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前。
五条家中, 无数个早已陷入夜晚的黑暗与静谧的院落灯光骤然亮起,又迅速变得微弱或直接熄灭。
微弱的月光之下,人影晃动之间, 无数被惊醒的人们迅速穿戴整齐,不约而同的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 行色匆匆的离开了住处。
夜晚本应关闭的五条本家宅邸大门也静悄悄的不断开合,众多车辆疾驰而来, 车上下来匆匆赶回的人们,悄无声息的进入宅邸。
不约而同的,当听到附近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时, 总有一人会主动避让,在这个莫名人员快速流动的夜晚中,路上竟没有两个人相互打个照面。
如同海上飓风一般, 流动的人群最终向几个中心汇聚, 形成了或大或小数量不少的几簇旋涡。
……
东京咒术高专校内。
五条悟寝室外静悄悄矗立着蹲守的侍卫。
夜蛾正道办公室中, 明亮的灯光下,夜蛾正道陪坐在一旁。
沙发上, 三位长老毫无动静的枯坐, 桌上不知道第几次换上的滚烫茶水已经再次冷却。
——他们是今天铁了心来蹲守五条悟的长老们。
无言的沉默之中, 办公室的大门终于被来人打开。
寂静许久的室内, 所有人的视线都猛然聚集到开门之人身上,
——不是五条悟。
是异常严肃、但神色隐约流露出些许慌张的报信之人。
两人进入了办公室, 但都只是看向各自的长官,神色紧张却并未言语。
……不对劲。
三位长老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起身:“夜蛾老师, 请再借用一间房间。”
夜蛾正道将人带到一间空着的会议室后, 极有眼色的停下了脚步, 在会议室门关后也并未回到先前的办公室。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远离了这两间房间,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虽然自己已经极力帮夏油杰与五条悟隐瞒,但去横滨这件事……
他回头看向守候在门前的侍卫,
——恐怕不能善了了。
……
夜蛾正道的办公室内。
夜蛾正道带着另一位长老离开房间后,屋中两位上位者立马将其他人打发出去看门。
报信人在两位老者的视线下,极为慎重的布下了帐后,才迅速恭敬的开口:
“接到家主大人密令,”
他将一份留有五条家主咒力残秽的信封递出,
“要求两位大人在一小时内亲自开启。”
留在屋内的两位老者之中一人接过了信封,仔细打量一遍
——此人赫然是曾经在五条悟院中接待过夏油杰和闻锦的三长老。
信封上布有一个小型的帐。
以一小时内必须开启,且开启人必须为指定人,否则自动损毁为代价,换取了在这一小时中,信内容的绝对保密。
以其上咒力残秽可以确定:布下帐的是家主。
如此郑重的形式……
三长老打开信封。信纸只有两张,但其上每一行字仿佛都重若千斤。
见三长老瞳孔震缩,另一人也迅速起身走了过来。
……
帐自内部解除,瓦解成碎片消散在空气中。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多年位高权重的老者此时再也绷不住面上一贯的平淡,
“走,回本家!”
两人健步如飞,带着一众侍从飞速离开了东京咒高。
短短片刻后,一旁的会议室大门也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走,去加茂家!”
神色凛然的五条家长老已经顾不得与夜蛾正道敷衍搪塞,带着一众人风风火火的飞奔离开,独留下见状更加不安的夜蛾正道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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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本家宅邸中,如同旋涡状汇聚的人们又迅速散开,分成一股一股的小队,目标明确的奔向目的地
——或是宅邸中某个偏僻阴暗的角落,或是某个没有接到通知的同族人的住所。
众多在黑夜中行事的小队中,接近半数成员保持着彼此避开、并不碰面的状态,直直出了五条家大门
——其中包括五条家主本人。
……
夜晚依旧营业的高档餐厅中,灯火通明。
奢华的包厢中,一众青年打扮传统,一举一动中不难看出受过严格培训的仪态,但所做之事却与高雅的形态毫不相干:
奢华的包间中,各式珍馐摆在各个角落,但无人分给它们一丝眼神,陪酒的女郎穿着清凉,半推半就的依靠在少年们的怀中。
糜烂的气氛在包厢中荡漾。
坐在主位的禅院直哉微微皱眉:“兰太呢?”
“兰太刚刚说去卫生间了,还没有回来。”
禅院直哉下首的青年赶忙推开了怀中美人喂到嘴边的酒杯,笑嘻嘻的回答道,
“不过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别是……”
他似乎隐晦暗示着什么似的露出一抹揶揄的坏笑,引来众人戏谑的哄堂大笑。
“我去找找他。”
禅院直哉如同对待一个玩具似的推开伏在自己膝上的女子,站起身,推门走出了包厢。
“一群普通人的女人……这种货色,有什么好玩儿的。”
禅院直哉边向洗手间走,边不掩厌恶的嘀咕,“好歹找几个是咒术师的……”
少年的嘀咕迅速消音,禅院直哉脸上浮现出惊诧:
“五条家主?”
他迟疑的迎向站在一间包厢门前的身形挺拔的儒雅中年男人:
“您怎么会在这里……?”
“禅院君夜安。”
五条家主早发现了迎面而来的禅院直哉,温文尔雅的男人也平和的笑着与少年打招呼,
“这不是偶尔想来尝试尝试年轻人的喜欢的事物。”
他示意禅院直哉注意身后,
“那个孩子也是禅院家的吧……看起来是在找禅院君?”
禅院直哉回首,在走廊的转角,僵直的站着禅院兰太,见两人看向自己,他似乎极力遏制住想离开的脚步。
“快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儒雅的五条家主温和的笑着。
告别了五条家主,禅院直哉最后奇怪的看了一眼五条家主身后,被他高大的身形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
刚刚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倒了吗……
“怎么出来这么久?”禅院直哉不满抱怨的话消失在嘴边。
直到走近,他才蓦然发现,禅院兰太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角滚落,夏日单薄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
“你怎么了?”
……
打发走禅院直哉,五条家主后退一步,轻轻关上房门后,回到了包厢中。
“大哥,得罪了。”
与禅院家少年所预定的房间相同,这里同样空间巨大的奢华包厢,但隔音极好的房间内部此时一片死寂。
首位上,与五条家主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僵硬的坐在桌边。
闻言,他将目光从一旁的少年少女身上移开,死死盯着轻轻关门后走近的胞弟。
目光中充斥着愤恨、嫉妒与极力掩饰的慌乱。
“叔,别瞪啦,刚刚你和那个禅院家的说话的视频我们全录下来了,是带声音的哦——”
五条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手机上的画面展示给对方:
“喏,拍的清楚吧!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赶紧打感情牌求饶吗?”
“悟,”
五条家主制止了五条悟的挑衅,看向与夏油杰一起静静站在窗边的闻锦:
“闻小姐,麻烦让他说话吧。”
下一瞬间,僵直坐在首位上的男人破口大骂,
“你和我同为嫡子,我不比你差,若非因为生出个六眼,这个家主之位哪里能轮的到你来当!”
他表情扭曲狰狞,
“六眼做家主我没意见,但在那之前家主明明应该是我,是我!”
……
良久之后,一直默默听着至亲破口大骂,且越来越狠毒的五条家主终于出生,打断了对方的谩骂:
“大哥,其他的姑且不论,你千不该万不该,勾结外人介入五条家家事,更枉论去勾结禅院家……”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接连不休的咒骂,转向站在一旁夏油杰和闻锦:
“抱歉,让二位看笑话了,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两人了然,夏油杰伸手揽过闻锦,以抱小孩的姿势单手拖着小姑娘,在五条悟的挥手中,从窗口一跃而下。
窗口正下方,黑色的轿车静静停着,已经不知等候了多久。
两人的身影从窗口消失后,一只属于五条家主的小队迅速涌进室内。
他们手脚麻利的打晕了主位上男子,装作扶着喝醉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座奢靡的酒店,没有引起穿梭在酒店长廊中的任何人的注意。
……
同样的事情,在今夜发生在数不清的各个角落。
或是抓到现行,或是在身上、房间中搜到无可抵赖的证据……
每一只小队陆陆续续带着抓到的人与证据返回了五条本家宅邸,迅速向今夜突兀开启的祠堂附近汇聚。
随着与祠堂距离的逐渐缩短,寂静的宅邸喧嚣不断。
“三长老,”
方才会议室中的老者皮笑肉不笑,
“三长老还真是治下有方啊……”
他微微侧身,露出身后被揍得不青,此时半死不活的被拽着在地上拖行的人,
“我记得,这是三长老举荐的人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
在见到那狼狈不堪的身影的一瞬间,三长老脸色瞬间铁青,
“他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便对我的人动用私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是因为对我的不满,如今肆意报复!?”
一路走来,如今的阵仗已经让三长老隐隐感到了不妙。但面对与自己纠缠大半辈子的对手,他依旧硬气十足。
随着三长老的话语,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们摆出随时准备开打的架势,却被依旧面色铁青却冷笑出声的三长老制止。
在他的示意下,一个人推到了对峙的两人之间并按倒在地,在侍从的刻意之下,被狠狠砸在路边尖锐的山石上。
伴随着骨折的闷声,那人抑制不住的惨叫。
“这是你的人吧?”
三长老如愿看到对面也变了脸色。
“与你不同,我抓这家伙可是因为……”
他从怀中掏出一摞纸,向对面展示:“这家伙勾结外人,居然将刺杀悟的杀手放进了五条家!你说……”
他不怀好意的冷笑:“他是不是受什么人指使?”
对面一惊,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难看起来:
“他受什么人指使自有家主大人判断,由不得你在这胡扯!”
他话风一转,
“倒是你这个人,我们可是在贺茂家宅邸外抓住的,当时他可正从贺茂家宅邸中出来!”
两人面色同时难看至极。
……
类似的争执在前往祠堂这段不算多远的路上不断发生:
此时,五条家中党派之争全部摆在了明面上,自己的人中出现不可饶恕的叛徒,证据与人还全部掌握在对家手中……
——他们已经顾不上维持表面上的姿态了。
五条本家的宅邸依山而建,山顶便是千年传承下来、供奉着列祖列宗的家祠。
此时,本应寂静的夜、本应庄严肃穆的祠堂周边吵闹不休,喧嚣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