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瞧满哥儿凶的。以后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了,咱们也是听说了这喜事儿路过就想着瞧上一眼嘛,往后遇见也好打照面不是。”
“对啊,藏着掖着作甚,喊出来让大伙儿看看。”
秦小满站在门口,他可不管这些人当着面说的好听:“又不是猴子杂耍,有啥好看的,婶子们自家又不是没男人看,干啥跑别人家里要看别人的,也不怕叔气啊。”
几个来看热闹的妇人闻言脸色垮了下来,历来是晓得秦小满说话难听的,当真是一点脸面不给人留:“看这满哥儿把人藏的严实的,果然是要成家了不一样咯。”
秦小满道:“成家了自然不一样。”
拿葱的妇人问:“真是个瘸子啊?咋就瞧中了瘸子?不是婶子说你,邻村那老哥儿找的都是个四肢健全的,你条件怎么也比邻村的那个强啊。”
秦小满道:“什么瘸子不瘸子的,只是脚受伤了,要看大夫治的。”
“还要给他请大夫治啊!伤筋动骨的,可少不得花钱噢!这不是纯纯给人倒贴了嘛!”
秦小满不耐烦听这些话,插着腰道:“看个伤病几个钱就倒贴了,那婶子家里嫁女儿哥儿的准备几千钱的嫁妆不是更贴的厉害。”
“诶!你这哥儿。”
秦小满懒得跟这群妇人掰扯,径直道:“怪冷的,婶子家里都还没吃饭吧,我回屋做饭了,也不留婶子们耽搁做早饭了。”
眼见人要走,妇人连忙又问:“那啥时候办事儿啊?”
秦小满道:“办事儿的时候肯定请婶子。”
几个妇人眼见秦小满跟母鸡护崽一样,晓得今儿是见不到人了,说了几句酸话后兴致缺缺的各自散了。
秦小满看着几人离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松下脸上的强势神色。
他叹了口气,村妇好事儿,自己听这些话已经听惯了,还能不管人舒不舒坦的顶回去,但却不晓得杜衡一个过惯了少爷日子的人受不受得住这些闲言碎语。
他二婶可真够积极的,昨儿的事儿今儿就说的半个村里的人都晓得了。
“我回来了!”
秦小满刚进院子就见着站在灶房门口的杜衡,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特意在那儿等他的。
他快步过去,把斗笠摘下挂在墙上:“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杜衡点点头。
“是外头的人说话声吵着你?”
“不是,我起来了人才过来的,正想着要不要去招呼,你便回来了。”
秦小满钻进了灶房里:“以后也甭理会他们,就是给闲出来的毛病。”
“好。”
秦小满听到杜衡的回答不免看了他一眼,他性子霸道,不管是跟家里人还是跟乡亲们说话少不得都是顶来顶去,很少有人在他说了以后便应承顺着的。
他眸子转动,心想这人可真是听话。
“我今早去了一趟崔大夫家里,结果他昨日就被人请去看诊了,要两日才回来,只能晚些日子带你过去看脚了。”
杜衡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无妨,也不差这两日,不受着冷也不觉得多疼。”
“那咱吃饭吧。”
秦小满蒸了四个地瓜,有地瓜吃的季节里大伙儿都习惯的吃这个,地瓜管饱又便宜,比米粮要实惠的多,一年的稻米要缴赋税卖去换钱,剩下自己吃的并不多,若是不匀着些吃根本不够。
他捞起地瓜,其间还有一个鸡蛋。
早食吃的简单,拉一条宽凳子两人在灶下就吃了,还暖和。
秦小满端了一碟子咸菜出来就着地瓜吃,他把蛋壳儿磕碎,一边剥蛋壳儿,一边交待道:“我待会儿要上山一趟,估摸下午才能回来。昨儿煮的饭还剩一碗,我给你温在锅里,中午你就自己吃。”
“上山做什么,砍柴吗?”
“这个天儿没法砍柴,公山上的竹林生冬笋了,我去碰碰运气。”秦小满道:“外带也顺便巡一下私山,看看有没有人在家里的山上挖笋砍柴。”
杜衡点点头:“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干啥!”
“自然是帮忙干活儿啊。”
秦小满道:“你这脚爬上山都什么时候了,雨天路滑的要是再跌两个跟头更是麻烦。”
杜衡蹙起眉:“那我干什么?”
“就在家里待着呗。”
“那在家里做什么?”
“没啥能做的,这么冷的天,把炭火掺进火盆儿里你进屋里再睡一觉很快就中午了,到时候起来吃个饭,又回屋里躺着,我很快就能回来做晚饭。”
言罢,秦小满将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吃吧。”
杜衡看秦小满一本正经,不似再同他开玩笑,很快他便回味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干,在家吃软饭?”
“吃软饭怎么了?我又不会让你饿死!”
杜衡大为震撼,他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新时代多少人向往的生活会落在自己头上。
秦小满见他不说话,也不接自己的鸡蛋,以为是被伤到了自尊生气了。
他收起一脸凶相,缓和了些语气道:“放心吧,我谁也不说,不会有人晓得这事儿。快吃,鸡蛋该凉了。”
杜衡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目光灼灼,认真哄着他的样子,他伸手捂住了脸。
实在是.......太羞耻了!
“那、你要是实在闲得慌的话就把院子扫了吧,这样行不行?”
秦小满一开始也是打着要个能干活儿理事的回来的,可是而下已经接受了文弱的杜衡,想着他以前是个少爷,还会读书写字,村户人家都比较尊敬读书人的,为此自然是没想他做什么粗活儿累活儿。
也不知怎的,倒是还让他不高兴了。
“好。”
杜衡放下手应了一声,秦小满赶紧把鸡蛋递过去:“吃。”
“你待会儿还要上山做活儿,你吃吧。”
“我特地给你煮的,你太瘦了,早点把身体养好也更好看些。”
杜衡眉头微微抬起,接过鸡蛋,对半分开:“一人一半。”
秦小满看着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的手递过来的一半鸡蛋没有拒绝,甚至还乐呵呵的好像是杜衡特地给他煮的鸡蛋一样。
早饭后,秦小满从灶里掏出了两个烤地瓜,还给杜衡也留了一个中午吃,随后便穿着蓑衣带着草帽,背了一个小背篓扛着锄头出门了。
杜衡在院子篱笆前看着外头的泥泞小道,秦小满一脚下去一个泥坑,就那么冒着冷风小雨往山头的方向去,很快清瘦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雾里。
他今年十八岁,哥儿个头普遍比男子矮一些,秦小满算是同龄人里长得高的,但是站在杜衡面前也只到他的肩膀上头一点点。
看着小小年纪的秦小满一个人扛起生活的重担原本就已经觉得很辛酸,如今还要养他一个大闲人,不是自尊心过不去,而是觉得自己像是个很大的包袱压在本就已经困难的人肩头上。
杜衡心里乱七八糟的,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吃软饭呢!怎么吃得下去!他拾起扫帚打扫本就干净的院子,思考着以后该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不论如何,也不能在家里挺尸。
屋里屋外的转了一圈,他想找点活儿来干。
秦小满的房间他没好意思进去,其余几个屋子都很干净整洁,厨房里也没有锅碗瓢盆需要洗,院墙边码着整整齐齐的木材,他甚至连柴都没得劈。
最后发现了灶房前有个小棚子,里头的鸡叫的正厉害,杜衡去把早上吃剩下的地瓜皮和了一点糠喂了鸡。
随后又去了牲口圈里,看着圈里关着一头约莫着有一百来斤的猪在舔着快要吃干净的食槽,瞧见有人进来便冲着杜衡嗷嗷直叫。
杜衡没少跟这些牲口打过交道,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喂养,但是见得多了也跟自己干没差别。
家猪一般也是喂养三顿,但是而今条件有限,应该会选择喂养两顿。
秦小满早上起的很早的时候应该喂过了一次,间隔下,午后些会喂第二顿。
杜衡先端了一盆水进来把猪水桶给填满,回到灶房拿了大木盆,又把背篓里装的地瓜藤一捆捆拿进来剁碎......好歹是找到个事儿来干了。
下午,杜衡吃了饭以后生火把猪食给煮上,他看着外头阴雨绵绵的天将黑不黑的,也分辨不出个时辰来。
“满哥儿,开门!”
杜衡在灶房听见声音出去,外头雨已经停了。
“大伯。”
秦熊看着来看门的杜衡,眉头下意识的皱起:“满哥儿没在家?”
“上山去了。”
秦熊兀自进了院子,往灶房走去,正想着训杜衡两句你倒是在家里躲清闲,日子过得跟女人和夫郎一样,就见着煮的咕咕作响的猪食。
他眉心一动:“满哥儿才走?”
杜衡端了凳子让秦熊坐:“吃了早饭就出去了,大伯找他有事吗?”
秦熊听说秦小满早就出去了,又见灶膛里的火烧的正盛,登时眉头舒展开,但没明说。
他将手里拎着的一块肉递给杜衡:“让他过来拿肉也没来。”
杜衡接过带着肋骨有肥有瘦的一大块猪肉,约莫有四五斤重,且还是块好肉,足以见得秦熊对秦小满的照顾:“多谢大伯。”
秦雄今天本来是来找秦小满说杜衡的事儿。
他去了一趟小满的堂叔家里,他这堂兄弟在县衙做主簿,看能不能有人脉打听秋阳县的事儿。
也是运气好,本县的县太爷把秋阳县登记在县衙的信息提了一份过来,帮助难民在落霞县落户,其间也找到了杜衡的。
与杜衡所说无异,秦熊也就更接受了些这人:“叫什么大伯,听着怪,以后就跟着村里满哥儿的同辈叫我秦二叔吧。”
“是,二叔。”
秦熊闻言回头看了杜衡一眼:这小子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