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晴抬起兰花指,用力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不耐地看着她涕泗横流不堪入目的脸:“你好自为之吧!”说完,甩着手帕扭着腰身离开。
吴蔚还以为流放是躲不过了,想到路上将要任人□□,当即扑倒在地,看着宫处,泣不成声。
玉娥却机灵很多,她忙爬到吴蔚身边,劝道:“娘娘快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方才太后娘娘说了,让咱们好自为之。陛下走时,也说了,日后若是再欺负那女子,会怎样怎样。奴婢觉着,陛下不会真的狠心,让娘娘这后宫之主去流放偏远苦寒之地的!”
“你怎知不会,他方才还让我去收拾东西!后宫之主又如何,把我流放了,正好扶那女人当皇后!”
“娘娘!”玉娥一面拿帕子轻柔地替吴蔚擦拭,一面继续柔声相劝,“咱们且等着。若真要流放,一会儿便有侍卫来带咱们出去。若是过了今晚,还没有侍卫来宫中,咱们便是躲过这一劫了。”
这话就像一剂定心丸一样,吴蔚顿时没有那么不安了。她在玉娥的搀扶下,正要起身,却听见外面传来盔甲碰撞的声音,登时又瘫倒在地。
这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皂靴,吴蔚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也被浇灭。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陛下口谕:皇后德行有失,罚俸半年,即日起禁足凤栖宫,三月内不得踏出宫门一步,外男也不可入内谒见!即日起严禁凤栖宫宫人私自出宫采办,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吴蔚激动得差点没忍住去拽那侍卫的盔甲,幸好玉娥及时提醒她谢恩。
阁平日里,哪怕她再怎么豪横,梁懿从不会干涉。这等程度的惩罚,已经足以让她再度沦为后宫的笑柄,但是她此刻不但不气愤,反而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庆幸。
稍微镇定下来,她便想明白其中关节。怎么说,她也是相府嫡女,是陛下的正妻,怎么能为了一介民女,将她流放边远呢?况且,那坠子她也还回去了。
侍卫走后,吴蔚即刻命人将宋之小躺过的床榻上面,所有的被褥枕头一应物事,全部扔掉,换成新的。
在宫婢忙来忙去的时候,一抹畏畏缩缩的身影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坐在主位上,一面整理发髻,慢条斯理唤道:“玉竹,过来。”
玉竹手里捧的枕头“啪”地掉落在地上,紧张地攥着衣袖,双腿打颤慢慢挪到吴蔚面前,扑通一声伏到地上。
“本宫落得今日下场,你知道谁的功劳最大吗?”吴蔚用沉溺的眼神看着右手上的金护甲,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早与方才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的模样判若两人。
看到吴蔚手上的护甲,玉竹耳边霎时响起上次一个宫女被皇后划破脸蛋满脸的惨叫。
她牙关打颤,一面不住磕头,一面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宋之小睁眼看到帐顶上华丽的牡丹刺绣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
忆起晌午,自己平白无故就被人送进皇宫宫中,然后又横遭慎刑司狱卒施加的水刑,她忙一跟头从床上坐起,审慎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此处的居室比梁懿的宅子大了许多,屋里桌椅板凳都是由黄梨花木制成。清晰亮泽的纹路,一看便知出自最好的木匠之手。她在吴郡陈家的几年,去过一些世家小姐家中做客,见过的质量最为上乘的桌椅,连这屋里家具品质的脚指头都够不上。
更不要说屋中茶壶茶碗,盆景书画,薰炉烛台,更是样样精致无双,绝非俗品。
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缠枝纹的薄被轻盈透气,被单摸起来比上等丝绸的质感都要好上几分。这一看,她才注意到身下的榻比寻常床榻更是大了一倍不止,好像主人知道她睡觉不老实的习性,特地命人为她定做的一样。
“有人吗?”
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喉中的不适。许是呛水带来的后遗症,那种涨涩的痛苦,让她不忍再度开口。
思索片刻,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如何到了这里,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即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出去看看。
伸腿去穿鞋的时候,才发现榻边整齐摆着一双淡粉色珍珠绣花鞋,鞋头上面一颗粉色的珍珠有葡萄般大小,泛着莹润的五彩光晕,周围还点缀着一圈豆子般大的小珍珠。
十分可爱,好看。
这么好看的鞋子,她却一时不敢擅动,可她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鞋子。也正是这段认真去寻找的时间,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也并不是自己的衣裳。
当即把衣领拢了拢,随即想到这衣裳和鞋子都是主人为她备下的。
来到门口,她才发现已近黄昏。
斜阳将远处一棵树影拉的老长,她踩着地上的斑驳光影,听到远处一阵低语。闻声看去,远处花团锦簇掩映的月洞门下,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视线。
梁懿正在跟几个宫人吩咐照顾宋之小的事宜。
“切记,不要唤朕陛下,也不要唤她小主。这里也不是月华宫,你们只管喊她姑娘,喊我公子即可。”
张公公和一群宫婢躬身领命后,微微抬头,看见从门口走来的宋之小。
“陛公子,姑娘”他朝着院中伸手,用眼神示意梁懿宋之小已经醒了。
想到张公公在此处多有不便,而且会暴露他的身份,梁懿眼珠一转,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凤栖宫,将那个出首皇后的宫女给给我要来。将她安排在太宸殿做事。”
张公公忙点头领命,随即离开。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梁懿自称“我”,他对梁懿对宋之小用情的程度之深又懂了一分。
用眼神屏退宫婢,梁懿忙转身快步奔至宋之小面前。
“不在床上躺着,怎么起来了?”
皱着眉头说完这句话,在宋之小的一声惊呼中,将她打横抱回榻上。
她的脸比往日更加苍白,唇上也只有略带病态的淡粉,整个人带着一种受过刑的脆弱感。纤细的雪颈延伸下去,是线条明显的好看的锁骨,再往下
梁懿目光停在他到不了的地方,喉结一滚。娇弱的美人,让他心中蓦地生出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保护欲。
“穿得这样少,身子不好,还出去吹凉风,该罚。”
他坐在榻沿,伸手去床里拉过被子,温柔地给宋之小盖在腿上。
宋之小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咬着下唇,小心地转动着眼珠,等了片刻,见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便不再担心受罚,缓缓抬起眼与他对视。
“是你救我出来的?”
梁懿微微挑了下眉,抿唇点头:“嗯。”虽然此事不足挂齿,但是他看到宋之小眼里的感激还是浅浅地满足了一下。
接着,他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后仰少许,瞳孔也猛然放大。
是被宋之小撞得。
她张开双臂,带着欣喜和感动,扑进这个屡屡助她脱离险境的男人怀中。她的额头贴着他的下颌,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和锁骨,这她第一次认真去感受他的怀抱。
温热,结实,强壮有力,好像这么抱着,她便不会遇到任何困难。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她小声呜咽,嗓音里湿意十分明显,“他们给我蒙着头,我什么都看不见,把我带到皇后娘娘宫里了。她说我偷了她的东西,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一定要把我送到慎刑司。”
想起被狱卒拽着头发,把她上半身都按进一只大水缸,给她的五官带来的可怕的窒息酸胀的感觉,她的身子下意识绷紧,绕在梁懿宽阔脊背上的双手死死用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棵救命的木头。
“我好怕。有好几次我都晕过去了,结果他们又给我浇凉水,把我弄醒。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梁懿一只大掌扶着她的腰身,另一只大掌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而眸中却是一片冷冽的寒光。
他的小小微蹙着眉,红红的眼睛里水光闪动,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委屈。
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像是被人生生掏了心一般。
“现在没事了。”他哽咽道,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许久,宋之小才像一个从噩梦中醒来的人那样,恢复了平静。
脸颊被梁懿的发丝温柔地摩挲着,带起一阵微痒,下颌处来他脖间的温热,后腰更是被他有力的大掌牢牢地掌控着。她意识到自己这么抱着他有些不妥,忙松开手,想要抽身。
一开始以为他搂得过紧让她不适了,梁懿便松了些力气。发现她真正的企图后,他忙适时地伸手圈住她的身子,将她搂回来,丝毫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挣扎中,宋之小一抬脸,下巴尖正好擦过他的下颌,带起一阵奇妙的触感。她像犯了什么禁忌一样,慌得惊呼一声,身子一软,仰着脸下坠,下意识与梁懿分开些距离。
可她娇小的身躯,在梁懿有力的怀抱中,只能任由他驾驭。
勾起的下颌让她的脖颈变得更为修长,梁懿狭长的凤眸闪着缱绻的光,视线从她的锁骨一路向上,最终低头,凝视着她诱人的唇,用极慢的速度朝着她的脸靠近。
“小小”
慕容晴一回坤宁宫,便屏退宫婢,独自去了内殿。
看着榻头上,雕花紫檀木屉子上的金锁,她掐紧了手指。她走过去,抱起屉子,来到榻上。摘下护甲,一遍遍地抚摸着金锁上面的祥云花纹,思量许久,最终又原封不动地将屉子放了回去。
“音尘。”
音尘听到呼唤随即进殿,躬身问:“娘娘有何吩咐?”
“陛下带着那女子去了何处?可打听到些什么?”
“回娘娘,去了别苑,奴婢打听到,陛下似乎不肯让那女子知道他的身份。”
“哦?”
慕容晴忽地想起,梁懿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修葺别苑,还赐名“月华宫”。别苑乃是天子独享的一处宫殿,远离后宫,只有从太宸殿偏门才能到达。
竟是为她而建?
当即眼中闪过一丝妒意,阴阳怪气地自言自语:“怕她知道自己是皇帝,对他敬而远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