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间的清香将闻人青从无梦的睡眠中唤醒。
他怔愣地睁开眼, 望着怀中依偎的少女，像是还处于美妙的梦中没有醒来，直至他垂下脖颈在她额间落下极轻的一吻。
柔软, 温热, 无比真实。
这不是梦，她还在他身边。
闻人青的脸颊上还有泛红的睡痕, 眼里带着对这个世界、对“活着”无比的留恋, 心中的患得患失再一次被压下。
他曾是这个世界上对S级的存在最具有发言权的人。
世界上曾有一种说法, 人越是年幼、不谙世事的时候，越能看到不应该看的东西。
闻人青作为星海前所未有的以十二岁稚龄成为S级的人, 或许也正是如此，他在接受那份来自彼方的知识时, 仿佛被当作有趣的玩具般给予了超出他承受能力的内容。
但事事皆有代价。
人类在使用承受能力以外的能力时必定会遭受到反噬。
徘徊在S级边缘的艾瑞莉娅好胜好强, 因此经常被送进急救室, 而闻人青在战胜伊茨帕洛特之后陷入了丧失五感的危机。
幸好, 尚能痊愈。
超脱于凡人的力量没有让闻人青变得傲慢与乖张，反而让他变得如旁观者一般以超脱于人类的视角审视着一切, 宛如一台能够做出最优选的精密仪器。
早些年S级的出现激起了人类的狂热与探寻之心, 恐怖的力量仿佛一脚踏入了神的领域, 他们不断在S级的身上做检测，却依然无法从他们的躯壳上发现分毫的异常。
器官, 血液, 细胞……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与普通人并无二致。
一切的谜团最终又回归到了精神力之上。
姚瑶的出现打破了闻人青对S级的理解。
亦或者, 她根本不是S级，只是这个世界单单规范出了S级, 才让她看起来好像和他们是同一个水平。
如果说他们只是拾遗般拿到了神“落下”的知识, 那么姚瑶看起来就像是曾被神倾囊相授, 仿佛是其站立于人世间的代言人。
也正是因此，闻人青隐约有预感，她必定知道回家的路，甚至知道不止一种回家办法，可偏偏哪一种都没有选。
她的坚定令人心折，闻人青却难以抑制内心的彷徨。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吗？”闻人青的指尖绕起怀中人的一缕发丝，呢喃道。
“……你睡不着在想哲学问题？”
“你醒了。”闻人青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廓，亲昵地说道。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温和的清晨，他们在极近的距离里一同苏醒，看到的第一人便是亲密无间的彼此，一切都像是场美好的幻梦。
姚瑶深吸了一口气，从闻人青的胸口钻出来，发丝凌乱，面颊微红，显然是刚睡醒没多久，抬起手习以为常地搂着他的肩膀，随意地开口。
“这要看‘神’的定义是什么。能力超脱于普通人？体型巨大到有数个恒星那么大的生物？超脱于人类理解亦或是触及不到的存在？还是只是单纯的一个名叫‘神’的种族？”
闻人青听着她说得极其具现化的比喻与举例，许多问题在她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都得到了解答。
因为她知道，她见过，许多人类尚且成迷的信息，对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常识”，而她从并没有想过要瞒住他，她只是不在意，或许也觉得这些并不重要。
“早安。”
姚瑶刚疑惑地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光脑，试图从上面显示的时间看出到底哪里早，就被扶着下巴，脸颊上落下一连串细密的亲吻。
温柔得仿佛春风拂面的感觉莫名让人有种被珍视的满足感。
等姚瑶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才意识到刚刚那原来是早安吻。
“刚刚埃德先生那边发来了简讯，我去处理，你的光脑我拿一会儿，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回。”
“嗯。”
闻人青那过于熟稔的速度让姚瑶望尘莫及，等她犹如提前进入老年生活般洗漱完喝完早茶，旁边的光脑突然“噔噔”地震了起来。
姚瑶盯着这个光脑。
闻人青把她的光脑借走了，怎么没把他自己的也拿走？是想和她联络吗？
她没玩过闻人青这个特殊型号的光脑，生疏地摸开虚拟屏，被里面猛地弹出来的视频惊到了。
屏幕里面出现了一个和闻人青长得有三分相似的成熟女性，她看起来格外恼火，似乎准备了一肚子咕噜话准备和机关枪似的吐出来。
然而一切攻势都在她看到屏幕对面的女孩时戛然而止。
闻人夫人瞳孔一震，像是被美杜莎的眼睛注视过后化为了石雕，只能死死地盯着姚瑶，硬是半个字没吐出来。
姚瑶不认识她，她努力地扒了下旁边的信息，上面写着的备注是母亲，礼貌地开口：“您好，您找闻人青的话，他刚刚有事，可能等会才……”
“不！我不找他！我找你！”
“？”
闻人夫人的眼神炯炯有神，看着姚瑶的视线像是x光从头到尾，表情惊艳中带着天上掉馅饼般的欣喜。
上一次姚瑶看到这个表情还是有个同学在大学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后恨不得昭告天下差点连夜退学跑路的时候。
“宝贝，不，我是说，你是姚瑶吗？妈妈——啊不，阿姨听说过你。”闻人夫人拊掌，差点语无伦次地说出了心头话。
姚瑶：“……”
她迟半拍地想起来，闻人青好像是因为私奔…不，逃离相亲跑到的她船上。
闻人夫人越看姚瑶越激动。
其实姚瑶的穿着很得体，裙子外面拢外套，偏偏她人还在房间里，完全不知道有许多瞒不过娴熟的成年人的细节。
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睡出来的床单褶皱，窗边挂着闻人青外套的衣架，摆开放的茶具，甚至是她身上透着的那股微妙的懒散。
有心人眼里处处是破绽！
这哪里是机缘巧合，这是美丽的事后清晨啊！
妈妈好感动！孩子出息了，居然高攀上了传说中的高岭之花！看来他当那么多年的星系主成长的心眼也不是完全没用的！
“你觉得我们家闻人青怎么样？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实心眼，也没喜欢过别人，长得也好看不说还勤于学习，冰清玉洁。”
闻人夫人手里的串子都急得要盘出火星来了，难掩激动。
“——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来我们家看看，就喝杯茶，吃吃点心，商量一下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儿？”
姚瑶差点被她这么一大段话砸得眼前发晕。
“你对婚礼有什么要求？闻人家不说别的，也还有一二分薄产，我们给你整个大的好不好？”
姚瑶感觉再不阻止眼前的闻人夫人，接下来要问的就是她喜欢什么样的婚纱，婚礼上的菜品是什么了。
“等等，等等！”
闻人夫人看着姚瑶无措地摆手，突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你不会是想对我们家儿子始乱终弃吧？他贞操都不在了，哪还有其他的好人家看得上他啊？”
这怎么就开始信口开河了啊？！
星海的情侣这么自由哪还有人这么关注贞操这种东西啊！？你们闻人家这么复古的吗！
姚瑶：“您先冷静，不是负不负责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讨论到结婚这一步。”
闻人夫人惊呼：“他竟然还没有求婚？”
“不是，我是说，我们现在还在航行，不是商量结婚的时候。”
“没事呀，这有什么，你们人在外面，我们先帮你们安排着，等你们回来了刚好找个良辰吉日领完证马上办婚礼，都不用你们操心的！”
姚瑶的手颤抖着按上了太阳穴，不知道闻人青原来到底是怎么应付他的母亲的，但到底理解了他能仅仅是因为催婚催相亲而离家出走的心境。
“稍后我让闻人青本人与您说，我现在先去处理一下事务。”
她匆匆忙忙地道完别，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明明也没干什么却身心俱疲地走出了房间。
闻人青对于星舰上的事务简直驾轻就熟，明明人已经退休了，却在私奔成功后又不自觉地担起了姚瑶的工作。
姚瑶不觉得自己的责任被抢了，她只觉得能多睡一会儿挺好的，闻人青看起来比起操心惊蛰星系、闻人家族的各项大事，似乎更愿意操心她的事。
“闻人青！刚刚你……有人找你，不小心被我接了。”
闻人青正有条不紊的与埃德先生说着事，旁边的人沉默着连连点头，不知不觉像是在他周边围出了一个小弧圈，听到声音后立刻收敛起脸上的波澜不惊的平淡，带上浅笑看向朝他走来的姚瑶。
“没事，我看看。”
姚瑶看着他以飞快的语速与旁边的人说完，见其他人将语音完整地录下来后迅速离开，这才将手里的光脑塞给他。
闻人青一点开，果不其然看到了来自于自己母亲的夺命连环信息，笑了笑，好像已经料到了她们的对话。
“她是不是朝着你催婚了？”
姚瑶眼神一滞。
“她说话太急，你是不是没反应过来？没事的，不用紧张，我经常被她骂不孝子已经习惯了。”闻人青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试图用自己的惨痛经历来安慰她。
姚瑶不由得想到了刚刚他亲妈口中一些奇妙的如“冰清玉洁”、“始乱终弃”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词汇，手指捏着手指，有些犹豫地开口：“没，也没什么，她就是想让我对你负责。”
闻人青：“……”
尚且也在预料之中。
“闻人青，我提前和你说，我对你负责倒没什么，我对你那个看起来总有一股迷之封建感的家族可没什么兴趣。”姚瑶压着声音急切地说。
她虽然已经过了看霸道总裁的母亲甩下一张五百万支票让你离开我儿子的年龄，但多少也受过女主角被男主的奇怪家庭残害的八点档剧的荼毒。
当然没人敢给她气受，但她完全不想参与到权贵之间尔虞我诈的场面里去。
他本来也没想让姚瑶掺和那些家族破事。
闻人青看着姚瑶略显焦急的神情，缓缓地眨了下眼，眼神里透着讶异，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得笑道：“你愿意负责？”
姚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突然感觉到从刚刚开始就偷偷摸摸假装认真工作其实暗暗听着墙脚的工作人员此起彼伏、波涛汹涌的情绪，激动又惊讶，好像完全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火爆的内容。
“……”
她看起来有那么渣吗？吃完不擦嘴还提起裤子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