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 雨变小了一点,我跟着唐纳德披着雨衣出去进行紧急排水工作, 山谷里的居民大多都出来了, 包括那只跟唐纳德打招呼的蓝鸟。
“你还在啊。”小蓝鸟拎着水桶,跟我们并排走着,有些严肃的问道, “唐纳德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没有啊。”
唐纳德拽了拽雨衣帽檐,“怎么忽然这么问?”
我看着不远处趴在桶里对我看的那个大眼鼯鼠, 它趴在桶沿站起来对我挥手, 被背着桶的家长训斥了一顿。
还挺可爱。
我也对它挥挥手。
小蓝鸟低声道,“之前有警方的兽找上门来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但是之后叔叔阿姨他们就跟我们说他们要去旅游去南边去找大女儿去了。”
唐纳德也低声咕咕道, “他们没事吧?”
“应该没事, 我送他们去镇子里上车的, 你自己好自为之。”
小蓝鸟哒哒哒快步向前走去, 像是想拉开与我们的距离, 但是唐纳德这时候倒是很没眼力见的正常迈着步,直到那只小蓝鸟怒吼道,“你走慢点。”
“好吧。”唐纳德放慢了脚步。
我和唐纳德站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等小蓝鸟迈着小短腿远去, 我才看着它背影道,“我以为它会去揭发你。”
“我们过去算是死对头。”
唐纳德想了想道, “他可能去镇子里的警局看了看有没有我的通缉令。”
“……它不是跟你家里人关系很好吗?”
“哦,因为他喜欢我大姐。”
“你没帮它追你姐姐?”
“我帮了啊, 我还帮他表白了呢。”唐纳德补充道, “当着几乎是全镇的兽面, 当然我大姐更喜欢凶猛一点的鸟类。”
“……”
“那时候我才7岁蠢得要死,也难怪他恨我。”
唐纳德与我一起向外面种植区走去,“虽然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去。”
“哈,”我笑了笑,“我也是从小到大没做过几件聪明事。”
“是么,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对话的时候……我挺难插话的,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呢。”
“如果你在一个每天餐后聊天话题都是一些听不懂的家庭的话,你可能也会像我一样什么都懂一点。”
唐纳德想了想,“我觉得我不会,我到现在都不懂我爸老是说得那些棋局用语是什么意思。”
“我也讨厌下棋。”早就通过加布了解了这个世界棋局的我撇撇嘴,“我从来没有赢过。”
教我下棋的老爸老是说我只知道进攻从未想过防守,很容易中陷阱。
可恶,但我就是思维简单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啊!
“啊。”唐纳德忽然笑了起来,“听起来满可恶的。”
“当然可恶啦,哪有下指导棋一点活路都不给的,这让小孩子哪有兴趣学下去啦。”
“会气哭吗?”
“不,我会叫我妈。”
我和唐纳德都笑了起来。
唐纳德停住脚步,在一段没有动物的排水渠前递给了我水桶和铲子,“就在这好了。”
我开始跟着它吭哧吭哧掏水沟。
“这两天会一直停电吗?”
“不打雷的话今天应该就能修好。”
“有没有只有当地才能看到的电视节目?”
“额,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感兴趣……”
晚些时候我满手泥的和唐纳德回来时,看到房子的灯是亮着的,看来是来电了。
打开房门就看到被绑着堵住嘴的梅洛,和一左一右两个气压极低的猫狗。
“……嗨咯?”
阿尔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了指甲锉,在那里磨着指甲。
“他有些吵。”
唐纳德在憋笑。
加布看着我的双手,皱了皱鼻子。
“去洗手吧?”
我瞥了一眼倒在地板上看起来并没有多难受的梅洛,决定无视它,先去洗手。
“烧退了吗?”
加布:“差不多了。”
阿尔:“还烧着呢。”
“药吃了?”
“吃了。”阿尔抓着披在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跳下来,“我要洗澡。”
等阿尔进了淋浴间,我才与加布道,“把它放了吧。”
加布沉默照做。
我奇怪,“它说什么了你们要这样做呀?”
嘴巴刚自由了一秒的梅洛就开始冷嘲热讽,“哦,你亲爱的家人们还以为你想跑呢。你不回来那只猫可是要把我角割下来呢。”
加布淡定,“阿尔烧得有些糊涂了。”
“要羊角有什么用吗?”我擦擦手上的水,又打开水龙头给小银鱼换水。
“没用,但是这是一种战胜者的羞辱。”
梅洛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腕,“不知道这群家伙家里有着多少这种没用的战利品呢。”
“我没有那种收集癖好。”
我将小银鱼安顿好,走出厨房,“哪有那么吓人啊,阿尔要哪些东西做什么?”
“看到那只猫的那种表情,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加布倒是沉默了。
我在加布的沉默中仿佛明白了什么。
梅洛观察了一下,“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都在撒谎玩过家家游戏呢。”
“什么都不了解就闭嘴。”加布警告梅洛。
“好凶,真是让兽害怕呢,沉浸于谎言的家伙果然听不得实话呢。”
我懒得听下去干脆去问在收拾昨天阿尔弄湿了的那堆衣服和被单的唐纳德今晚吃什么。
唐纳德低着头半晌说出一声,“被喜欢可是真是麻烦事。”
显然是听到客厅的动静了。
“是啊,我讨厌麻烦的人际关系。”我叹了一口气,“它们要是一直这样的话,我真的很烦谁也不想见了。”
接下来的时间刚刚那样针锋相对的场景消失了,就连梅洛也安静了不少。
它们的听力就是好啊。
省了一桩麻烦事的我吃着唐纳德做的晚餐一边在餐桌上和阿尔加布讨论完关于这个童话故事集的方案。
“这样子的话不如请作家信天翁来帮做几期专栏吧?”
“但是它总是全球在飞,怎么找它啊?”
唐纳德给出建议,“可以去镇上的中转站问问,说不定有刚刚结束长途飞行回来的鸟类。”
“明明不是沿海城市,但是却异常受旅客欢迎呢。”
“因为名声已经出去了吧,实际上鸟类友好的城市并不多。”
“大城市的那些家伙也很冷漠,明明是同类却还反过来坑同类。”
“这种事情果然哪个地方都很常见啊。”
等聊完天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才反应过来。
梅洛好像一直没有讲话啊。
管它的呢。
我闷上被子,打算一觉睡到天亮。
屋外的雨仍旧在下着,雨滴接二连三的敲在屋顶上。
我披着唐纳德给我翻出来的外套走出来质问在客厅点蜡烛玩的梅洛什么意思。
“明明唐纳德已经收拾了一个房间给你吧?”
站在水池前举着蜡烛的梅洛回头看了我一眼,一语不发的放下蜡烛关上了窗子。
“太吵了。”
“?”
小银鱼与我道,“他睡不着在跟我聊天呢。”
“它问我知不知道亚特兰蒂斯。”
“你不是不知道吗?”
“是啊,我不知道亚特兰蒂斯,但我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啊。”
我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啊?”
梅洛却忽然吹灭了蜡烛,“没什么,我只是在研究海洋语的一些单词的不同。它口中的亚特兰蒂斯不是同一个意思,一个是传说中地区的发音,一个是指具体的事物。”
就和我来的时候,把地图上的贸易所看成贸易所的bug一样吗?
我有些不太确定。
梅洛却忽然抓上了我的手。
它指尖的毛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染湿了。
“走吧~”它轻快道,“我送你回房不打扰你休息了吧。”
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我喊着小银鱼。
它没有异常的回应我。
“我在呢,你也睡不着要聊天吗?”
还以为梅洛把它弄死了的我松了口气,“没事了,你晚上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啦。”
我与它说再见。
但等到梅洛将我牵到房门前时,我反客为主揪住这只瘦弱的混血领到了我的房间里,并且反手关上了门。
“这么热情吗?”梅洛笑道。
我将它顶在墙壁上,即便这些卧室内有隔音但依旧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
“你猜?”
“我看你是欠揍了吧。”
它装模作样的叹气,“你怎么老是这样关键时刻不动脑子呢?”
我盯着它三瓣嘴上的白色胡须,在昏暗的夜色中仿佛白到发光,遂不克制自己揪住了它的胡子狠狠扯了一下才放手。
梅洛捂住嘴巴半晌没吭声。
我双手环臂欣赏了一下它忍痛的模样,缓解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询问道,“那个亚特兰蒂斯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亚特兰蒂斯的意思。”
“再给我废话一句我接着拔你胡子。”
“……你态度好一点行不行?”
“怎么好得起来,上次你瞒着我就想抽死你了。”
“自己无知什么事一知半解就丢掉不管,现在却来责怪我不告诉你吗?”
“哈,我就是这样烂就是会为这种事生气啊。”
我们几乎要吵起来。
“什么大小姐脾气,”梅洛冷笑,“我有任何义务为你着想吗?”
“怎么不行了。”我理不直气也壮,“你不是喜欢我吗?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梅洛骂了一句脏话。
还挺少见的,尽管这小子再欠揍它也很少讲这种跟生殖器官有关的脏话。
“是不是你周围被你气味诱惑的家伙都得成为你一心一意不求回报的舔狗啊?我为你做那么多你就连……”
但是它依旧因为这个愚蠢的荷尔蒙的作用下在深夜爬起来向小银鱼询问我的事情。
就算再火大。
梅洛不吭声了,不耐的推了一把堵住它的我,“别挡道,我回去了。”
常年营养不良的梅洛能推得动吃嘛嘛香的我才有鬼了。
“哦,你怪我不在阿尔加布面前为你说话是么。”
“怎么敢呢,你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不知梅洛自己有没有注意自己说话就跟刚喝了五六斤醋一样,“我算个屁啊。”
“我不可能为了你跟阿尔和加布作对的。”
“哦。”
由于我的不配合,梅洛被迫沉默了十几秒,然后又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像是泄气一样道,“那本书中关于海洋的那个故事你看了吗?”
“百慕大三角那个?”
“什么是百慕大三角?”
我跟它说了我上一世听过的那些传闻,“……也就是那个时代两个巨头国家为了争霸传出的谣言而已。”
“我也觉得现实不可能有这样被诅咒的地方,而且既然是有去无回,那是这个传说是谁特意在海洋放出来的呢?”
梅洛侧过头去不看我,淡淡道,“我问了那条鱼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它知道这个传说,但它口中的音律我无法重复。”
“诶?”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可能只是我们发音构造的不同所以会变成这样吧。”梅洛低声道,“但是我们见过的吧,那个残缺的半鱼。”
“在你耳中两者都是亚特兰蒂斯的发音,加上你听闻过这个传说的事情,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那是我世界的语言。”我喃喃道,“……可是这很正常吧,如果那个人类真的繁衍出人鱼后代的话,他自然而然就会将自己的所学教给自己的后代啊。”
梅洛嗤笑,“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啊。”
“……”
它张嘴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我一把攥住,凶巴巴道,“不许说,我就不信我猜不到了。”
“……”
梅洛被迫被我揪在我房间里听我在思考,听到最后它一边翻白眼一边打哈欠。
“算了吧,我要睡觉了,你明天再来吧。”
“你就在这睡吧。”
我点着台灯在看那个童话故事书里的那篇关于亚特兰蒂斯的故事,一边猜这会是什么小众的语言。
说不定就是英语,但是在代代相传之中变成了奇奇怪怪的形状。
梅洛也不客气,到头就睡。
然后四十分钟后,睡着的它被我摇醒。
“……”
“他把这个消息传递出来就是想要我这样跟他一样穿越过来的找过去是不是?”我感觉自己胸腔都要被自己的心脏撞破了,耳畔全是血脉扩张和心脏强烈跳动的声音,“那个地方……”
我喘了一口气,“有回去的办法。”
是想错了吗?
梅洛不感兴趣的往后躺去,“你就这样猜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把它拽住,摇了又摇,“不是,你倒是说对不对啊?”
“我怎么知道啊,但是这种事情确实说得通啊,你如果往为了保护特殊体质的半鱼不受影响而传出这种传闻想也可以啊,这种事情只有去亚特兰蒂斯实地考察才有可能弄明白吧。”梅洛颇为不爽,拽住我的手,“别摇了。”
我岂止要化身马景涛摇它啊,如果不是怕吵醒了屋内其他三只,我都要尖叫了。
“也就是说我可以回去了!”我压低声音,无处释放的情绪控制我拥抱了梅洛。
“你干嘛……”
梅洛狼狈的跟着我在床上打了一圈滚,之间从单人床滚到了地板上。
“都说了只是猜想,你说不定找过去只得到一个人早死了的结果,什么回家,人家说不定当半鱼王当得开心的很,谁跟你一样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回家啊。”
梅洛说了一大长串。
但丝毫不减我心中的快乐。
那是一种要将我整个人都拥簇飞上天的快乐,这感觉甚至超出了我见到两个亿的虚浮,我感觉自己能一直浮在云间任何世间烦恼都无法将我拽下。
我甚至说不出来话反驳梅洛,它泼冷水的话说着说着也停下来了,我看到它浅色的兽瞳里映出眼神亮晶晶的我。
它跟我一起笑了,与以往的那些扭曲恶意的笑完全不同。
“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