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辈子也没这么丢脸过。
她深吸一口气, 走到薛如意床前,背脊反而比平时挺得更直。声音无什情感道:“先前是祖母不对,以后祖母绝对不为难你。”说完她就站在那。
屋子里静悄悄地, 谁也没有说话。
老太太等着薛如意说点什么, 然而她只是用黑亮的眼睛瞅人, 啥也不说。
这是走还是不走?
就在老太太尴尬得想死时,门口的陈公公出声了:“云涟县主,该你了。”
清河立马把松口气的老太太扶了出去, 径自往如意阁外走。向来步履困顿的老太太健步如飞,似是身后有人在追。
云涟县主胸口起伏,恨不能咬碎一口牙,最后还是乖乖的走到薛如意面前, 堆起笑脸赔不是:“如意,先前是二婶的错, 不该碎嘴乱说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二婶回去就给你送一些补品过来。”
她脸都笑僵了, 薛如意就只是靠在床头木着脸看她,像是看个唱单簧的小丑一样可笑。
云涟县主憋着一口气,脸上的笑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还不等陈公公开口,薛如意漫不经心的说:“下一位……”
她一开口, 二房的脸色更难看。
站着门口的几人迟迟不动, 陈公公干脆喊:“王右通政。”
王二叔遽然严肃:“我又没把她怎么样, 陈公公是不是弄错了?”
陈公公面无表情:“皇上说老太太和二房,您是二房的人, 杂家只是按皇上的原话执行, 王右通政莫要为难杂家。”
王二叔有些憋屈:他不过就出银票请她回来, 犯法了吗?他堂堂朝廷命官, 正四品的右通政,平日里大小官员见到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居然要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道歉。
好想甩手走人。
但皇命难为。
王二叔走到离床三米远,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都是二叔没管教好你二婶,之后一定不让她给你添堵。”
站在他旁边的云涟县主被二次伤害:道歉就道歉,拿她做筏子是怎么回事?夫妻就是互相伤害的吗?
王沅枳也不用陈公公喊,自己吧嗒嗒的走进来,站到他爹旁边,最是诚恳道:“弟妹,虽然我什么也没说,但还是对不起。”不过是说一句道歉有什么关系,她需要的话,他可以说一百句,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说完还扯了扯自己的妻子陈莜,陈莜拘谨的朝薛如意行了一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头的陈公公道:“还有二房的小公子,皇上特意交待这孩子要好生道歉。”
陈莜立刻把孩子让到身后,王钰吓得哇哇大哭。云涟县主尖叫出声:“陈公公,他还是个孩子,用得着这样吗?”
陈公公依旧无什表情:“云涟县主,四岁也不小了,太子殿下四岁都开始读圣人言了。”
这是不道歉就不罢休了。
陈莜只得把哭唧唧的王钰推上前,劝道:“钰儿乖,你撞了婶婶的肚子,要道歉的。就跟婶婶说声对不起,她不凶的。”
陈莜也很无奈,孩子婆母时常抢着带,性子越发骄纵,偏生她这个生母半句话也插不上。
王钰哭声更大了:“你骗人,她好凶的,好凶。”
云涟县主扭头看向承恩侯夫妇,求道:“大哥大嫂你们说一句话呀。”
沈香雅不理她,承恩侯干笑一声:“这撞的也不是我们……”
云涟县主又看向床上的薛如意:“如意……”
薛如意闭眼。
王钰见没有人来救他,渐渐也止住了哭声。抽噎两下被陈莜推到薛如意床边,扭捏小声道:“婶婶,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撞你了。”
这孩子要是不熊还挺可爱的。
薛如意从枕头旁边抓起一把糖递给他,他还挂着泪珠的小眼睛立马亮了,伸出胖乎乎的手要去抓。旁边的云涟县主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抱过去,警惕的盯着薛如意:“你想干嘛?”
搞得好像她抓的是一把□□。
王钰又吓哭了。
薛如意把糖塞到王晏之垂下的手里,冷声道:“道完歉就走吧,别待在我房间。”她话音刚落,二房的人就跑没影了。
守在门口的陈公公这才拿着圣旨走出来宣读,读完后直接把圣旨交给王晏之,笑道:“王世子要好好保重身体啊,争取三年抱两才行。”
王晏之跟着笑了笑,让浮乔给打赏的银子。陈公公连忙推辞,“杂家是给皇上办事,银子是万万不敢要的,王世子,薛乡君,两位好好养病,杂家回宫了。”说完很规矩的退出门外,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
浮乔和丁野也很自觉的退到门外守着。
沈香雅和承恩侯这才问:“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去一趟他们不仅道歉了,还给如意挣了个乡君回来?”这岂止是面子底子都挣了,还有银子啊。
食邑五百户。
躺着也饿不死了。
薛二道:“多亏晏之演技精湛……”他把清心殿的事描述一遍后,哈哈笑道:“你当时是没瞧见老太太那甘拜下风的脸色,哈哈哈,现在想起来还很想笑。”
王晏之唇角牵起一点笑。
薛忠山立马泼了盆冷水:“那是,搁我们家演了大半年,演技能不精湛吗?”
王晏之嘴角的一点笑意僵住,气氛有些奇怪。沈香雅看看薛家人,又看看自己儿子,转移话题问:“亲家母,你们还没用饭吧,我让人去准备?”
周梦洁摇头:“不用了,家里还有些事。”她朝床上的薛如意道,“大家都以为你小产,这几日你就乖乖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要去。酒楼有我和你阿爹,还有两个哥哥张罗,反正也是下个月月初才开业。”
这个薛如意知道,青州县城富贵人家小产才要坐月子,他们桃源村有些条件不好的小产次日就要干活,也有只歇几日的。
她这事闹到了皇上跟前,总不好明日就出去蹦跶。
“知道了,七日,我就在家待七日,反正乡野人皮糙肉厚。”
周梦洁笑出声,摸摸她发顶,朝王晏之道:“这几日好好照顾她,姜糖水记得熬,汤婆子被她备着,别着凉了。”
王晏之点头。
等薛家人走后,沈香雅道:“我去让人煮面给你们两个垫垫肚子。”
薛如意弯起眼睛:“谢谢母亲。”
承恩侯还愣愣的待在房间里,被沈香雅一把拉走了,还顺便关上了门。
所有人都走后,薛如意抬眼看站在房间里的王晏之,忽然朝他伸出手。王晏之愣了愣,把手里的糖递了过去,薛如意手转了个方向,他才反应过来把圣旨递过去。
她靠坐在床头,徐徐展开明黄的圣旨,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朱红的玉玺印格外的醒目。她看了两遍,忽而伸手拍了拍床边,让他坐。
王晏之居然没坐在床边,只拉了凳子靠过来。
“坐那么远干嘛?”
他微微蹙眉:“身上沾了鸡血,脏。”
薛如意这才注意到,他衣领连着胸襟一片都有斑斑血痕,右边衣袖和同侧的衣摆下袍都沾染了些。落在衣裳外玉白的脖颈和手背都有星星点点,看上去有些颓败的靡丽。
“那你把外袍脱了。”
王晏之:“…不,不太好吧。”
薛如意杏眼澄澈:“别磨蹭,只是脱外袍。不脱味道太冲。”
王晏之面现薄红,乖乖把外衣脱了。薛如意递了个薄毯子过去,让他先披着,然后指着圣旨道:“这是你给我挣的,珠翠三翟冠和金绣练鹊文霞帔我们一人一个。五百户,分你二百五啊。”
王晏之:“……”
“我不需要,将来我有侯位,俸禄比你多。”
薛如意坚持:“你的是你的,我现在在分这个。若是不分清楚,将来合离你找我要怎么办?”
王晏之:“……能别提这个吗?”
薛如意:“你分不分?”
王晏之无奈:“你坚持的话,我两百四十九,你二百五十一。”
薛如意:什么毛病,硬要少一个干嘛,每人两百五不是很好吗。
“珠翠三翟冠和金绣练鹊文霞帔你要哪个?”
王晏之眸色微暗:“你硬要和我分这么清楚吗?”
薛如意杏眼直直的看向他:“你要哪个?”
王晏之挫败:“我都不要,你给我也没用。”
薛如意点头:“也是。”
他直接站起来,把薄毯子还给她:“好了,你先休息,我去沐浴,待会让送面来给你吃。”
等薛如意睡下去,他才转身往外走。
“喂……”
身后传来细若蚊蝇的喊声,王晏之脚步微顿,压住眉眼里漫上的喜色,扭头问:“怎么了?”
薛如意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落出一双眼和细白的指尖:“……谢谢你。”
王晏之眼里喜色退净,唇角抿气,突然就不高兴了。薛如意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怎么了。
“…你不必如此客气。”他叹了口气,“你应该觉得理所当然。”
这是什么毛病,薛如意抓起他方才放在桌上的糖直接砸了过去。他侧头躲避,把几颗糖牢牢握在了手心,唇角翘起,眼尾弯弯,笑得灼灼生花。
薛如意心想:坏了,这人被她打出毛病了吧。
王晏之关门出去,瞧见丁野和浮乔忽然道:“伸手出来。”
俩人不明所以,愣愣的伸手,手心里就多了颗糖,等俩人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丁野:“世子……干嘛给我们这个?”
浮乔摇头:“不吃给我。”
丁野糖纸都没扯,直接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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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日薛如意还乖乖待在屋子里,第三日她就受不了了。裹着被子像只仓鼠在屋子里来回溜达,雕佛珠都不香了。一想到她娘生他们兄妹三个坐了三个月子,她就觉得阿娘好伟大。
她在屋子里来回晃动,王晏之靠在床前看书。她走过去,一把把书扯了下来,露出裹在被子里白净的一张脸,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有点可怜兮兮的问:“我能出去吗?”
王晏之拿起另一本书,转了个方向继续看。薛如意又转到他面前,把书扯过来,乌黑的眼珠继续盯着他,“我——能出去吗?”
王晏之无奈:“你不是答应了岳母七天?”
薛如意抿唇。
“要不我讲话本给你听?”
她不说话。
“那你想干嘛?”
薛如意弯着眼:“大哥说这两天如意楼招伙计,我想去看看。”
王晏之:“七天。”
“我扮成丁野,你带我去。”
王晏之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娇俏玲珑、琼鼻雪肤,一看就是个姑娘,除非上京人眼瞎。
“王晏之”
“王晏之。”
“王——晏——之。”
王晏之投降:“好好好,你等等。”他找丁野要了一套刚裁的新衣给她。
一刻钟后,王晏之乘坐马车往如意楼去,穿着男装的薛如意坐在他对面。衣裳都合身,但是脸……杏眼桃腮……怎么看还是姑娘。
“待会从后门进,招伙计你在隔壁看着就是,别出面。”
薛如意点头:“我知道。”
马车从如意楼前门经过,然后绕到后门。薛如意先跳下马车,伸手急促的敲门。
“谁啊?”薛二匆匆走来,透过木门上面的雕花瞧见王晏之半个头,惊讶道:“怎么走后门?”他拉开门,一个人影先冲了进来,只瞧见一个瘦薄的少年背影往楼里冲,绑在脑后的发带还一晃一晃。
“哎,这谁啊?”
王晏之:“你妹。”
“你妹?”薛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跨步追了过去,“哎,不是让你七天才出来,这才第三天。”
一路追到酒楼内,薛如意已经凑到周梦洁面前了。周梦洁没说她反而看向王晏之道:“不是让你拘着她几天,怎么就跑来了?”
薛如意抢在王晏之前头道:“是我觉得太无聊,央求他来的。”
周梦洁摇头叹气:“你呀,这次事情闹到皇帝跟前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闹不好就是欺君。你快跟他回去,别叫二房的人起疑。”
“二房的人现在都不敢往我明前凑,看到他都绕道走。”薛如意抬抬下巴,点点王晏之,“我知道,今日就瞧瞧你们招伙计,看完我就回去,保证以后不随便出来了。”
她刚说完门口就有人探头探脑,瞧见有人拘谨的问:“请问,你们如意楼正在招伙计吗?我在牙行那瞧见有挂告示。”
薛二点头。
那人就朝身后招招手,然后十几人跟在他身后走进来。
周梦洁推了推如意,示意王晏之把人带到一楼左边的屏风后面。
俩人躲过去后,十几个小伙子依次排开,开始说自己基本情况。
俩人躲的屏风是可以折叠的四块画屏拼凑起来的,透过缝隙可以将对面瞧得一清二楚。薛如意弯腰从下面看,王晏之挨着她发顶也往外看。
中间来了好几拨人,周梦洁挑伙计很仔细。看到一半,一直很安静的王晏之突然蹙眉,眸光转了转朝周梦洁身边的薛二招招手。
薛二侧头看了一眼,径自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王晏之压低声音道:“左边第二个和第五个虽然看上去普通,但他们手心和虎口处有细微的薄茧,一个应该经常使刀,一个应该经常用暗器,是个内家高手。”这样的人干什么不好,不应该会来应聘伙计。
薛二,“你确定?”
王晏之点头:“嗯,我自幼习武。”
听了一耳的薛如意隐隐有些兴奋:“幕后黑手派人来卧底了?二哥,快,快让阿娘把人招进来。”
王晏之:难道不应该赶走吗?兄妹俩这么兴奋怎么回事。
他想起先前在青州招的伙计春生,但这两个人和春生不同。
他适时提醒:“他们功夫不错。”
薛二也有些兴奋:“那比丁野如何?”
王晏之:“不是丁野对手,丁野虽皮,但功夫在上京城难逢敌手。”
“那把丁野借给我几天,以防玩脱了。”
这人是拿来玩的吗?
薛二出去,小声在周梦洁耳边嘀咕了两句。周梦洁点头,然后很巧妙的把这两个人留下,又多招了十人,总共就是十二人。
虽然薛如意很想留下来‘玩’这两人,但还是被周梦洁给赶走了。她坐在马车内叹气,“坐月子真不是人坐的。”
王晏之安慰她:“也就几天。”
她不理他,扒着一节马车帘子偷偷往外看。马车经过工部门口时猛地停住,薛如意身体不稳,往前倒去。王晏之拉住她,俩人都没动,注意外头的动静。
几乎是同时,马车帘子被掀开时,薛如意整张脸直接扎进王晏之怀里。王晏之伸手扣住她,眸子冷冷看向掀帘子的人。
三皇子那张欠扁的脸探了进来,大刺刺的问:“王晏之,听说你要绝后了?”他哈哈哈大笑,像是故意来嘲笑他的。
王晏之:“你有病?滚下去!”
三皇子瞥见他怀里的人,咦了一声道:“你怎么抱着一个小子?”他眸子转了转,了然道:“没想到你还男女通吃,我倒是要瞧瞧,能让你王晏之看上的兔子长什么模样。”
他说完就一步跨上马车,伸手就去揪薛如意后脖颈。王晏之眸光冷冽,下半身被抱住动不了,只得伸手去接三皇子的手。然而还没碰到,扑在他怀里的薛如意突然伸出一脚,把凑过来的三皇子直接踢飞出去。
外头传来砰的一声响,三皇子惨叫声传来。
王晏之立刻把怀里的人让了个方向,掀开帘子出去,驾起马车直接朝摔在地上的三皇子冲过去。骂骂咧咧的三皇子吓得瞳孔微缩,动作利索的拍地而起,居然险险避过了。
马车呼啸而过,三皇子阴沉着脸吃了满嘴的灰。
唇角牵起星点笑意:“有意思,不是小产了吗?”
马车里,薛如意隔着帘子问:“他没认出我吧?”
王晏之摇头:“不清楚,反正没看到脸就行。”
“车夫呢?”
“丢在街上了。”
薛如意急道:“那怎么办?”
王晏之道:“放心,他会自己回来。”
经过这么一遭,薛如意暂时是不敢出去了。王晏之怕她无聊,从隔壁拿来麻将,招呼承恩侯和沈香雅过来一起搓。
打了几天下来,薛如意发现承恩侯打牌懵叉叉的,经常乱出牌。沈香雅稍微好一点点,但打的圈数多了,也会懵。等俩人走后,她好奇的问:“怎么瞧着你不太像她们生的?”
王晏之:“你是指脑袋?”
薛如意:“不,心眼。”
王晏之轻笑:“从前我也不这样,大概是病了十来年想了许多,心思敏感了吧。”
她眨了眨眼,环顾屋子,问:“你就是在这个屋子待了十来年吗?”她待几天都受不了,他却待了十来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年,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天。
薛如意想想都觉得很恐怖。
要是她估计得疯。
然而王晏之却道:“确切的说是在这间房床上待了十来年,病重后起先还能下床走走,时日久了身体越发不行,只能坐在床弦边上往外看,后来干脆只能躺着。我时常担心哪天眼睛就睁不开了,又担心哪天把肺咳出来吓到丁野他们……”
他把薛如意拉到床边,从这个位子朝窗户看去,正好能看见外头一颗高大的白杨树。
“看到什么没?”
薛如意:“树。”
王晏之道:“那棵树上还有两百零二片叶子,七十三片已经发黄,五十二片半黄不绿,剩下的是淡绿。东边枝桠有一片叶子被虫子咬了五个小口,一只螳螂趴在上面,有风吹动它翅膀……”他语气上扬,隐隐有些欢愉和傲娇。
薛如意弯腰从枕头底下摸出望远镜细看,真的看到那只有螳螂和缺了口叶子,也大概数了一下叶片的情况,几乎与他说得别无二致。
薛如意惊讶:“这么远你怎么看得清楚?”
王晏之微抬下巴:“因为太无聊,几年后便发现自己五感超越常人,连花开的声音我都能听到。”
他说得高兴,像是在和她分享趣事。立在他旁边的薛如意心里却隐隐的发涩:他该是无聊坏了吧。
“王晏之……”
“嗯?”王晏之低头看她,见她抿着唇目光沉沉。他忽而笑了,伸手扯了一下她脸颊,“别同情我,我因此碰见了你也挺好。”
“我才不同情你。”薛如意看他,认真道:“如果我以后想打你,你就送一片树叶给我。”
“要金的。”
王晏之面露欣喜:“这样你就不打我了。”
薛如意:“攒着一起打。”
王晏之:“……”
被安慰过后的薛如意面前又在屋子里待了十日,等她出去正好赶上如意楼十一月初试营业。
这时薛二就派上用场了,他果真请了工部全体官员吃大餐,而且还是浩浩荡荡租用马车来请,身后跟着一溜子伙计敲锣打鼓每条道绕一遍,跑到城东新开的如意楼请客。
还连续请了三天,如意楼正大门还拉了大大的红绸横幅,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如意楼试营业,欢迎工部大人前来品尝,你们的满意是蔽店的荣幸。
第二日横幅又变了,变成:如意楼试营业,欢迎工部大人们再次前来,美味的鸳鸯锅温暖大人们的胃,让所有人念念不忘是我的初心。
摔,工部的大人们感觉自己像是被围观的猴子,尤其是坐在马车最前面的黎侍郎,看着身后跟着黑压压看热闹的百姓,脚趾都想抠地了。
偏生他还放了狠话,只要薛二请,他一定来,不来就是乌龟王八蛋。而且薛二确实也做到让整个上京城的百姓都给他作证,大张旗鼓痛痛快快的请。
没毛病啊!
第三天,横幅变成:如意楼试营业,工部的大人都吃了,您还没吃吗?凡事进店的客人除了可以享受折扣外,还能请教工部员外郎薛大人房屋拆迁、构造等问题。
黎侍郎:吐血,这薛二是个什么奇才?怕不是个人精。
其他大人第一天有些尴尬,第二天已经能适应,第三天吃得畅快淋漓,都能急性赋诗一首称赞鸳鸯锅的美味了。
唯一不好的是,那个脾气暴躁的三皇子居然日日来报道,好在他一来就往雅间跑都没空搭理他们。
薛如意朝着各位大人作揖:“多谢各位大人对家兄的照顾,家兄时常说各位大人待他如兄如父如师如友,都是难得好官。以后凡事工部的大人来,如意楼统一八折优惠,在座的大人每人送一份如意楼的梅兰竹菊雕花书签,这可是如意楼VIP客人才能享有的。”
工部的大人高兴之余,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是八折?什么是VIP?那书签长什么样子?
薛如意命人把提前雕好的书签送出去,那书签用上好的梨花木雕刻上梅兰竹菊四君子。不仅雕得精细逼真,书签上还有淡淡的花香味,竟是比上京城文渊阁十两银子一枚的书签还要好。
如意楼一出手就是一套,好大方啊。
诸位大人对如意楼好感有上升不少,抱着书签听薛如意解释什么是打折,什么是VIP。
薛如意道:“如意楼明日正式营业,诸位大人要是带朋友过来,可以免费赠送VIP哦,只限五位,先到先得。”
原本还有计较的黎侍郎拿着书签瞬间激动了:还有这么好的事,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啊。
明日一定要赶早。
工部的官员回去都把这事同要好的官僚说了,还美滋滋拿出书签展示。
读书人哪个不爱这种文雅的东西?
除非是武将,但武将里面也有附庸风雅的。
众人都暗搓搓的等着如意楼开业,上京城百姓早就被那宣天的锣鼓声和魔性的横幅吸引,也暗戳戳的等着如意楼开业。
那是官老爷爱吃的,他们也要去凑凑热闹才行。
而之前就被‘麻将’安利过一波如意楼的贵妇们早就心痒痒了。
偏生如意楼开业那日朝会‘拖堂’严重,皇帝在质问户部的官员为何年底清算这么多烂账。朝廷养你们是吃屎的吗?年年对不上,年年不知道想办法,长此以往,是想留个大窟窿给朕自己补嘛?
户部的人战战兢兢,其余人心不在焉:难得一次开业啊,户部的事关我们屁事,能不能先走人呐?
尤其是工部的人,鞋尖朝外,袖子撩起,那是随时准备散朝跑路的姿势。
老皇帝眼睛微眯,等散朝后看着拔腿快走的朝臣问身边的陈公公:“这群不省心的忙着正在密谋什么嘛?”
成公公眼珠子转了转,恭敬道:“要不老奴让人跟着诸位大人去打听打听?”
老皇帝点头。
一刻钟后暗卫很快来报:“陈公公,诸位大人下朝后都统一赶往东街新开张的如意楼。”
陈公公又多问了几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如实上报。
“如意楼?”老皇帝蹙眉。
陈公公解释道:“薛乡君家开的。”
“这么快就开业了?”
陈公公点头:“听说三皇子和太子殿下都去了,王世子和薛乡君也在。”
“是吗,这么热闹。”
这如意楼有什么魅力让整个朝堂的官员都跑去?
“再让人去瞧瞧他们卖得是什么吃食。”
陈公公领命去了。
与此同时,如意楼外鞭炮齐鸣,楼内众人吃得热火朝天。深秋天本就冷,氤氲的火锅气熏得众人暖呼呼的,直呼过瘾。
三皇子进门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柜台里的薛如意身上,好好的嘴欠道:“呦,不愧是大力士,过得糙啊。才小产十来日就出来蹦跶了?”
他身后进来的太子蹙眉:“三弟,你个男子说女子这事合适吗?
三皇子耸肩:“本王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三皇子冷哼一声,往楼上雅间走。
太子把手里的贺礼送到薛如意手上,温声道:“开店大吉。”
薛如意接过道谢,往薛大领着人往楼上去。然后太子被领到了三皇子的雅间,薛大抱歉道:“太子殿下,今日店里客满,只能委屈您同三皇子一间了。”
太子很和善:“无碍,今日本就是来道喜的。”
三皇子倒是炸了,“本王不同他一间。”
薛大又是抱歉一笑:“那三皇子请便。”
三皇子气冲冲带着人出去,发现楼内坐满了人,根本就没空位。他想了想干脆跑到楼下柜台前站着,嘴贱的去同王晏之、薛如意说话。
“喂,你们是诚心让本王吃不成是不是?”
薛如意和王晏之都没搭理他,他伸手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拍得砰砰响。
王晏之终于抬头:“你有病?”
三皇子唇角翘起,“可能真有,你说本王要是下毒把这一楼的人全弄死,你们如意楼是不是都要吃牢饭?”
薛如意终于也抬头看他:“后厨两个伙计是你送来的?”
三皇子:“什么伙计?”他撇嘴,“没意思,哎呀,本王还是去对着太子那张脸吧。”说完他又晃悠悠往楼上去。
他刚走,薛二就匆匆跑来,凑到薛如意王晏之身边压低声音道:“阿娘让你去一趟后院仓库。”
薛如意放下手里的活计,同王晏之匆匆往后院仓库去,仓库的地上绑着先前招来的两个伙计,丁野提着棍子一人给了一下,喝道:“老实点。”
“阿娘,怎么回事?”
周梦洁道:“先前他们两个一直没动静,今日开业,我特意让丁野盯着他们。方才瞧见他往工部大人的鸳鸯锅里加了料,我验过了是鹤顶红。”
薛如意心惊:“他们想毒死工部所有人的人?”她想到三皇子方才的话,扭头问王晏之:“三皇子刚刚什么意思,真是他干的?”
要是工部的人集体中毒没了,估计他们薛家有嘴也说不清,杀头是板上钉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