，他们或许知道你所说的那个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带回幼儿园，我的营养液和小零食都给你。”
“嗯。”林呦呦工作间隙，抬起头回馈给他一个笑，用小奶音说：“谢谢。”
带着婴儿肥的幼嫩小脸，因为这个笑变得更加可爱可亲。
让被注视着的人心里泛甜。
琼生努力忽略心口涌上的奇怪感觉。
却忽然听见“咕噜”一声。
小鹿瞬间警惕地伸长脖子，向四周张望，怀疑有什么野生生物靠近了他们。
大王星上的植被相对原始，也还没有来得及进化出完美的生物循环。
但难保这森林里会没有一些没有被发现的其他生物，威胁兽人们的安全。
在小鹿警惕的这一阵，旁边又穿来更大的声音：“咕噜咕噜。”
这声音似乎就在眼前。
琼生什么都没有找到，一低头，却发现林呦呦停下了，正垂眸捂着自己的肚子。
随即，林呦呦的肚子又发出“咕噜~”的一声。
察觉到琼生惊惧的目光，林呦呦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发出声音的肚子解释说：“肚肚饿了。”
林呦呦暂时停下工作，低头从小包里翻出一个巧克力，短短小小的手指认真扣扣扣，很快将巧克力上的包装纸撕掉。
察觉到琼生的无声注视，林呦呦严肃地摇摇头说：“巧克腻小动物不能吃哒。”
林呦呦用还没开发出足够容量的小脑袋瓜想了想，把巧克力放进自己的嘴里，又打开了一袋旺旺仙贝，递给小鹿：“你吃这个。”
琼生拒绝：“你自己吃吧，我只喜欢吃草和树叶。”
“噢。”林呦呦也不强求，坐在一小块树根上，认真地吃了一会儿小零食。
在她吃东西的时候，琼生就沉默地看着她。
不怪琼生叫林呦呦小怪物，实在是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
且不说她幼崽时期竟然没有动物原型。
就看她身上穿着的那么小的衣服和裤子，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因为在大王星，他们只有成年的兽人需要穿衣服。
还有现在她正在吃的食物。
大王星上的兽人，大多以营养液作为主食，但如果他们变成动物原型，就可以根据各自原型不同的食性，食用一些其他的食物。
比如琼生，他根本不吃营养液，在森林里每天吃草就可以活下来。
还没等琼生深想下去，林呦呦就吃完了，她将垃圾收进小包里，继续上前剪藤蔓。
琼生还是不太习惯被靠近，整个身体紧绷起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靠近的林呦呦身上。
绑住琼生前腿和后腿的两根藤蔓很快被割断，琼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蹄子，歪头向林呦呦示意，第三根藤蔓在他的脖子上。
第三根的位置很高，需要林呦呦用力踮起脚尖才能够到。
为了省力气，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小鹿的身上，柔软的身体不停和琼生的皮毛接触。
现在琼生如愿和人类幼崽有了更长时间的亲密接触，琼生整个鹿都僵硬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争取不产生任何晃动让林呦呦摔倒。
剪了没一会儿，林呦呦又没有力气了，她短短的手臂垂下来，环绕住小鹿的脖子，将侧脸贴在他的身上撒娇：“呦呦好累噢。”
感觉到林呦呦的侧脸贴上来，琼生更是全身都僵了，一动不动地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休息。
身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到很奇怪，耳边还能听到小孩粗重的呼吸声。
剪藤蔓非常费力气，但是直到现在，林呦呦都没有说过一次放弃。
一个巨大的疑惑突然占据了琼生的脑袋，他问道：“林呦呦，你为什么帮我？”
他们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甚至初见时，他对她非常不友好。
但自始至终，林呦呦一直坚持要帮他。
林呦呦眨巴了下眼睛，因为侧脸贴着小鹿，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为什么。”
“不可能。”琼生说，“爸爸妈妈对我好，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幼儿园老师照顾我，是他们的工作。那你对我好，是为什么呢？林呦呦。”
琼生是真心想问这个问题，而且他并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感和爱。
林呦呦只好回答：“因为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
林呦呦无数次听到大人对她说这句话，现在她也用这句话来回答琼生的问题。
在从前的生活中，虽然她在城市中成长，但却一直都是在小动物的围绕中长大的。
小狗可乐和她同吃同住，她亲手喂过父亲从树下捡的小鸟并且将它养大放飞，把零花钱的一部分拿出来给流浪动物找家。
所以在林呦呦的世界里，帮助小动物理所应当，根本不需要理由。
琼生他沉思了一会儿，声音低下去，自言自语道：“朋友？”
“对呀，似朋友。”
林呦呦松开他，站在琼生的面前，弯起眼睛看他。
她以为，她会见到一双同样带着童真和友善的眼睛。
然而事实却是，琼生的目光闪烁，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灵越的小鹿眼里划过各种复杂的情绪，虽然表情没变，但是又披上了冷漠的外表，好像又变成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嗤，朋友？”他冷冷地道，“我才不需要朋友。”
林呦呦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们不是朋友，我才不需要朋友！”琼生突然愤怒地大声对林呦呦喊道。
林呦呦并不认同，大声喊回去：“就似朋友！你需要！”
“不是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就似就似就似！”
他们幼稚地吵起架来，互相用自己贫乏的语言来回反驳，试图用声音和气势压倒对方，谁也不服输。
琼生愤怒地向林呦呦怒吼，不再允许林呦呦再靠近他。
但林呦呦也大声地回答：“我就要！！我要给你解开！”
“我不允许！我永远都不会交朋友。”
琼生自己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停地牵动着藤蔓，让树枝也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掉下几片碎裂的叶子。
现在束缚着琼生的只剩下一条割到一半的藤蔓，在他疯狂的挣扎下，那根藤蔓很快绷断了，让他随着惯性摔倒到地上。
琼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争吵声突然停止。
林呦呦直接忘了他们刚才在吵架，向着小鹿走去，惊喜道：“你解开了！”
但是琼生还沉浸在愤怒中，他看到林呦呦接近他，就低头用角撞了一下林呦呦，冷硬道：“走开，不许靠近我。”
他的力道并不大，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抵抗情绪，却直接把林呦呦撞倒了。
这一瞬间，他们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对方。
琼生站在原地僵硬几秒，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终还是转身跑开。
小鹿跑起来的步子灵动又优美，从灌木丛缝隙中隐约看到他跳跃几次，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中。
林呦呦安静地目送着琼生的背影消失，搓了搓被剪刀勒红的手指，自己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附近的藤蔓空荡荡的，她失落地撇了撇嘴唇，不是因为摔倒难过，而是有点舍不得那个话多又别扭的小鹿就这么离开。
但是林呦呦听爸爸说过，野外的小动物都是自由的，人类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强行要求他们留在身边。
所以这失落只有一丢丢。
林呦呦挎着小挎包，想起了自己没完成的事情，起身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喊：“可乐，可乐——”
小孩说话大多时候都含糊不清，但可乐这个名字她叫过太多次了，所以咬字格外清晰。
在小鹿离开后，林呦呦的世界又变得很安静，她呼唤小狗可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黑暗处吹来的风冷飕飕的。
四周寂静，但林呦呦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