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脸好看, 长得弱鸡,身板肯定不抗打。”她目光转向薛如意,疑惑的问, “如意姐姐,你当初怎么会嫁给他?”
这话问得委实过份, 丁野冲到自家主子面前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紫衣姑娘柳眉倒竖, 叉腰怒怼:“本郡主有说错吗?他就是弱鸡,不如我清翊哥哥英俊健硕, 如意姐姐嫁给他就是踩了狗屎——特倒霉。”
“你!”丁野忍不了了, 也不等自家主子说话抬手就往戚阿芙劈去, 戚阿芙也不是好惹的,马鞭甩得刷刷响。
昏暗的薛府门前呼喝声阵阵, 有晚归拜年的人从这经过, 看热闹似的驻足观看。
丁野一心想擒住她道歉, 戚阿芙打起架来又野又蛮薛,一时间还真不好拉开。
如意见俩人打起来也不管了,和薛大薛二俩人抬腿就走,王晏之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刚想跨进门去,薛府的大门砰咚一声关上。
还在打架的戚阿芙急了,跺脚喊:“如意姐姐, 我们还没结拜呢。”她怒瞪丁野,“你烦不烦,让开?”
丁野拉住她马鞭,执着道:“道歉!”
戚阿芙:“本郡向你这个小侍卫道歉, 想死吧, 松开。”
丁野:“向我家世子道歉。”
戚阿芙扭头看向碰了一鼻子灰, 捧着手炉往这边走的王晏之, 娇蛮道:“喂,管管你家小孩,不然本郡主打死他。”
丁野跳脚:“谁小孩了,我今年十三了。”
戚阿芙:“我十六,小破孩!”骂完发现王晏之径自往承恩侯府马车走,根本不搭理她,坏了她的好事还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当即骂道:“王晏之,都怪你,你以后不准接近如意姐姐,她才不会喜欢你。”
背对着她的王晏之停下上车的动作,回头瞧她,摇晃的灯笼光将他眉眼照得缥缈又冷漠。
他转身往她走来,踩在还没干透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口上,戚阿芙嚣张的情绪收敛,有些紧张的问:“你想干嘛?”
王晏之走到她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扯住丁野拉住的一截马鞭,用力翻转。戚阿芙被他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手腕一软,马鞭脱手而出。
细嫩的虎口被马鞭上的倒刺划开一道口子,血珠子冒了出来。
赶来的李清翊堪堪扯住马鞭,和王晏之较上劲,“王世子,阿芙不过一个小姑娘,没必要跟她计较吧?”躲在他身后的戚阿芙有些不可思议盯着王晏之瘦白的手瞧。
刚刚她被这个病秧子夺了兵器!
王晏之冷眼瞧着他:“……小姑娘?如意和她这么大时可没她这么莽撞,随意骂人挑衅被打不正常吗?”
这话居然有几分道理!
李清翊也知阿芙太任性,但戚家只有她一人了,戚将军当年救过他。
“给本王一个面子?”
王晏之:“前几日你怎么不给我面子?”没事就横在他和如意中间。
李清翊梗住。
“这鞭子是戚将军给她的,还是还给她吧。”
王晏之不为所动:“她拿鞭子打人时,怎么没想过会坏。”
戚阿芙躲在李清翊身后凶巴巴的瞪他:“鞭子打人怎么可能坏!”
李清翊手肘拱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王晏之:“你瞧她不担心会坏!”他手下用力,把李清翊拽得移动,李清翊咬牙,虎口被勒出红痕,咬牙道:“你先前病重,本王现在同你打架,是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王晏之牵起唇角,手里的香炉毫无预兆砸了出去。
当场给他表演了个乘人之危。
李清翊护着戚阿芙弯腰躲避,手里的鞭子脱手被王晏之捏住。然后王晏之当着他们的面,把戚阿芙那条用了许多年坚不可摧蛇藤鞭一寸寸捏断,手柄碾成粉末。
戚阿芙眼眶通红,不顾李清翊的阻拦,疯了一样冲过去对他拳脚相加。暗处冲出二十几个暗卫将李清翊和戚阿芙团团围住,丁野要上前被王晏之拉了一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兴奋了,立刻奔走相告:承恩侯府的王世子又发疯了,围着翊王殿下和刚进京的阿芙郡主打。
李清翊面色沉重,扯住气愤的阿芙,拧眉问:“王晏之,你想干嘛?”
王晏之:“我有病,突然发疯杀了你们也不足为奇吧?”
李清翊:“你来真的?”
王晏之摊手:“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他反手夺过暗卫手里剑朝李清翊胸口刺去,李清翊推开戚阿芙,左手扣住他的手,右手去夺剑。原以为会有一番纠缠,哪想他手刚碰到剑柄,剑就到了他手上。
这一幕让李清翊想起当初在如意楼,被迫打人的事。
他想丢掉手里的剑,一截布料缠住他手腕,王晏之手臂直接往他剑口划去,竟然是在自残。
好好的斗篷被削去一截,殷红的血在王晏之手臂上绽开。李清翊愕然,薛府大门吱嘎一声响,他猛得抬头,薛如意从里头走了出来,恰好看见他刺王晏之的一幕。
而周围,不仅二十几个暗卫不见了,连丁野和马车都没影子了。
李清翊:王晏之是当真有病,对自己都下的去狠手!
他立刻收手,然而旁边的戚阿芙却瞅准时机,一掌拍在王晏之背上。王晏之身子骨摇摇欲坠,朝前倒去,被薛如意接了个正着。
戚阿芙又一掌过来,薛如意眼疾手快把她手打开,拧眉道:“你们两个打他一个?”
“才没有,他让人围攻我们,还想杀我们。”戚阿芙朝旁边一指,发现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眨眨眼,原地转了两圈,一脸懵逼:“方才还在这的。”
王晏之咳嗽两声,双手拢着薛如意的腰,把头挨在她肩头,弱声道:“如意,我疼。”那柔弱的模样像随时能倒下去。
戚阿芙瞪大眼,急得跺脚:“你,你方才还不是这模样的,你不要脸。”
李清翊叹气:自从回来后就发现王晏之从来不要脸了。
殷红的血渗透王晏之整个左手,薛如意扶着他的手感觉到一阵阵温热的湿濡,肩上的人头越来越重。她也顾不得跳脚的戚阿芙,摇晃两下,声音里掺杂了焦急:“王晏之,你怎么样了,别睡啊!”
王晏之搂着她的手收紧,努力汲取她身上的温度,脸上的皮肤都冷得可怕,“我,我找了你一整日,又等了你好久……”
“如意,我好累,想睡。”
薛如意急了,抬手拍他的侧脸:“别睡啊。”她四下看看没看到丁野,只能扭头朝门口喊,“快过来帮忙抬人。”全程都没有再看跳脚的戚阿芙一眼。
门房连忙跑出来帮忙扶人,戚阿芙还要追进去,被李清翊一把拉住,“阿芙,我们走,别惹事了。”
戚阿芙气恼,指着已经进薛府的王晏之道:“他不要脸,他装的。他就是在骗如意姐姐,我们不进去,如意姐姐就会被他骗走。”
李清翊倒拉着戚阿芙往回走,无奈道:“她又不傻,你操什么心?”如意就吃她这套,只要有谁动王晏之,她必定是站在他那边的。
薛如意把王晏之扶进正厅,把人放在椅子上,朝后院喊了两声,然后撕下自己裙摆去给他包扎。靠坐在椅子上的王晏之眼睫盖着,唇角放松丝毫不觉得疼。
她包扎边问:“丁野呢,你家的马车呢?”
王晏之弱声道:“我让他回去了。”
薛如意包扎完看向他:“你让他回去,你怎么回去?”
王晏之可怜巴巴的问:“不能收留我一晚吗?不睡也可以。”
薛如意盯着他的手:“你不会为了留一晚故意割伤自己手的吧?”
“是戚郡主先动的手,剑在翊王手里。”
王晏之弯着眼睛笑,烛火在他长睫上撒下一片暗影。薛如意白了他一眼,等周梦洁过来立刻挪开位子。
薛忠山跟了过来,咋呼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搞成这样。”
“带诊金没,没带左转自己去找大夫啊。”
周梦洁瞪了他一眼,打开医药箱给王晏之重新包扎。王晏之从怀里摸出一本《前朝食单》递过去,“这个作诊金可以吗?”
薛忠山眼睛立刻亮了,乐呵呵道:“够。”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本《药王药草全解》,问:“这个能再借住一晚吗?”
给他包扎好的周梦洁惊讶:“你怎么有这个?”这个世界许多草药与后世有些出入,她找过很多本书查看,一直没找到这本《药王药草全解》,不想在王晏之这。
王晏之勉强一笑:“听如意提过一回,特意去找的。”
薛忠山很满意他的懂事,朝在外头晃荡的薛二道:“老二,今晚你同小王睡啊。”
王晏之僵住:“没客房吗?”
薛忠山:“没收拾。”
包扎好的王晏之无奈,只能跟着薛二去休息。当初成亲和大舅子岳父睡,如今和离又同小舅子睡。
临到要睡时,薛如意突然把薛二喊了出去,让他去同大哥睡。薛二老不高兴,“你让他去同大哥睡吧,我想一个人睡。”
薛如意强硬的把枕头塞给他:“他手受伤了,让他一个人睡。”
薛二神色古怪的瞧着他:“你担心我踢他?”
薛如意:“你那睡相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薛二哼小两声,抱着枕头低估道:“倒是我小瞧了小王。”
薛二走后,薛如意推门进去,丢了个热水壶给他,道:“别冻死了。”
王晏之接过水壶,整张脸笑开了:“如意,你真好。”
薛如意肃着脸道:“下次折腾别受伤,天天吐血已经够了。”
王晏之乖乖点头。
此后的几日王晏之都待在侯府养伤,浑然不知上京城都在传,他脑疾越发厉害,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以至于把自己打伤了。
嘉佑帝听闻后忧心忡忡,他这江山是托付不出去了,脑疾如此厉害,万一晏之当了帝王。发起疯来把朝堂屠了,天启岂不是一夜覆灭?
一旁的陈公公宽慰道:“皇上,王世子大概是受了薛郡主的刺激,只要俩人好好的,他不会犯病的。更何况,薛夫人都说可以治了。”
嘉佑帝叹了口气:“先瞧瞧吧,殿试后让他入内阁。”
陈公公斟了杯给他,笑道:“今晚就是上元节了,宫里娘娘们亲自做了许多灯笼,皇上有空可以去瞧瞧。”
去年发生许多事,为了辞旧迎新,皇后亲自带动宫妃制作灯笼。饶是她们办得再有烟火气,都比不上宫外头的热闹。
不过酉时三刻,上京城南街已经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周梦洁和薛忠山单独去赏灯了,薛二和周建元她们出去玩,薛大薛如意同李清翊、戚阿芙四人一起往人潮如织的碧河街道去。
街道两边全是卖灯笼、猜灯谜的,四周酒楼茶馆也挂满灯笼。前头不远处有杂技表演,戚阿芙拉着薛如意挤进人堆里,看见喷火吓得往后躲,但还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是薛如意第一次在上京城过上元节,比青州的上元节热闹太多了。她看得目不转睛,活泼的戚阿芙瞧见左侧不远处有踩高跷的,立马又拉着她往那边跑。
刚刚挤进来的李清翊和薛大无奈大喊,但戚阿芙压根没听到。等他们追过时,一群提着灯笼的男女走过来,把四人隔开。等这群人过去,薛如意和戚阿芙早就不见了人影。
薛如意买了两个糖人,递了个给戚阿芙,隔着重重人头,问:“阿芙,翊王和我大哥呢?”
戚阿芙叼着糖人头也不回:“不知道,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去。”她和如意姐姐身手都厉害,不怕的。
她刚说完,又朝着舞狮的地方跑,薛如意正要追过去,身后冲过来一群嬉笑的孩童,直接推着她往前跑。孩子天真的笑声感染了她,她跟着一路来到演皮影戏的地方。
一群孩子七手八脚坐下去,认真听皮影戏。薛如意嫌吵,本来不想听,熟悉的故事响起,居然是燕娘的续集。
她愣了愣,站在原地没动,听着听着就坐了下去。
故事完结,拉皮影的人从布幕后出来,朝那群小孩道:“故事完了,小娃娃到这边领糖葫芦。”
一群孩子蹦蹦跳跳跑到他身边,拿了糖葫芦就跑。他拿下最后一串,走到还呆呆坐着的薛如意身边,笑道:“最后一串,最红最甜,特意留给你的。”
面前的王晏之依旧白衣墨发,芝兰玉树,看她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
薛如意摇头,站起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直接挨到他冰冷的指尖忍不住又缩了缩。
“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
王晏之笑道:“你来我肯定来。”
俩人顺着人潮往朱雀桥上走,路过花家酒楼时,不少人聚集在那猜灯谜。薛如意往挂满灯笼的竹架上看了好几眼,最后干脆驻足看起来。
看了会儿,王晏之问:“你想要灯笼?”
薛如意点头。
王晏之轻笑,拉着她往里头挤,开始猜灯谜。从下往上猜,每猜中一个,掌柜的笑就勉强两分,他瞧瞧王晏之,想到他随时会发疯的毛病到底没敢让人走。
周围不少人跑来围观,其中姑娘居多,瞧王晏之的眼里都有星星。
王晏之一口气把五十盏灯笼全赢了下来,俩人在一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提着灯笼往外走。
薛如意一手提了八个,其余全挂在王晏之身上,完全是个灯笼挂件了。拥挤的人群,不少看稀奇似的往他们这看,好在王晏之那张脸实在太打眼,又碍于他有脑疾,这么多灯笼才没被挤扁。
他跟在后头,问:“如意,我们提着这么多的灯笼去哪?”
薛如意兴奋道:“方才我问过了,我们手上随便一盏灯笼都能卖到五十文,我们把五十盏灯笼全卖出去,银子对半分。”
王晏之嘴角抽了抽:她想要灯笼就是为了卖?
不愧是如意。
薛如意找到朱雀桥对面的街道边上,那里已经蹲了不少卖灯笼的小贩。她凑到过去,街边的老太太立刻警觉,伸出干瘪的手拦她:“这边摊位满啦,你们这么多灯笼不行的。”
薛如意往右边挪了点,卖木刻的老汉立刻道:“哎呀,别挡着我做生意,没瞧见多挤。”
挂满灯笼的王晏之从来不知道摆摊这么麻烦。他伸手,用手里的灯笼碰了碰如意的肩,道:“跟我来,我有办法。”
薛如意疑惑,跟着他往朱雀桥边桂花树下走。
王晏之把手里的灯笼全放下,然后又一一挂树上,等挂完自己的,又朝薛如意伸出手:“我们就挂在这里,再写个价格牌。”
灯笼下的王晏之缥缈欲仙,眉目俊美非常,薛如意看愣了一瞬。王晏之轻笑,问:“不行吗?”
她连忙把灯笼递过去,“主意甚好。”
两人忙着挂灯笼,背后有人经过,妇人兴奋的嗓音传来:“儿啊,这灯笼真好看,娘还没见过呢。”
薛如意忙着挂灯笼顺口道:“随便看看五十文一盏。”
嗒嗒的脚步声靠近,清润的男子音传来:“娘,你想要哪盏我买给你。”
薛如意觉得这声音甚是熟悉,扭头看去就对上林文远诧异的脸。
“如意?”
挂灯笼的王晏之手停住,也扭头看去,就见桥头的树下,站着林文远母子。
真是见鬼了。
林婆子看清楚王晏之先是惊愕,随后看到薛如意突然反应过来,嘲讽道:“我当你们进京做什么,穷到这里卖灯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