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提示音不停。
祝杨眼神烦躁, 从兜里拿出手机，调为静音模式，一一查看祝敬廉发来的信息。
【祝敬廉：先在一中暂时待一个月, 等爸爸在这边把小飞安顿好, 就把你也接过来。】
【祝敬廉：我考虑过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把你自己留在国内我不放心。】
【祝敬廉：杨杨, 爸爸这几年没时间管你, 但不代表我会放任你学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自己心里要有点数。】
看完几条信息，祝杨没回复。他收起手机，懒洋洋单肩挎着书包，望向办公室窗外的操场。
现在是高二下学期开学第一天，外面已经有班级在上体育课。
昨晚和唐明旭通宵打游戏，早上他起晚了点，既然已经迟到, 他也没急着赶过来，慢悠悠收拾完出门打了辆车，直接自己来了新学校。
刚把手机揣兜, 手机又震了几下。
【林闻今：兄弟！你分到哪个班了？】
祝杨唇角微勾, 明目张胆在办公室其他老师们面前玩起手机，敲字回复他兄弟。
【不咩：你猜。】
【林闻今：？】
【林闻今：你跟我调情呢？猜你妹，快说，急死爸爸了。】
【不咩：急着吧。】
听见身后的高跟鞋脚步声, 祝杨直觉应该是他的新班主任到了, 锁屏收起手机, 收起散漫的神情。
其他老师打量这位模样突然乖巧的新同学，眼神略微复杂。
张言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目光在男生穿着崭新校服的背影上停留一秒。
她在办工桌前坐下，接待这学期新来的转学生。
看见男生的脸，张言眼里闪过一瞬惊讶。
她温和笑问：“你就是祝杨？我是你以后的班主任，我叫张言，教咱们班英语。”
祝杨礼貌问候：“张老师好。”
简单交流了几句，张老师带祝杨去了他的新班级，高二一班，边走边说话。
“有问题就找班长。”张老师边快步走着，边不时回头交代：“咱班班长叫陆映川，可能他看着不太好相处，了解了你就知道，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人，别被他的外表吓到。”
祝杨笑着说：“好。”
在全班同学面前自我介绍完，张老师在诡异的静谧中亲切地问：“祝杨，你想坐哪儿？”
林闻今在下面疯狂使眼色，祝杨说：“我想和林闻今坐一起。”
张老师看向另一边的座位：“王杰亮，给新同学腾个位置，你去后排。祝杨，你去他的位置。”
祝杨：“？”
没等祝杨反应过来，他和墙边那位新同桌对上视线。
男生握着笔算题，闻声，稍抬眼皮，冷飕飕的目光不带温度扫向他。
对视一瞬，祝杨立刻就认出了张老师形容过的班长大人。
祝杨很少以貌取人，也不太在意其他人的外貌，不喜欢凭借外表给一个人随意下定义。
但这位的定位难度确实不高。
男生肤色本身就冷白显眼，薄薄的镜片在他脸上像冰一样，从发丝到睫毛到眼神都透着冷淡，绝对是一眼可以识破的冰山。
甚至这人看他的眼神也透着敷衍，正眼看人需要至少一秒的定格，这小子不到半秒就从他脸上垂下了视线，手上的笔继续在不知道什么卷子上飞速动作起来。
林闻今一脸沮丧，祝杨淡定地拎着书包走过去，男生自觉起身，给他让路。
进去靠墙坐下，祝杨放下书包，主动和新同桌搭话，扬起笑容：“班长好。”
男生视线低垂在卷面上，高冷地淡淡“嗯”了声。
祝杨好奇地盯着身边人看了一会儿，打开书包，转头问新同桌：“这节什么课？”
他同桌放下笔，没说话，收起桌上的物理卷子，从书桌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
惜字如金。
祝杨莫名有点想笑，嘴角绷了绷，点点头：“谢谢。”
这就是一整天下来，祝杨和新同桌总共说的话。
祝杨不是自讨没趣的性格，人家不想搭理他，他也没必要太热情。
第一眼看见，祝杨就有了准确的判断。
无论是性格还是交朋友的感觉，他和这位新同桌，注定不是一路人。
-
再次和新同桌说话，竟然已经是三天后。
祝杨性格随和，很快就和班里的同学们熟络起来。
唯独他的冰山同桌，坚守着自己的高冷屏障。两人默契地划分好界限，过了三天井水不犯河水的塑料同桌生活。
祝敬廉的洗脑信息没有停止过，每天有空就发送到祝杨的手机。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在祝杨的成长过程中，只要他稍微表现出对祝敬廉安排的反抗意识，祝敬廉就会用这种方式“说服”他。
多数时候祝杨都懒得坚持自己的意见，但这一次，忍耐已经到达了某种临界点。
连续多日的烦躁导致了失眠，那天上学祝杨迟到了一节课。
全班愣愣看着门口一身轻松的转学生。
化学老师上下扫了祝杨一眼，挑眉问：“你书包呢？”
祝杨从睁眼看见祝敬廉的信息就心情极差，梦里的焦虑让他喘不过气，醒来面对的世界却更让他窒息。
他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困得没有表情，淡声说：“忘了。”
化学老师听笑了：“来上学，书包都能忘带，你怎么没把自己也忘了？”
祝杨懒散地耷拉着眼皮：“差一点。”
全班被逗得笑成一片，祝杨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低垂着视线。
“回去坐吧。”化学老师无奈说：“下次记得点，把你和书包一起带到学校。”
祝杨：“嗯。”
祝杨慢悠悠走到座位边，同桌放下手里的笔，起身给他让路。
没往同桌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祝杨进去坐下。
老师继续讲课。
什么也没带，祝杨把腿懒懒伸直，在桌下摸出手机点开游戏，准备就这么混一天。
刚要戴上靠墙一侧的耳机，桌面上轻轻唰一声。
祝杨视线一顿，缓缓抬眸。
一本干干净净的化学书摊在书桌中间，越过了这几天他和同桌默契划定的隐形中线。
祝杨愣了愣，转头说：“谢谢。”
祝杨收起手机，保持偏头的动作，第一次仔细观察身边的人。
男生没戴眼镜，瞳孔冰冷漆黑，没有情绪垂着的睫毛，仿佛只是一个顺手的行为，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祝杨大胆地盯着看了几秒。
忽然发现。
前几天没注意，他同桌还真挺帅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行为，这一次再看这人，莫名有点顺眼。
“班长。”祝杨脸上带了点笑容，没事找话说：“你怎么不记笔记？”
同桌三天，他们第一次有了正面交流，说了句话。
陆映川侧目看着他，没答，淡淡问：“你要记？”
书包都没带，还记什么笔记？
祝杨给自己找了个偷懒的借口，闲闲往后一靠：“没带笔。”
他同桌面无表情伸手。
嗒。
一支笔放到他的桌面。
祝杨盯着那根笔，挑了下眉。
他淡定地继续找借口：“没有本。”
他同桌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掏了下书桌。
啪。
一个新的笔记本放到他面前。
祝杨怔了怔。
我有跟你借吗？
祝杨突然想起张老师的形容。
他同桌，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冰山。
在同桌“你还缺什么”的眼神中，祝杨木着脸挣扎了几秒，认命地拿起笔，打开笔记本记化学笔记。
看他开始学习，他同桌终于挪开了眼。
一边敷衍地划拉着新讲的化学公式，祝杨一边在桌下玩手机摸鱼。
唐明旭也在上学摸鱼，在鸿宇和祝杨发信息闲聊。
林闻今不知道祝杨在鸿宇那边出的破事儿，最近这些烦心事，祝杨只能和唐明旭这个损友说两句。
【唐明旭：哥们儿，还闹心呢？你爸怎么说？】
【不咩：还能怎么说。】
【唐明旭：害，你就是一直以来太听话了，叔叔太清楚怎么拿捏你。】
【唐明旭：你就该彻底反抗一次，不然我看你以后连结婚对象都没法自己决定。】
祝杨不是没反抗过，但祝敬廉属于油盐不进的类型，寻常招数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唐明旭：哥们儿，我其实有个损招，说不定能解决你的烦恼[坏笑]】
【不咩：什么？】
【唐明旭：女朋友不够刺激，要不你找个男的谈恋爱吧？跟家里出个假柜，说不定叔叔一生气就彻底不管你了哈哈哈。】
【不咩：。】
【不咩：他也可能把我送精神病院，彻底管起来[微笑]】
【唐明旭：试试呗，反正你也没办法了。不好使你就在被送医院之前赶紧坦白，就说你跟他开个玩笑。】
想想那个精彩的画面，祝杨一阵窒息，想给他的好哥们儿送盒健脑片。
感觉到身边的班级干部时不时扫来的监督视线，祝杨怕被他的好同桌告老师，收起了手机。
刚摁上锁屏，祝敬廉的新消息弹出在屏幕。
【祝敬廉：儿子听话，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祝敬廉：留你自己在国内，你迟早要早恋耽误学习，到时候再管你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祝杨盯着那两条消息。
他慢慢抬起眉头，重新解锁屏幕，切回好哥们儿的聊天框。
【不咩：确实。】
【唐明旭：是吧！】
【唐明旭：你就随便找个人，配合一下你的表演，大不了给点演出费，现在不是有那种出租男友吗？我帮你问问有没有愿意接同性服务的小哥哥。】
祝杨脑子快速转动。
假的肯定不行。
祝敬廉做生意这么多年，从白手起家干到现在这种程度，眼光最毒，如果只是假男友，肯定一眼就会被识破。
找个真男朋友也不是不行。
祝杨虽然自己还没处过对象，但他看身边的朋友谈恋爱，包括唐明旭，好像也没有多深情，甚至很多只是看着小姑娘好看就追了。
谈恋爱和谁谈不是谈？
所以重要的不是真假，是男朋友的条件要合适。
第一条件肯定要帅，不然他不一定能有心情追下去。
得找个本校的，方便他下手。
最好没有心，冷一点或者和他一样随意，玩个半年一年，自然而然好聚好散。
祝杨正思考着未来男朋友的选择条件。
化学老师在前面点名：“陆映川，起来答一下这道题。”
祝杨一手撑着额角，转头。
身边人站起来。
男生戴上了眼镜，镜片隔绝了眼眸的人性光泽，仿佛彻底变成冰冷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整洁的蓝白校服带起一阵清凉的微风。
陆映川垂着眼，没什么语气：“选A。”
祝杨视线上下打量着他的好同桌，缓缓眯起眼。
简直完美。
陆映川坐下。
余光发现身边人目不转睛的注视，陆映川装作没看见，冷静地给两人中间的书翻了个页。
几分钟后，同桌的视线还是没有挪开。
陆映川专心计算公式，余光里，男生懒懒一手托脸转着头，目光欣赏地看着他。
身边人开口时，陆映川的眼皮莫名跳了跳。
“班长。”男生把手伸过中线，微微笑着说：“借我根红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