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一碗250元的天价泡面买单后,沈北明毫无留恋地转身回到次卧。
阮渔坐在原地出神许久,才抽起一张纸巾擦拭嘴角,问沈云璃:“你还饿吗?饿的话我出门买点。”
沈云璃摆摆手,“不饿,其实我在减肥,我不过是受不了他的态度,拽什么拽。”
填饱搅了一整夜的胃,它终于不再呜咽呻/吟,阮渔顿时舒服了不少。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后,她转身回到主卧准备洗澡。
刚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浴巾,阮渔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放在沈云璃家的备用衣裤及洗漱用品,全部都在次卧。而次卧,是沈北明此刻所在的地方。
沈云璃一进屋见到的便是阮渔用头抵靠在衣柜门上的模样。
“怎么了?”
“我东西都在次卧。”
沈云璃一边往脸上涂抹保湿水,一边懒洋洋地说:“你直接过去拿就行,他肯定还没睡着呢。”
“好……”
阮渔硬着头皮回到客厅,在次卧紧闭的门前站了片刻,抬手敲响。
“沈北明,你睡了么?”
没有动静。
阮渔提高分贝解释道:“我有些东西在这个房间,你要是没睡的话,我能进来吗?”
他的沉默令墙上的指针声格外脆亮,嘀嗒地数着秒。
沈北明是在故意给她难堪吗?
阮渔皱着眉头想。
他要不是沈云璃的弟弟,她可犯不着这样小心翼翼。
“沈——”
“进来。”
阮渔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她推门而入,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沈北明身上。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莹莹的光线笼罩在他身周,似聚光灯,把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黑色睡衣最顶端的一颗纽扣被他解开,敞出v字形的领口,露出大半的锁骨。他的肤色很白,阮渔见识过,白和睡衣的黑形成鲜明对比,莫名刺着她的神经。即使睡衣遮挡住除锁骨以外的地方,她脑海里仍浮现出那领口下的线条,还有他的腰侧浅痣。
她看着他时,沈北明就这么靠坐在床头上,膝上被子外倒扣着他读了三分之一的书,猩红色的书皮,怪醒目的。
阮渔不由得想起和他一起坐火车去西部旅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床铺上看着她,侧方是被窗框住的苔原景色。她那时没心思看风景,只记得他腰腹的温度。
“不是要拿东西?”
他淡淡问,一双眼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浅褐色。
“对。”
阮渔回神,快速拉开衣柜,在昏暗的光线下背对他在里面翻找。
以前住在次卧的时候她也见过几件男人的衣服,沈云璃说是她弟弟的,人在国外,几乎不会来。衣柜里还有沈爸沈妈的备用衣物,但他们同样也不怎么来。
那时候阮渔不认识沈北明。
如今一看,他的衣服正紧紧压着自己的。
阮渔动作利索地取出睡衣,又从下方抽屉里拿出内衣裤,往睡衣里一裹,一点儿边也不露。再疾速地从卫生间里取出洗漱用品,出来时因走得太快,肩膀往门框上一撞。
但她一声也没出,扭身走出次卧,反手把门关得紧实。
出来时阮渔的肌肤上沁出一层薄汗。
次卧的空调将温度抬得太高了。
-
翌日一早,阮渔和沈云璃被热辣的阳光刺得不得不睁开眼。刷了半小时手机后,二人才同步起床。
洗漱完来到客厅时发现,沈北明已经早早离开了。
乳白色的餐桌上留着三个餐盘,其中两个摆着他做的三明治,均已切成了两半。剩下一个光洁的餐盘上只剩下面包碎屑。
“吃完了也不知道把盘子放进洗碗机!”沈云璃啧了一声有些不满,过了两秒又转变态度,“不过今天太阳打东边出来了吗?他居然还给我们做了早餐。”
阮渔看了一眼桌上的三明治。面包烤得正正好,带一点脆脆的焦边,而中心柔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沈北明会往里加哪些东西,和他在一起的有那么几天里,即便太阳每日照常从西升起,她醒来时桌上总会摆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沈云璃咬了一口,挑了挑眉头道:“这面包边不错。”
“嗯。”
阮渔淡淡应。
吃过早餐,阮渔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开到姜天如的家楼下。
早晨周池突然告知阮渔,他今天就在关城,可以见一面详聊比赛的事。
等待的时候,阮渔在打着空调的车内坐得有些胸闷,这闷来得无缘无故。她打开车门,贴着车的弧线靠站了会儿,直到冷风把她胸口的闷都吹散了。
姜天如终于下楼了。
“资料都带齐了?”阮渔问她。
“嗯,带齐了。”姜天如一边往副驾钻,一边说:“周池怎么会忽然回关城?”
阮渔耸耸肩,重新坐回去系好安全带,“不知道,他没说。”
姜天如哦了一声,把资料包往后座甩过去,稳稳当当落下。
“听说周池本人比照片更帅,今天终于能亲眼见见。渔,你看过他照片吧?”
阮渔点头,“看过,网上都是。”
“可儒雅了,个子也高,一米八五呢,你说怎么有人能长这么完美呢?人生也成功。”
姜天如不禁羡慕起来。
“我家狗子也什么都好,就是个子比不过人家。”
阮渔轻笑道:“他听见可要伤心了。”
“没事,我又不嫌弃他,你没听说过最萌身高差是十二厘米吗?我和他刚好就差这么多,很完美。”
“是吗?”
十二厘米?
阮渔算了算。
按这个标准,她应该找个一米八三的?
以前阮渔没这么在乎身高,觉得能比穿五厘米高跟鞋的自己再高一点就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更欣赏大高个。为什么呢?是因为抱着的时候更舒服吗?
“说起来,昨天当着沈云璃弟弟的面,我都没好意思花痴,他长得实在太完美,比那个明星段煦还要帅好多。沈家的基因未免太令人羡慕,个子高,脸又是个顶个的美帅,还有钱,他们姐弟俩真会投胎。”姜天如叹了声气,“要不是因为他是云璃的弟弟,我肯定撺掇你去勾引他。”
阮渔用浅浅一笑回应了姜天如的话。
只是这笑又迅速收敛。
她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没算到这笔风流债欠的是闺蜜弟弟。
“渔,这是你的钥匙?”
姜天如忽然瞥见脚边有样反着微弱光芒的物件,拿起一看,是串车钥匙。
阮渔用余光瞥了一眼,“不是,我可没第二辆车。”
姜天如举起钥匙放到阳光下,晃动碰撞发出脆响。
“那应该是沈北明的,他是坐你的车一起回云璃家的吧?”
“什么?”阮渔一怔。
红灯时,单行线上的车都停摆,阮渔接过那串钥匙看了一眼。
车钥匙下方挂着一只金属材质的灰狼钥匙挂件,张着嘴凶相毕露,但也不失帅气。
毫无疑问,这只能是沈北明的。
可车钥匙既然在这,那他今早是怎么回去的?
也没见沈北明发消息问这件事,难道他还没发现自己的车钥匙不见了?
阮渔觉得自己胸口更闷了。
他是有多不小心才能把钥匙落下?
如此无端又多出一个不得不和他联系的理由。
摒除杂念将车开到和周池约好的地点,蔚蓝的晴天说变脸就变,瞬间乌云密布,好像随时都要从云端倾倒一盆大雨。劲风同时生起,从街头一路吹向街尾,尖刀一般刮在人脸上。
咖啡馆的街对面是这附近唯一的停车场,阮渔绕了两圈才找到空位把车停好。
抵着风进入咖啡馆时,周池已然在等待。
虽然她们并没有迟到,但出于礼貌,阮渔还是说:“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周池抬起头,视线在阮渔脸上停留了两秒,温和一笑:“不晚,是我提前到了。”
周池本人和网上的照片相差无几,浓眉、丹凤眼和薄唇,眼窝深邃,下颚线清晰,儒雅的同时丝毫不会让人感到阴柔。
姜天如用只有阮渔能听清的分贝小口说:“和照片一样帅。”
阮渔嗯了一声,拉着姜天如坐下。
“你好,我是负责联系你的阮渔。我身边这位是比赛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姜天如,具体内容由她和你详述。”
姜天如拿出资料接过任务,一项又一项事无巨细地和周池说。她除了偶尔掉链子外,是个十分负责任的人,对生活有着旺盛的干劲,从不摆烂。这是令阮渔佩服和羡慕的地方。
不知道从何时起,咖啡馆成为流行的谈公事地点,在这小小一隅能看见不同领域的人。多数人穿着干练,面容精致,带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标配。
阮渔觉得,大概是因为若不借助咖啡提神,高强度的脑力工作会使人麻木昏睡。
关于比赛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期间阮渔只是偶尔答话,她作为最后一位评委,也需记下之前不曾接触到的流程。
除了身份特殊且抽不开身的周池外,其余评委都需要在关城线下进行点评,期间会有摄像机进行录制,等到最后择选和颁奖时,周池才需要出现。
评选标准从主题性、技术性、创造性和情感表现性四个大方向入手,打分非常主观,尤其是最后情感表现力的模块,因此每年都有参赛选手提出异议。
于是从去年开始,评选加上了一个模块,大众评分。
关于这项改变,阮渔既不支持,也没有说过反对的话。毕竟这不是她策划的比赛,她也疲于在生活上较真。
凡是艺术,就没有能使所有人统一的标准答案。
她从不喜欢当领头羊,不喜欢指点别人,只想成为偷偷跑出羊群的那一只,最好跨过漫无边际的草场,像岩羊那般登上山顶。
因此性格,她对观念不同的想法也不会据理力争到最后。和人辩驳艺术是否有高低之分是无意义的,她只在乎自己怎么想。
“那就这么定了,有特殊情况可以直接联系我。”姜天如收尾,把资料重新累成一摞收好,拿出手机加上周池的微信。
公事结束,若是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显得她们两个关城本地人没有尽地主之谊。
于是姜天如又道:“您不忙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我请您。”
周池看了一眼时间,表情略带歉意:“恐怕来不及,再过一会儿要去赶飞机。”
“喔喔好,那等下一次有机会。”
姜天如起身加点了三块蛋糕,均是抹茶味的,毕竟周池爱抹茶是关大人尽皆知的事。
“冒昧问一下,您上次提过的那位vincent,是这次获得riv金奖的vincent shen吗?”姜天如终究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周池一笑,视线落到阮渔身上。
半晌道:“是他没错。”
说起这个,阮渔忽然想起来了。
“周社长,我并不是vincent的女朋友,我想上次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她解释道。
周池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意,慢条斯理叉起一小块蛋糕。
“我和vincent确认过了,”他停顿了许久,意味深长地弯起一侧嘴角,“是误会。”
阮渔莞尔。
解释清楚就好。
周池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和网络另一方的人聊了几句,倏然抬头说:“不过,你们真的应该认识一下。”
姜天如抿嘴笑说:“要是能请他来当评委,关注度一定会爆。”
周池挑眉,“说不定你们明年就可以请到。”
“那还是太有难度了,哈哈。”姜天如深谙人际交往那一套,无论如何不会让对方冷场,“是吧,渔?”
阮渔神情木讷,有些心不在焉,又或是灵魂出窍。
没听清他们所言。
“渔,你在看哪?”姜天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透明玻璃门边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一头栗子色的卷毛,身穿英伦风马甲,胳膊下夹着公文包。
周池也扭身看去,对方是个模样阳光可爱的男人。
他心里的好奇刚被钓起来,桌对面忽然传来阮渔低低的一声语气助词。
话音还未落,她飞快扭头看向窗外。
晚了。
男人还是看见了她。
“天如姐?还有——阮阮,好久不见。”
姜天如抿紧双唇,眉梢不受控地往上飞,很难说清她的表情此刻是什么模样。
好巧不巧,这位林朗,是姜天如唯一认识的阮渔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