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 北条夏树的劝学病再度发作了。
用“劝学”来形容显然有失偏颇，他单纯惦记SCI能为组织知名度带来的数值。
“当研究生导师不好吗？”北条夏树说，“波本和苏格兰要叫你‘Gin老师’, 老老实实听你安排，帮你打工，你还能让他们延毕，三年学制但是第五年还没毕业……”
他尝试将这种任意差遣员工的快乐分享给黑泽阵，然而对方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如不是黑泽收拢了握着他的手指，他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没听懂。
不过，北条夏树仍用一种游戏化的态度对待异世界，一切举动, 向来是以自己觉得有趣为第一要义，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参考别人的意愿。
他已经为Gin写好了新的人设：杀手, 但是白天兼职研究生导师，是波本与苏格兰不愿得罪的老板。
目前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可以慢慢筹措这件事。
北条夏树觉得自己送人读研这一招, 简直绝妙。
表面上, 是组织为了培养人才一掷千金，借着名下集团向东大输送大笔赞助款，成功得到开绿灯的机会, 合适的在职员工们在攻读学位的过程中不断提高自身科研水平, 发表SCI反哺组织研究生……逻辑自洽, 仿佛是这么一回事。
事实上, 北条夏树才不在乎员工的科研素质, 这些小动物的学历, 也无所谓。
他特地翻了下过往的【知名度】明细, SCI一区期刊加5点, 四区则只有0.1点。一区是国际顶级期刊，只有各领域的TOP能评选上，第二研究所正儿八经聘请的科研人员，也不能保证稳定产出。
因此，北条夏树把卧底赶去读研究生，给出诱人的条件，要求他们发一区论文，并不是指望他们自己努力，科研素质不可能一蹴而就，否则全世界多少掉发苦读却延毕的master和PhD挥泪当场。
但如果只是冠名一篇水平高超的论文，就容易太多了——卧底背后的势力，如FBI，MI6，日本公安……如此庞大的团队，他们自有门路找上各国的顶级学者。
北条夏树只要论文，至于作者是谁，那不重要。
投给东大的这笔巨款，迟早会以SCI一区的形式收回。
四月开学，零喵和景汪应该会装模作样地学上几个月到半年，再发表符合要求的论文，以实习生的名义进入研究所打杂。
从老乌鸦那里接手的时候，研究所的架构已经相当完善，有点向间谍系统看齐的意思，每一级研究员分工明确，无法接触到越级的实验内容，只是对组织的研究目标有个大概的认知。
将波本和苏格兰发配过去，放到最低一级的助理岗位，饶是他们本事通天，也没办法在天罗地网的监控下窃取银色子弹秘方（？）。
北条夏树有点苦恼。
他本来想把零喵塞给宫野夫妇团队的。
零喵看到初恋和她的丈夫在实验室甜蜜双排，一定会黯然神伤，苦笑祝福，哀痛交加冲出研究所，天空雷声大作啪嗒啪嗒下雨，零喵被淋成实心芝麻糊——波本，你还怕大雨吗？
这一幕，北条夏树光是想象，就要忍不住笑了。
可艾莲娜呱和厚司呱是两张SSR，顶级研究员，研究所扛把子。放任小猫崽子接近，他不放心；看不到零喵破防，他不开心。
怎么分配零喵，还要再斟酌一下，当前也不着急做出决定，毕竟开学还有两个月。
北条夏树一边想着“再说吧”，一边跟黑泽阵闲聊。
他谈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日常时，对方一向是愿意听的，从不摆出不耐烦的姿态，甚至会接一两句，套取更多信息。这些都不算秘密，北条夏树也乐意告知。
“我的监护人森先生，也是我的上司，心狠手辣的萝莉控，他的人形异能力……”
“破坏性最大的异能力，据我所知，应该是我的同事中也君，能自由操控重力的可怕家伙，暴走状态下能把东京塔拔起来打人……“
“……嗯，取消其他异能力的异能力，当然有的。我的前同事，麻烦精，倒了八辈子霉认识的朋友……太宰治。”
黑泽阵掀眼，骤然望过来。
北条夏树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写《人间失格》的那位作家，恰好重名。”
他将黑泽的反应理解为听到文豪笔名的惊诧，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当时发现无法退出游戏、在保时捷上试着给太宰治打电话的时候，也小声地唤了句“太宰”。
“朋友。”黑泽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号，语气平淡地问，“你和他很熟？”
北条夏树：“…………”
又来了，和询问赤井鱼鱼时一模一样的问句！
还是这种状似平静，实则是质问渣狗出轨（？）的语气！
Gin本人的压迫感，比琴蛙的文字要有力得多，但北条夏树问心无愧，一点也不觉得窘迫，甚至有些不高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怀疑他和太宰治这种神经有任何越界的关系，这是污蔑！这是猪油蒙心！这是黑虎掏心！这是白鹤亮翅！这是无差别攻击！
于是他坦荡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反问道：“你怎么又怀疑我？早就告诉你了，鱼……诸星大是特地招募过来陪你打发时间的，他死了，我也没完全没意见吧？太宰是纯粹的普通朋友，只不过认识的时间久一点。”
“我从来就没背着你找过别人，你别总是拿对卧底的态度质疑我。”
北条夏树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回忆起‘琴蛙觉得你是没良心的坏狗狗’、‘你是个骗子’，甚至觉得有些委屈，于是也将曾经对Gin讲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再这样，我要不高兴了。”
显然，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对把怀疑一切刻入DNA的Top Killer同样奏效。
黑泽阵移开视线，答道：“……知道了。”
这样才对。
北条夏树是擅长捕获真实情绪的快乐小狗，过半分钟，那点儿委屈烟消云散。他牵着黑泽阵的手，认出不远处的超市是之前来过的，夕阳即将彻底下山，天暗得很快。
又走过一段斑马线，百米远处的路牌底下，站着一名长相熟悉的少女。
她穿着浅米白的牛角扣大衣，褐色短发别在脑后，一双安静的眼睛，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北条夏树：“…………”
是雪莉。
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在实验室工作？
他开始慌了。
刚刚才跟黑泽说过“没背着你找过别人”之类的话，转眼间私生女（？）出现在前方路口，这就是说嘴打脸吗？
而且，万一被私生女看到和组织劳模牵手，影响也不太好吧？
“冷静点。”北条夏树面上纹丝不动，心想，“按照Gin酱的性格，他根本没有‘同事爱’这一说，不会跟雪莉主动打招呼，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好；目前我摘下了头套，雪莉也认不出……”
……不，雪莉能认得出。
第一次登入游戏的时候，他坐着黑泽阵的保时捷去探望SSR一家，只戴了墨镜口罩，并没有配备头套的‘摘下之后别人认不出是谁’的进阶隐私buff，而雪莉盯着他观察片刻，毫无压力地认出Boss。
那被世界意志模糊的怀疑，再度破土而出。
介绍语中，没说明这个模糊记忆buff对谁无效，为什么雪莉会……？到底有多少人对头套的模糊记忆效果免疫？
他们和雪莉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八十米。
五十米。
二十米。
好巧不巧的，褐发少女从袋中伸出手，将领口往上提了提，身体好像也在冷风中冻僵，原地轻轻踮脚两次，转头，朝他们走来的方向看去。
雪莉愣住。
雪莉瞪大眼睛，再努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雪莉回神，灰蓝色的眼睛中写满迷惑：“…………”
将她神态纳入眼底的北条夏树：“…………”
——这反应，绝对是认出来了吧！
还好他在这里已经养成了出门必戴墨镜的好习惯，尽管在免疫头套buff的对象面前没任何用处的样子。
剩下的几十步路，北条夏树走得很煎熬。
之前已经在黑泽阵面前暴露过自己和SSR交情不错，现在装作视而不见，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如果停下来和雪莉呱打招呼，又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惹怒对方……
算了，来都来了.jpg
走到她身边，北条夏树停下脚步，十分自然地问：“怎么在这？”
“……啊。今天休息，跟姐姐一起出来。”雪莉愣了一秒，从善如流地答道，“她突然有点事，先走了，我在这里等司机……”
北条夏树飞快地瞥了眼黑泽阵的反应，漫不经心的，神情淡淡，仿佛并不在意自己和谁说了什么话，也许是他从没把这个孱弱年轻的天才少女放到眼里，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准备秋后算账——大概率是前者，因为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于是，他放下心来，随口接话：“在这等很冷吧，一个人回去吗？”
雪莉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迅速收回，并不敢再多看一眼两人交握的手，隔着墨镜，与北条夏树对视。
“嗯。一个人……”雪莉慢吞吞地解释道，“司机马上就到了。”
她的状态很不自在，像是国中生见到教导主任，害怕而疏离，此前从来没有过。
于是，很显然，这种见到鬼的敬畏态度是因为看见了Gin。
百分之八十的组织成员都害怕他，再正常不过。但北条夏树有种私生女被发现的心虚，由此忍不住多想——难道黑泽阵私下警告过她？会不会把SSR的忠诚度吓掉了？……
“我想喝那个。”北条夏树目光扫到街边的连锁奶茶店，问，“你们要么？”
雪莉摇摇头，黑泽阵面无表情。
于是，北条夏树撇下这两人，朝奶茶店义无反顾地走过去。这家店门可罗雀，大概率口味不怎么样，但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买饮料。
他点完单，装作一副无聊等待刷twitter的样子，打开手机，争分夺秒地进入游戏界面。
雪莉为什么能免疫头套buff？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游戏恶趣味得很，向来喜欢掖着藏着，在他发现不妙端倪的时候，才会挤牙膏似的挤出一点封在塑料管里的真相，整体上是帮了不少忙。
他享受如此之多的便利，作为开挂的代价，被选择性模糊感官也算合理。
但谁知道，这游戏什么时候会给出一个令人心肺骤停的“惊喜”呢？
北条夏树先查看头套属性，在原本的介绍与属性栏下面，出现了一条【弱点】。
【悲伤蛙头套[原皮]】【可穿戴】
……
[隐私保护机制·特例]：您无法在[小鸡抬棺队]与[琴蛙]面前隐藏自己的外表行为特征！
原来如此，头套的buff果然有特例，它的免疫对象最好只有这两个。
之前他只知道工藤新一鸡对易容免疫，索性用真容接近对方，反倒误打误撞做了正确的决定……以后必须避免悲伤蛙Boss和新一鸡遇见。
不过这种可能性本身就微乎其微，哪怕是代号员工，也多得是三年见不到Boss一面的。
……等一下，好像遗漏了什么。
【小鸡抬棺队】？
北条夏树：“？？？？？”
这又是什么啊？
他震撼极了。
【小鸡抬棺队】这个名字，是可选中状态，点开之后有CG弹窗。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居然和卧底一样享有登场动画待遇，可能是青蛙组织的未来劲敌……
五只毛绒绒的小鸡，实际上是幼体年的鸽子，抬起翅膀，扛着一口美美的hellokitty印花棺材，踩着鼓点出场。
北条夏树认出了灰色的工藤新一鸡，它站在C位，一脸“天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垮着张小鸡批脸，不情不愿地前进。
它的左侧，是一只羽毛浅褐的漂亮鸽子。
BGM骤然变化，一阵烟雾特效过后，漂亮鸽子变成了酷酷小青蛙。
一脸冷漠的雪莉呱：……
雪莉呱撒开爪爪，转身就走，朝着北条夏树的小池塘飞奔。
小鸡们在它身后喊：【灰原——！】【小哀——！】【别走啊——！！】
雪莉呱跳上池塘荷叶，并没有扭头回望。
结束了。
这段云里雾里的表演，让北条夏树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他切到雪莉呱的信息面板。
最下面，是一片代表着已失效的灰色——包括“[特性]【蝙蝠侠的祝福】”。
雪莉呱的两个【红方特攻】特性依然存在着，第一条是卧底红方能够轻易取得信任，第二条是改名【灰原哀】，卧底成功率自动升高。
系统：【叮咚！恭喜您解锁[原主线剧情]！】
系统：【请前往邮箱查收~】
——果断打开邮箱。
【原主线剧情】
【被[琴蛙]喂药变小的[工藤新一鸡]，隐姓埋名，伪装小学生。
父母满2减2的[雪莉呱]深受组织迫害，以求死之志咽下药物，却意外变成儿童逃离组织，同样入读帝丹小学，并和[工藤新一鸡]恰好同班，它们与其他三只天真可爱的小鸡组成了[小鸡抬棺队]……】
北条夏树：“……”
陷入思索.jpg
目前见到的鸡，全都是侦探，也许“小鸡抬棺队”的正解是“小学生侦探团”之类的？
“您的奶茶好了。”店员微笑着递来纸袋。
北条夏树思路被打断，接过纸袋，也冲她温和地笑笑。
他转头下楼梯，走向在街边路牌下等着他的黑泽阵与雪莉，心里也有了注意。
也就是说，雪莉呱原本会从组织叛逃，但是由于原剧情线被他的行为干涉改变，她成为对组织无比忠诚的科学家，也不会再加入那个劳什子的小鸡抬棺队。
而【红方特攻】这个buff，却为红转黑的雪莉呱保留了下来，像某种纪念品。
很好，妙极了。
虽然雪莉和黑泽阵都说不要，但他还是买了三杯。
他施施然走到两人跟前，先给雪莉一杯，再把另一杯递给黑泽。
对方皱皱眉，不情不愿地接下，突如其来的打扰与等待，令他目前的状态处在隐怒边缘。
然而，当北条夏树插好吸管，自然顺从地重新握住他的手时，那点微妙的不愉快，又霎时自他锋锐的眉眼间逸散了。
北条夏树压低声音，循循善诱：“雪莉。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拜托你去完成，也只有你能做到。”
雪莉下意识点头，几秒后，又谨慎地说：“……拿诺贝尔奖的话，我想还需要一些时间。”
北条夏树：“……”
不行，感觉好好笑。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不是这个。我需要你隐藏身份，去帝丹高中上学，监视一个人。”
黑泽阵垂眸，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
仿佛有些无奈。
十五岁的天才科学家，早在多年前就迅速自学完高中课程，这辈子本该和“上高中”这段经历无缘，而且，她原定在几个月后远赴加州理工进行深造。
于是，雪莉直接懵了，吐出象征疑惑的音节：“……啊？”
“从现在起，你对外的名字叫灰原哀。”北条夏树愉快地做出决定，“简单来说，去当卧底吧。”
青蛙组织收了那么多卧底，是时候对外输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