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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抹杀此后将近三百年,再没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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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复暄其实很早就察觉自己状态有奇怪, 早在他与乌行雪在白玉台阶上碰面之前。

他会在某时候突然陷入煞气裹情境里,就像有人隔空在汲取他仙元和气劲。

那是一十分诡异滋味,为并不知道另一端源头在哪, 也不知那汲取何时会停。

初他为是自己在与邪魔交手时遭了暗算,被下了一不知处禁术。但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下禁术邪魔实在寥寥,几近于无。

他试着寻过根、究过源。

但那牵连十分虚渺, 总是探到一半便没了踪影,既无符咒痕迹,也无禁术残余。

他坐镇于南窗下,那是仙都煞气最重地方, 当年所接天诏里便提过。那里若是镇不住, 容易引得仙都震『荡』。万一某一日无端崩毁,遭殃就是人间百姓。

他自然不能掉轻心, 所寻不到源头那段时间里,他时常会去一趟灵台, 为就是此。

后后, 他再听闻仙都或是人间有谁“灵台天道无所不知”时, 总是冷冷淡淡撇扫一眼, 转离去。

原无他——

倘若灵台天道当真无所不知, 为何始终无法告知究竟是谁给他落了这牵连, 不知不觉地汲取着他仙元气劲?

要么灵台天道并非无所不知,要么就是明知是谁, 却并不算让他知晓,也不算让他截断, 而是任由这牵连持续着。

如果是后者,就值得深思了。

所很早前,萧复暄就灵台天道甚为无感。

但他秉『性』一贯冷淡, 间诸多情都是如此。无感并不影响太多,他只是天道没有崇敬之心,这并不妨碍他镇守南窗下,也不妨碍他降刑于间横行作『乱』邪魔。

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灵台天道是带着一分防备。

或许是出于这防备,也为南窗下确实煞气太重太烈,不适合作为调养之地。所他每回平白承受牵连,灵神有损耗时,都会此为由去仙都之外地方调养。

这间适合他调养地方样寥寥,几近于无。为他命格怪异。

也不知前、再前他是何人,做过何,总之他生便带着煞气。又为曾经灵魄碎裂不成形,经历过太多场生死,那煞里还带着亡人才有怨气。

倘若单看命格,称他一句“累厉鬼”也不为过。

但偏偏他被点召成了仙,于是又带上了最为锋利粹烈仙气。

为这矛盾之体,他进得了仙都,也镇得了南窗下。

样为这矛盾之体,他若有损耗,便极难找到好地方调养——仙气太重地方会抑制他天生所带煞。而煞气太重地方又会影响仙元。

萧复暄走过间太多地方,终于找到了一处特之地——他接过天诏无数,却没有任何一道天诏是指向那个地方。

为那里茫茫然不知其界,人烟不至,既无仙迹也无邪魔。倘若上哪里能算得上无善无恶,无生无死,便只有那一处地方了。

那里比极北还要远,被称为极北之外。

人后常有传闻提到“极北之外”,流传颇广却无人能至,也无人扰。

于是那之后,萧复暄偶作调养便会去到那里,划一方结界,静坐养息。

他曾经想要切断过那不知名牵连,也当真有了办法。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为他无意间发现,那牵连另一端是乌行雪。

意识到时候,堂堂天宿哑然无话,在心里冲着自己好一番嗤嘲。兜转去,牵连另一端近在咫尺,他居然耗费了这么久才发现。

或许是为每当灵神有所损耗时,他都会避在极北之外,前后几日也都会借口接了天诏不回仙都,免得平白惹人担忧。

于是,他们总在恰好错过。

直到那一回在落花山市,他在灯火里等那个飒沓而灵王。

他在夜里发现方周冰冷如霜,气劲凝滞,明显忍着难受故作无。几经劝哄,方才老老实实去榻上静坐调养。

他本意是想在旁护持一下,谁知那边静坐没一会儿,他仙元气劲就有了动静。

如此两厢撞上,他才知道,自己始终探寻无果那个源头近在眼前。

那牵连忽然就变得不再恼人了。

自那之后,萧复暄再没想过要截断它。

他转而在想另外两件——

一者,他想将这牵连换一方式,变得更隐秘一。

既然他能发现,想必有朝一日乌行雪也会发现。他知道方『性』子,也料想得到方发现时会是何反应。他不想看见那个飒沓恣意灵王『露』出难过或愧疚神情。

所,最好是永远也发现。

再者……他都料想得到这一点,那无所不知灵台天道呢?天道明知却无任何反应,任由这隐患颇多牵连延续下去,又是为何?

为了让他们两个互相牵制?为了让他们不会有朝一日远超灵台?

不论出于哪缘由,总是有限制之意在其中。

既然有牵制又有限制,会不会某一天在灵台天道作用之下,他们兵戎相见?

也不是绝无可能。

毕竟曾经曾经,他就是在刀剑相向之下第一次见到乌行雪。

在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复暄始终在想着那一分“可能”,他需要做点什么、或是留下什么,等到某一日他们真兵戎相向时,还能保有转圜余地。

他每次去极北之外调养,都会借着无所干扰冥神凝思很久。

……

萧复暄明里暗里做过数不清尝试,后想到了一个还算妥当办法。

他其实已经想好办法了,也预先做了准备。他原本已经要动手了,就在处完滇外邪魔之『乱』那一天。

可偏偏……所有情都发生在那一天。

那一天,他回仙都时受了一点邪气侵扰。

那其实本不是什么大,除了乌行雪强塞一群小童子喜欢大惊小怪之外,甚至算不上什么损耗,稍作歇息便好。

谁知他歇了不足半刻,仙元和气劲便陡然一转,往牵连另一端汹涌而去。他那点不足为意侵扰在这一刻陡然变得麻烦。

南窗下所镇压煞涡就是在那个刹那躁动,滔天煞气澎然而出,几乎将整个南窗下包裹在其中。

那个瞬间,萧复暄镇于中央,几乎生出了一错觉。好像他所在并非仙都,也并非什么南窗下,而是那个坟冢无数京观。那里也有着人间最重煞气,他曾经一灵魄碎片就住在那里、镇在那里,日日夜夜在煞气中听见万鬼嚎哭,啃灵噬心。

那是一太过糟糕滋味,罕有人能承受,仙也一样。否则偌大一个仙都不会只有他能镇在这里。

可当天宿上仙煞气密不透风地缠裹于其中,心中所想却是“今日似乎格外严重,不知坐春风一切如何”。

亦不知,这南窗下煞气震动,会那人静坐调养有何影响。

如此想着,他便不想再多耽搁。

那一刻,萧复暄紧拧着眉心,一遍一遍凝取心头之血,贯威压,将满仙都煞气一寸一寸强钉回去。每钉一寸,他脸上血『色』便少一分,但那股冷厉之气却全然不减分毫。

那一天,满仙都人都曾看见,那股冲天煞气自南窗下而出,澎湃如海,汹涌『逼』人,几乎要吞没整个仙都。

他们这块凌驾于九霄云上洞天绝境震『荡』不息,有几处玉桥玉阶甚至崩出了裂缝,就连直通仙都太山和仙塔都跟着不得安宁,料想那夜人间百姓恐怕也难安眠。

好在……还有天宿上仙。

他们几乎是亲眼看着那煞气如何被收束回天宿宫府,又是如何被一寸一寸钉回玉石之下。

他们在震『荡』消止之后,纷纷飞而至,想去南窗下道一声谢,或是问询情况。谁知那小童子:“我家大人不在宫府了。”

萧复暄确实不在。

他强镇下煞气那一刻,几乎毫无迟疑缩地千里去了极北之外。

这一夜反常让他心神难宁。

他在有损耗之下又镇了煞气,仙元气劲难免被煞气侵蚀了一。恰逢乌行雪那边调养已经中断,料想方已经恢复了一。

他想趁着这个间隙把早有谋划做了,换一个长久安心。

极北之外总是白雪皑皑,抬眼望出去永远看不到边际。

萧复暄足未踏地便落下一道结界,那结界将他圈于其中,踏雪无痕。

他垂眸端坐于漫天大雪中,将手中长剑搁在一边。下一刻,就见他周卷苍白雪粒,随着气劲流转而旋,将他笼于雪雾里。

等到那雾蒙蒙雪歇止下,显『露』出结界里人。就见萧复暄唇间带着一层殷红血『色』,手里躺着三枚黑『色』丧钉。

从都无人知晓,他这三枚丧钉是作何用处。间常有传闻,“丧钉”这名字乍听攸生死,不大吉利,至于那三枚棱角分明黑『色』方钉看上去总是煞气沉沉,钉在一个上仙耳骨上,更是矛盾至极。

只有萧复暄自己清楚,这丧钉轻易不能摘。

当初他灵魄碎裂,落在那纷杂『乱』线里。乌行雪每斩断一根,那灵魄便挣脱一。等到京观『乱』线斩完,他所有碎裂灵魄终于魂归原处,从此,间便有了他萧复暄。

可是碎裂灵魄是不会无端修复如初,而他灵魄天生如此,更不会猝然相融。

那三枚丧钉,与人间棺钉有几分相似,是为了将他碎裂灵魄强行相合,牢牢钉在躯壳里。

丧钉自钉下至今已有数百年,从未离过耳骨。

如今第一次摘下,他灵魄在躯壳里碎裂成渣。

很奇怪……

明明原本就是碎,一直都只是强行相合而已。但摘下丧钉,重新归于碎片时,他居然会感受到灵魄撕裂之痛。

不是某一道,而是沿着数不清裂线,从不地方分崩。就像无数道半愈合创口被强力重新撕。

饶是生如此早已习惯天宿上仙,唇间也带着血。

他在浓重血味里抿着唇,解了腰间锦囊。锦囊里是早已备好白玉精,之前每次去到落花山市,他便会试着找寻一遗落和残余。他不知道这白玉精从何而生,但他知道有人偏爱于此。

他低着头,将一部分灵魄生生抽离出,融进白玉精里,然后仔细地将那白玉精雕琢成型。

他要雕一尊灵王神像,在神像背后刻上供印,再将供印连在白玉精里灵魄上。

如此一,往后乌行雪若是再需调养,那牵连便都在这尊白玉雕像里,耗是他预先分离出灵魄,不会直接显『露』在他上。

他无需再在那时刻避坐春风,避到这极北之外。他可像平日一样,抬帘而入,看着那人一点点恢复,重新显『露』出血气和明亮意。

他始终记得有一次自己踏入坐春风,看见乌行雪倚坐在榻上,支着头睡得并不安稳,一旁是纸捏戏子和喧闹锣镲。

他在咿咿呀呀唱调里蹙着眉,看着那个人,无端漫心疼。

尽管乌行雪连哄带骗了诸多由,但他看得明白,方不喜欢太过安静地方,也不喜欢独自一个人。

他想……后不会了。

萧复暄垂着眸,白玉神像在他手指剑气间轻轻翻转。

他明明生了一副冷淡至极眉眼,做却总是情深。

他手里神像已有初型,所雕之人高挑挺拔,英姿飒踏,手里抓着一柄长剑,灿若煦日昭光。

他半眯着眸子,曲着指节轻弹了玉像一下,低沉嗓音轻声道:“乌行雪……”

他想问:你不算戴那个面具?

但他完那个名字,手指微顿,忽然轻轻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躯壳里尚未弥合灵魄猛地一震,那滋味就像在高崖之上一脚踏空。他心脏猛地砸了一下又骤缩,仿佛被一只无形手紧紧捏攥住,良久之后才慢慢松。

血脉回流时,一股毫无由慌意弥漫……

***

这在凡人间,常被成为心有感应。

应当是心有感应吧,所在乌行雪劈神木,仙元碎尽,跪坐于地时候,远在极北之外人会在那个刹那忽然体会到铺天盖地窒闷与难过。

那个刹那是极短,又极为漫长。

短到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更不及有所应答。短到南窗下小童子刚跑过一座拱桥,短到坐春风那小不点兄弟还没得及抹掉脸上无端流淌眼泪。

曾经仙都也有人落回过人间,从他不再是仙人那一刻,所有人都会慢慢将他淡忘。

乌行雪还是灵王时候,在那废仙台下送过很多旧友。他给很多人摇响过那个白玉铃铛,送方一场囫囵美梦,等到梦醒什么都不会记得,自然也就不会难过。

他这样送过很多人……

可真正轮到他时却全然不一样。

或许是为他化于神木,与天道根源,独立于灵台众仙之外,是特殊存在。又或许他生劈神木、自碎仙元之行真激到了那个凌驾于仙都之上灵台天道,所要给他比任何人都重惩罚。

曾经云骇他们惩罚是被淡忘。

而灵王惩罚是被抹杀……

在他仙元尽碎,邪气裹那一刻,间所有于他记忆统统消失不见。

南窗下小童子正急急地要给自家大人传一封信。他蘸了朱砂,却提笔忘言。

他握着笔,茫然地站趴在桌案前,半晌才被另一个跑进屋童子摇回神,问道:“你铺着符纸作什么?”

他想了很久,愣愣道:“我……我忘了。”

他:“好像有一件要紧想跟大人,但是……我忘了。”

那几个刚跑过拱桥小童子正招呼着后伴,催促道:“快,离那还有……”

他着着,脸焦急被疑『惑』替代,步子也慢了下。

他们莽莽撞撞下了桥,又接连停下,相顾良久挠头道:“等会儿,我们……我们要去哪儿着?”

“唔……”

“奇怪,我们好好为何从宫府里跑出?”

“不知。”

“好奇怪,我跑得有点难受。”

“我也是……我心里好难受啊。”

那小童子站了一会儿,莫名觉得累极了,明明从前没有这样难受过。

而那两个坐春风小童子,抹着眼泪跑在仙都晚风中。他们跑过了一片冷雾,再没有出……

就像灵王送上那缕春风一样,消散在漫漫长夜里,杳无云烟。

远在仙都一角坐春风,院门外挂着长长灯。那明亮成串灯火于某一瞬熄灭下去,从此后再没有亮。

极北之外漫天大雪里,萧复暄躯壳里灵魄撕裂之痛反反复复,仿佛永无消止之时。至于他在某一刻生出错觉,好像那不仅仅是他自己灵魄之痛。

可除了他自己,还有谁?

还会有谁呢……

那漫长痛楚终于缓缓休止,萧复暄睁眼,双眸泛着红。他紧蹙着眉,沉默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里握着东西。

那是一尊白玉神像,高挑挺拔、英姿飒踏,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但它既无名姓,也无面容。

这应当出自他手,是他亲手雕。

可所雕是谁,他又为何摘了丧钉坐在这大雪里?

他长久地看着神像空白一片脸,却记不。

他应当是忘了什么,于是整个人间都缺了一块。

此后将近三百年,再没有完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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