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 杜衡和秦小满把东西全部搬下来。
今日算是有惊无险,要是真给打起来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杜衡端着装菜的盆子, 道:“那几个人竟然被二叔给唬住了。”
“二叔年轻的时候没少在县城混, 爷觉得他不务正业,没少说过他,后头又做了几年屠户, 成亲了才安定下来做了正经买卖。”
“那几个也是在夜市做生意的,少不得去夜市里买肉, 市场里几个屠户很快就认熟了。二叔什么人,他们肯定也晓得。”
秦小满道:“他真动了手, 下回去肉市里就算不在二叔那儿买肉, 还不得撞见二叔。”
反正做生意遇见摩擦是常事儿,动手前无非都会放出自己背后的靠山, 看能不能把对方呵走, 真正动手是下策。
而今让人发怵的无非是刽子手, 屠户和猎户,干这些大抵都是彪形大汉,凶悍持刀。常年宰杀牲口拿取性命, 身上有一股煞气, 多是地头蛇小有势力, 别说寻常人不敢招惹,便是一些流氓地痞都忌讳。
杜衡喟了口气,幸而是家里还有个能唬住人的,要不然还真不晓得闹成什么样子:“做点小买卖也当真是不容易。”
“一点小插曲,别放在心上。生意要是好做地里也就没有农户了。”
没手艺就没生意,有手艺又容易遭人嫉恨,两难之事。
秦小满把板车卸下来, 拍了拍大黄牛,今儿拉的人多,黄牛身上都被勒出了印子。
他提了两把牛草出来,外带还抱了个大白菜,当是犒劳抚慰一下出力的大黄牛。
回头看着杜衡还在出神,秦小满眉心微动。
“你是不是吓到了?”
杜衡摇了摇头,他只是有点感慨。
“不要紧的,做生意的重利,抱团是常事儿。”
杜衡点点头。
秦小满见状把剩下的鱼头装在盆子里递给杜衡,微微抬了抬下巴:“晚饭。”
杜衡笑着接了下来,原本说留下一尾鱼给秦小满做菜的,结果生意不错,竟全数都给卖完。
而下还有几个鱼头以及鱼骨头,不过也足够煮一锅了。
他欣然接下。
秦小满便乐呵呵的提着钱袋子跑进了堂屋,今儿赚的钱他都还没有算呢。
先前刚赚钱的时候他还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记住收了多少,后头忙起来就只有把铜板一把塞进钱袋子里了。
收摊儿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想数数今天赚了多少,结果拉了一车的乡亲,也不好拿出来现眼。
杜衡笑着端鱼头去了灶房,用了点盐把鱼头给腌上,他预备鱼头煮一锅,剔出来的鱼骨熬个汤。
自打他来了以后,家里的盐是肉眼可见的用的快,一小罐子盐没两日就能见底。
今天还听摆摊儿的人说城里的盐价又涨了两文,再要是涨下去,又是许多人该吃不起盐了,几十文一斤的盐属实也不便宜。
他腌好鱼在门口净了个手,回堂屋的时候看见方桌上堆了一堆铜钱,秦小满正偏着脑袋数的仔细。
杜衡安静的在一旁坐在没说话,半晌后见着秦小满抬起脑袋两眼放光:“一千两百文!咱们今儿赚了不少咧!”
“抛却成本五百三十文,还有猪肉从二叔那拿的一百文。”杜衡没把结果一下子说出来,引导秦小满自己算,看着秦小满默了一会儿。
“那净赚五百七十文!”秦小满连连道:“这生意做得,这生意做得,不枉那几个摊主儿上门来找事儿。”
他美滋滋的把一堆铜板扫进钱袋子里,全部堆在桌上太招摇了,扭身去拿了细麻绳,让杜衡一起把铜板串起来。
一百个串一串做一钱银子,两人做这项活计心里都很欢喜,先前的不快也随之抛之脑后。
“先前卖春笋有些进项,却都尽数补贴在了大堂嫂的新婚礼上了,今儿赚了这些银子,可算把之前的花销补了回来。”
另外铁架子以后也还能用,总之这一日是没有白忙。
两人商量把榨的油拿十斤去卖了,留下些自己备着用,这么也能赚个一千来文,抵消了榨油的钱和先时耕种的开销,还能剩下一点。
晚些时候,杜衡出去摘点菜,准备早点做了晚饭也能早些歇息,今儿出去忙活一天也累了。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天杀的,必要前去官府告他们,要叫这些歹人都下了大狱才是!”
“好生生的就欺人,便当农户好欺是不是!”
杜衡刚到地里就听见一阵哭嚷声,他伸长脖子瞧了一眼,见着好似是赵家的方向,这当儿正团着好几个村民,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不过倒是听见赵娘子哭嚎了几声清楚的,村民好似是在劝。
好一会儿后,这才瞧见抬着什么出去了,好些人围着杜衡离得远没看清楚。
“赵杞叫人给打了,唉哟,那鼻青脸肿的,脚都走不得路了。”
杜衡闻声回头,见着是个从赵家那头过来的村民,看见他在瞧,这朝便同他说了一嘴。
“怎的叫人给打了?”
村民道:“听说是今儿前去烧香,在路上被几个地痞给打了一顿,赵娘子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也没见着人回来,找着过去才见着赵杞还在草堆里。”
杜衡蹙起眉:“这么严重?”
“人清醒着,就是吓糊涂了,这朝回村子已经回了神儿,叫家里人抬去崔大夫家了。”
杜衡默了默,赵杞这人畏缩胆子小,是个怂蛋,好端端的怎还惹上了地痞。
他有些奇怪,村民也觉得奇怪,问人却也没问出些什么,尽听见赵娘子在哭了。
不过哭也是常事儿,毕竟就那么个儿子,要是没了那还不得厥过去,好在郑彩娥是个能操持的,立马就张罗了人送赵杞去看大夫。
“哎,这什么世道哟。”
听村民感慨了声,杜衡带着菜回去,做晚饭的时候将这事儿跟秦小满说了一嘴。
秦小满在灶下烧火,闻声抬起脑袋:“赵杞被人打了?”
杜衡点点头,他把鱼头放进熬的酸汤里,瞧了一眼咂摸了下嘴的秦小满,他道:“你要不要去瞧瞧他?”
秦小满挑起眉头,把柴火丢进了灶膛里,夏时灶下最是热,他的一张脸被烤的发红:“你让我去看他?!”
杜衡轻咳了一声:“我听乡亲说你俩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一起长大,虽如今是各自成家了,但情谊也在。要是你去看看他,他定然也高兴。”
秦小满听着这话,他当即就想驳杜衡两句,不过听着人这话说得比锅里的酸菜还有味儿些,纵是他神经大条也晓得有些人在故意试他。
“可不是嘛,我俩从小就一块儿,赵杞怂是怂了些,可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头一个想着我,巴巴儿的总都要拿给我。”
秦小满拍了拍手,说着从灶下站起身:“说的也是,我提一篮子去鸡蛋看看他也好。”
“欸,家里的鸡蛋还有多少,都在米缸里吧。”
杜衡闻言赶忙拉住了秦小满的手:“干什么去!”
“你说能干什么,前去看赵杞啊。”
杜衡拽着人不撒手:“我说笑的,你还真去。”
秦小满挑起眉头,没再要外头走:“下次再说这些话出来,你可自个儿掂量。”
杜衡笑了一声,把秦小满拉到身旁,教他怎么煮鱼。
六月中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了,太阳落下去地面也热烘烘的。
大菜又有汤,秦小满吃的浑身流汗。
他磨磨蹭蹭的试探着想把今儿摊主送的一葫芦酒给摸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了杜衡的目光,他嘿嘿笑了一声,怕杜衡不让他喝,先拎着葫芦过去给杜衡先倒了一杯。
杜衡没开口说教。
秦小满见状便给自己也倒上:“我就喝一点点,今儿这菜不配酒实在可惜了。”
杜衡看着满的快要溢出碗的一点点酒,道:“你要是喜欢素日喝点也无妨,酒也有益处,不过不能喝高了。”
秦小满连忙点头。
他急吼吼的喝了一口,一下子就咂摸出这是要卖十多文的酒。
席面儿上的酒水都是薄酒,因要宴的人多,兑水也多些。
杜衡不馋酒,但还是提杯尝了尝作陪:“是好些。”
他见着小满脱了外衫,只穿了一件宽大的布衣,是专门应付夏时的衣物,袖子比寻常衣服短一半,只到手弯处。
家中没有外人或者是睡的时候穿,会比寻常衣服穿着凉爽许多。
小满鼓着腮帮子,吃喝的很高兴。
杜衡放下筷子:“地里的芦粟要成熟了,你既是这么爱喝酒,今年的芦粟收起来就酿酒吧。”
秦小满闻言眸子睁大:“你说真的?”
杜衡点点头,既是有这花销,自家做也能省些钱。
“你会酿酒?!”
“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秦小满闻言立马从旁头绕到杜衡身侧,讨好的给他捶背:“你定然是能,我的好相公!芦粟收来就酿酒成不成,我就知道只有你最心疼我。”
要是家里自己酿了酒,那还不是想喝便有,再不必惦记去县城里打酒。
他怎能不高兴。
杜衡被一句句好相公夸的有些迷失自我,脸色微红,他抓住在自己肩膀上胡乱又捏又锤的人:“别闹,我试着酿便是了。”
“你这么说这事儿我可当做是说定了啊!”
杜衡点头,他正要开口,侧脸上忽而柔软。
他微顿,秦小满乐呵呵的回到了位置上,杜衡抿了抿唇,抬手摸了一下被人啃过的地方。
今夏是杜衡前来过的头一个夏,天气的炎热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倒也不是天气多恶劣,实在是条件落后。
扇风纳凉全靠手动,衣着又少露胳膊露腿儿,整个人都装在闷热之中。
农家小舍潮湿,家里养着牲口,蚊虫也是格外的多。
夜里整个耳边都是嗡嗡的叫声,时不时就能听见啪拉一声打在手脚皮肉上,蚊子大的跟苍蝇一般,血一吸一个饱。
一晚上过来胳膊腿上的包大小不一排一列,又痒又难受。
杜衡皮肉薄,长得招人也就罢了,还招蚊子。
夜里点着一盏灯在窗前打开书本,他预备明年下场去试试,可不仅被蚊虫招惹的夜里不得安枕,书也不多能看的进去。
他微微叹了口气,原还想着明年下场去试一试童生试的。
晚上他看一个时辰的书,如此油灯不会燃许多,眼睛也不会用的过度。
灯光昏黄,眼睛太容易吃不消了。
然而蚊虫纷扰,一个时辰读书,他也只看得了十来页的文章。
看完书他不多满意的预备上床,以为秦小满早已经睡熟,不成想哥儿一直没有出声打扰,正蹲在帐子里盯着蚊虫,一只一只给拍死丢出床帐。
竟是从嗡嗡蚊虫吵闹的屋子里隔出了一个安宁的空间来。
杜衡翘起嘴角,爬上床忍不住和人亲昵一阵。
原本进卧房前洗了个澡,上半夜里闷热,便是不如何费力折腾也是黏糊糊一身。
半夜里又去冲洗了一遍身子,打着明日早起再翻翻书的念头只怕是又得落空。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