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清有意结交展艾萍, 跟她多聊了几句，“展同志，你刚来这时，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这里的景色真漂亮, 跟仙境一样, 以后你能带我四处看看风景吗？”
“我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展艾萍摇摇头, 她经历丰富, 自然没有不适应的地方，但她提醒沈丽清：“现在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你来这里, 要注意防蚊防虫防蛇, 尤其是要注意防蚊，这边的蚊子很毒, 要挂好蚊帐, 家里的窗户, 最好也拢一层纱, 院子里种一些驱蚊的植物。”
这里的蚊子种类繁多，被叮咬了，难受是一件事，更为重要的是, 蚊子会传播疟疾，普通的疟疾，也称作打摆子, 普通的疟疾能治好，若是不小心患上脑疟疾, 那风险就非常大。
“不要独自上山, 不要单独进林子里, 看见漂亮的小溪河流，不要随意去碰水，水里有蚂蟥，会吸血。”
“对了，还要防蚂蚁，这里蚂蚁也很毒，别随便在大树底下乱站着，不小心就被虫子蚂蚁爬身上……”
“哦哦哦。”沈丽清连连点头，“我拿个本子记下来。”
她还挺认真的。
她跟王有理是有点夫妻相的，两人在某些方面上十分较真和认真，该记笔记的绝不含糊。
跟沈丽清聊了一会儿，展艾萍发现她就是一个有点天真傻乎乎的女文青，还挺可爱的。
“我家有我自制的驱蚊水和止痒膏，有功夫我送来给你吧。”
“好好好，谢谢展同志。”
“也不用叫展同志，叫我小展就行了。”
“好。”沈丽清记了一大堆笔记，她感到心满意足，她心想果然是这样，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危险和美丽同时存在。
多谢了展同志的提醒，有了这些准备，沈丽清对未来生活更加有信心了。
展艾萍也把顾晟的“吃货地图”告诉她，谁家有些什么什么物资，可以跟人家换。
“是吗？我也爱吃黄豆酱。”
“这里的甜豌豆很好吃，菜园子里一定要种一点，除了自家院子，另外还能分一块小菜地。”
“好。”展艾萍告诉她的这些东西，完全是解了沈丽清的燃眉之急，她刚搬过来，什么东西都缺，而眼前的小展，她简直是个包打听。
沈丽清感谢又崇拜：“小展，你知道的真多。”
“都是我们家老顾告诉我的。”顾同志才是真正的吃货同志，活地图。
“是吗？”沈丽清往顾晟和王有理身上看了一眼，心想这位顾同志很靠谱啊，这些事情，王同志都不知道。
越是知道的多，越是心里有底，听说有菜地，沈丽清很是期待，她之前生活在沪城，家里的条件一般，全家人挤在小小的筒子楼里，过道拥挤狭窄，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她只能在床上搭个桌子，或是看书，或是写信。
如今来到了这里，虽然看不到大城市的高楼，却是满眼的绿色，这几间房子，虽然简陋，却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还有院子，还能有菜地。
沈丽清很期待过古诗词里所描述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吃完了暖家饭，顾晟跟自家媳妇儿回去，临走前，他跟王有理道：“老王，下次来我家吃个饭。”
“好。”王有理一口答应了，心想到时候也尝尝他家的手艺。
顾晟夫妻俩走了，别的人也走了，屋子里就剩下王有理和沈丽清，他俩今天早上还闹了些不愉快，王有理喝了些酒，没喝醉，他发现沈丽清这会儿心情还挺好的。
“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顾同志，他这人挺不靠谱的，就是个骗子。”
沈丽清道：“我觉得这位顾同志很靠谱，你要多向他学习。”
王有理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他之前把我骗的团团转。”
“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沈丽清道：“我可听说他是个痴情种。”
王有理：“……”
抄他结婚报告的痴情种？
“人家结婚报告可没抄你的，听说是认真写了一晚上呢。”
王有理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暗地里骂老顾。
他心想：老顾啊老顾，你还不如做个畜生算了，别做人了！
“他对她媳妇好也是应该的，要我娶了个这么个漂亮又聪明的媳妇，那我也肯定天天疼着宠着，他那样的，就是正常男人，我很喜欢展医生，她知道好多，展医生是大学生，文化水平高，跟我一样的沪城来的，她还没有什么架子……”沈丽清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
之前在路上，沈丽清确实后悔了，想着自己千里迢迢孤身一人为了梦想和爱情来到这，总觉得有点儿孤单害怕，现在遇见了展艾萍，她还这样平易近人，她们从一个地方来的，以后肯定能有很多话说。
王有理道：“顾晟这畜——顾晟虽然人不咋地，但他娶的这媳妇确实好，你以后多跟他媳妇交往，多跟医生打交道总没错。”
“嗯。”沈丽清点头：“等安顿好了，我跟陈圆打个电话。”
她要告诉陈圆，来到这里后的日子果然很有盼头。
第二天，沈丽清就跟陈圆联系上了，陈圆迫不及待在电话里问：“小沈，你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陈圆的语气十分激动，她当真没想到沈丽清这个大傻子，傻里傻气的，当真离开沪城那样的大城市，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们沪城的知青们，想回城都想疯了，沈丽清是被她给忽悠瘸了。
陈圆的内心很得意，她带着隐秘的期待，凭什么她要被迫下乡，而沈丽清却能留在沪城，沈丽清听说了她们这，还在信上羡慕她能看见美丽的风景。
啊呸，竟然喜欢这美丽的风景，那就自己过来看看吧。
知道沈丽清跟这边的一个军官有了交往，陈圆怂恿他们俩在一起，更是怂恿沈丽清随军，怂恿沈丽清让未来的丈夫写下保证书。
沈丽清当真太天真太傻了。
陈圆很懂男人，她心想那保证书都是屁话，也是沈丽清这样的大傻蛋才信这个。
沈丽清她就等着后悔倒霉吧，将来向她倒苦水，说自己多惨多后悔。
可惜啊，木已成舟，军婚可不好离。
现在沈丽清已经到了这，她应该开始后悔了吧？
“陈圆我来这了，我高兴啊！！真的，这里真的好美啊！营区里面的嫂子们都特别好，特别照顾我，老王他的战友都是好同志，特别疼媳妇。”
陈圆愣了：“什、什么？”
陈圆愣是没想到沈丽清会在电话里说这个，她很高兴？
“你感觉很好？”
“好啊，比在沪城的时候自在多了。”沈丽清呼出一口气，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新鲜的，自由而舒适，“这里真的好漂亮，你不知道，老王他战友也有个媳妇是沪城来的，还是大学生呢，长得可漂亮了。”
陈圆：“……你刚来，别把一切想的太好。”
这沈丽清是个傻缺吧？
她真觉得来这里好？
她当真以为她嫁了个好男人？陈圆可知道有些男人，特别会骗女人，尤其是这种自由恋爱的，更不靠谱，结婚前，写各种保证书，结婚后，你就是黄脸婆了，谁还管你啊。
沈丽清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啊，要小心这里的蛇虫鼠蚁。”等沈丽清见到了这里的虫子毒蛇之多，还不吓死，若是去山上，还能碰见野猪和蟒蛇。
还有那虫子宴，蜈蚣蝎子……
沈丽清在电话里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展医生都告诉我了。”
陈圆：“……”
“陈圆，祝福我吧，我即将要过上你在信上所描绘的生活了，咱们的田园牧歌。”沈丽清的声音里尽是期待。
陈圆心想，田园你个屁。
“你啊，希望你一个月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嗯，我现在忙着呢，我要向展医生学习，我要收拾打理院子，我要在院子里种菜种花，还有养鸡养小鸭，明天我还要去挑鸡崽子，对了，我还能分到一块菜地……”
陈圆内心呵呵一笑：“你加油干吧。”
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等过了一两个月，沈丽清，我去看你。”
“好啊，陈圆，我期待你来我家坐坐，到时候让你来看看我收拾的院子，尝尝我的手艺。”
“好，一言为定。”陈圆心想，到时候，我当着面看你哭。
沈丽清挂了电话，浑身上下充满干劲，期待未来滋润的小日子。
*
展艾萍给亲弟弟展明昭打了个电话，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他，展明昭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姐，我的亲姐姐，您别催了，我在练，我真的在练，我努力考文工团，我要去当文艺兵！”
“你啊，这次一定要考上文艺兵，给你未来的小外甥们做榜样。”
“外甥？”展明昭愣住了。
“对，你要当舅舅了。”
“我要当舅舅了！”展明昭眨了眨眼睛，十分激动，“我真的要当舅舅了吗？这么快！”
“嗯。”展艾萍温柔一笑：“你要有两个小外甥了。”
“两、两个啊！”展明昭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姐夫呢，让姐夫来接电话。”
“你姐夫不在。”
“下次我要单独打电话给他，一定要让姐夫好好照顾你，怀双胎啊，这多辛苦，姐，你也要好好休息，该指唤顾五哥的，一定要指唤他，千万别跟他客气。”
“不行，姐，你等着，等两天我托人给你送东西来，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多补充营养。”
展明昭要当舅舅了，他激动的要命，跟个闷头苍蝇一样在园子里瞎转悠，几个女人围上来，问他怎么了。
“我亲姐姐怀孕了，我要当舅舅了，正想着给她捎点什么东西好。”
“哎呀，要当舅舅了，恭喜恭喜，那可得送些好东西过去。”
展明昭跟人换了不少好东西，把那些个野蜂蜜，牛巴干，菜籽油一个劲儿的托人往亲姐姐那边送。
展艾萍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弟弟，也不忘给展博打一个电话，展博接到她的电话，仍旧是心惊胆战的，怕他这大女儿和大女婿又闹出什么事。
“萍萍，你跟小顾……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打个电话告诉你，你要当外公了。”
“真、真的呀！”
展博被这个大喜事给砸晕了，他女儿怀孕了，怀的还是顾家的孩子，那是顾家的大孙子啊！也是他展博的大外孙。
展博激动地要命，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他打算把自己还有妻子女儿今年的布票全都寄给大女儿萍萍。
朱娇容一听这话，不答应了：“这，这不太好吧。”
一般都是女儿补贴娘家，哪有这种父亲一个劲儿贴女儿的。
“佳佳她也要做两身新衣服。”
“她都这么大了，衣服够穿就行了，那可是她外甥，还是双胎呢，来两个，小家伙才需要做新衣服，还要多做几身。”
朱娇容道：“小孩子，穿旧衣服就好了。”
“这哪成啊，当年你生小康那会儿，你不还说要做新衣服？我外孙必须要穿新衣服！”展博不答应了，他就是要给他外孙外孙女最好的，这可是顾晟的孩子，顾晟可是他的好女婿，比他亲儿子都亲呢。
展明昭不着调，小儿子也被他妈养的娇惯，成绩不好，展博觉得自己现在就要靠自己的大女儿大女婿给他争气长脸了。
“我爸他疯了！”展艾佳听说自己的新衣服没了，她也要疯了，“我爸他现在心眼都偏成什么样了，他怎么能那么偏心！他太偏心了！”
“展艾萍怀孕了，这么快，她怎么那么快怀孕了？她真怀了顾晟的孩子？她不是假怀孕吧！”
这展艾萍跟顾晟才结婚几个月啊？展艾佳还当他们两个是假结婚，这会儿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展艾萍怀孕了！
展艾佳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应该不是假怀孕，没必要啊，总不可能几个月后凭空弄几个孩子出来？”朱娇容心里也不大舒服，“自打展艾萍结婚后，他多了个好女婿，你爸就成了个后爸。”
“对，后爸！”事实上，展博也的确是展艾佳的后爸。
“我爸他怎么能这样呢？他偏心眼啊他！”
人家是有后妈就有后爸，而展博那，他是有个女婿，就成后爸了！
“妈，你还不劝劝他！”
“怎么劝？你爸现在是迷了心了，有本事你也给他去找个司令家的小儿子当女婿。”
展艾佳被堵住了，“你们又不给我介绍好的。”
“条件好的也轮不到你啊。”真要是金龟婿，那还不是人人争抢，古代都是榜下捉婿。
“矮个子里面拔高个，你选个家里条件好的就行了，我看那李兴就不错。”
“他家里又没当大干部的，我不要。”
哪还能找到一个家世比顾晟更好的？不说他父亲，就他上面四个哥哥，那条件都没人比得上。
展艾佳心里还是盼着展艾萍能离婚，若是展艾萍跟顾晟离婚，她改嫁给顾晟……
这世上，小姨子上位的又不是没有。
展艾萍的脾气那么糟糕，她跟顾晟根本相处不来，等以后真生了孩子，更是一地鸡毛。
若是以后跟顾晟离了婚，自己去笼络她的孩子……只要顾晟把心偏向她，到时候展艾萍想翻了天都不行。
展艾佳看向朱娇容：“妈，我要学做菜，我这一回真要当个贤惠的女人。”
等以后去探望姐姐姐夫的时候，让她的好姐夫知道自己有多贤惠，厨艺有多高，人有多体贴。
展艾萍小时候做菜把顾晟送进了医院抢救，展艾佳不信她的好姐夫还能吃她姐姐做的菜，他们两人肯定在营区吃食堂。
常言道，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顾晟成了她的姐夫也好，这样展艾佳才能有机会接近他。
顾晟的脾气不好，跟展艾萍在一起属于硬碰硬，他那样的男人，身边就应该站着一位柔情小意的女人。
*
医院的人也知道展艾萍怀孕了，秦艳芳听说她怀了双胎特别高兴，“恭喜恭喜啊！”
这会正是清明前后了，秦艳芳道：“原本还想找你一起去采松花，做松花糕的。”
这个时节，各个地方的松花都逐渐开放了，松花开放的时日不多，必须要抓紧时间，秦艳芳已经瞄好了几棵树，盯着开花呢。
“去啊，怎么就不能去了。”展艾萍想着这又不是什么重活儿：“到时候我再带个伴。”
把沈丽清也叫上，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
展艾萍发现沈丽清这个人，是个贪念美丽风景的文艺女青年，但她貌似……也是个死宅。
沈丽清还没有被安排工作，每天就在家里待着，也不怎么出去兜圈子，每天就收拾收拾院子，在菜地上瞎瘠薄撒点种子，不痛不痒的佛系养鸡养鸭。
她在家里也不干别的，就看看书，爱看小说，间接性努力扑腾一下，间接性懒癌发作，王有理工作忙，一天回来的时间也少，王有理不在家的时候，沈丽清就随便对付，有时候自己烧菜，有时候就托人帮忙去食堂打饭。
这种一点一线的宅家生活，对于沈丽清来说，大概跟在沪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甚至比在沪城更加舒服，因为生活空间更加广阔，一出门抬头就能见到绿色的风景。
最大的区别就是，每次小说看完后，她就坐上营区的车，去城里图书馆里借书看，心情好的时候，她就打扫一下家里的卫生。
她跟王有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俩都有点理想主义，同样都是思想上的巨人，至于行动上就……
展艾萍去邀请沈丽清：“要一起去采松花吗？”
“好啊！”沈丽清一口答应了，她来这好几天了，还没怎么出去逛过，来这里之前，虽然在脑海里幻想了一大堆，但真正要做的时候，她又懒得去做。
王有理白天工作忙，也不管她，随她在家里干什么，沈丽清就在家里看小说看故事看连环画，家里还有收音机，她就听听音乐唱唱歌。
她也没有什么焦虑和压力，王有理是军人，除了买烟外，基本没有开销，而沈丽清，她也就是一个爱看书看报看连环画的爱好，也费不了什么钱，家里还种了菜，开始养了鸡鸭，光是王有理的工资供两人生活，已经绰绰有余。
沈丽清很习惯现在的日子，王有理白天不在家正好，只有晚上回来，晚上她就跟王有理聊聊自己白天看过的书和连环画，把有趣的片段跟他聊聊，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王有理也很满意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儿，不整事，晚上夫妻俩聊聊文学，看看月亮，数数星星，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李玉霞觉得匪夷所思。
李玉霞跟自己的丈夫张政委道：“沪城来的媳妇都这么好吗？我看她们明明都是大城市来的，这么快就习惯了，夫妻俩吵都不吵一下。”
让她这个妇女主任很没面子！
李玉霞还以为王有理这一对，起码也要闹点矛盾意思意思，谁知道他俩也过得十分平静。
平日里她连沈丽清的鬼影子都看不到，她也从来不麻烦妇女主任。
张政委也觉得很纳闷：“这些年轻的男军官，很会找对象啊。”一个个的，家庭十分和谐。
李玉霞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这样的老军官，就不会找对象吗？”
张政委：“……”
*
采松花的三个人约好了日子，三人上午行动，之后就在医院里做松花糕，展艾萍和沈丽清一起出门，到了地方，秦艳芳站在路口向她俩招手。
“这会儿风景特别好，还有油菜花田，好大片油菜花，咱们一边看风景一边过去吧，展医生你身体要紧，咱们也别走山路险路，就在大路上走走，随便看看，咱们就采几棵路边的松花。”秦艳芳对周围比较熟，那几棵树她都已经盯紧了。
听了她描述，沈丽清满是憧憬：“油菜花海啊，真想看看，小秦，附近有湖吗？咱们有空闲一起去钓鱼啊！”
沈丽清十分期待野外垂钓。
秦艳芳十分疑惑的看着展艾萍：“……小沈跟你一样，都从沪城来的？”
展艾萍点头：“是啊，她很期待这样的田园生活。”
秦艳芳：“……”就挺傻的。
“小沈，你来这一段日子了，习惯吗？”诗人嘴里的种田跟现实的种田可不一样，现实干农活太累了。
“习惯啊。”沈丽清道：“我最喜欢的诗人就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秦艳芳：“是、是吗？”
“是啊。”展艾萍笑：“她当然习惯了，她来这就没怎么出过门，她种的菜，也跟她最爱的诗人一样。”
沈丽清睁大了眼睛：“什么？”
展艾萍：“草盛豆苗稀。”
三个人一同笑了起来，沈丽清自己都笑得肚子疼：“我们家老王回来会帮我拔草。”
那是王有理实在看不过眼了。
沈丽清道：“萍萍，你说话真有趣。”
秦艳芳道：“我还挺羡慕你俩的，爱情啊。”
她读书的时候也谈了一个对象，好几年了，两人毕业分在不同的地方，至今都没结婚。
“什么爱情啊？”
秦艳芳道：“难道还不是爱情吗？小沈，你啊，胆子可真大，人家萍萍，青梅竹马的感情，才跟小顾千里迢迢来这，而你，你才认识多久，笔友，你就——”
“嗐——”沈丽清摆了摆手：“我就觉得挺合适的，人各有志。”
“人家那些个沪城来的知青，哪个不是恨不得马上回城，做梦都想回城。”
沈丽清满足道：“我觉得还挺好的，没人管着，自由。”
从这几天的日子来看，沈丽清还算满足如今的生活，她在沪城也不是很快乐，生活居住空间狭小，一家子挤在一起，隔壁家吵吵闹闹，孩子的哭闹声，夫妻打骂声，简直令人烦不胜烦。
更让她难受的，是她的母亲。
每天她母亲都煮了难吃的咸菜稀粥萝卜干，还一定要沈丽清吃，大清早就把人喊起来吃早饭，不吃就要挨骂，平日里多看书，也要挨骂，多听了一会儿收音机，也要挨骂。
现在她结了婚，跟王有理在一起可舒服了，王有理大清早走了，沈丽清想睡到什么时候，就能睡到什么时候，根本没人骂她懒，她想干嘛就干嘛，想看书就看书。
就是那军号声总是把人叫醒，不过对于沈丽清来说，也不算是问题，被军号声叫醒，她照样倒头就睡。
这种无忧无虑没人管的日子可舒服了。
沈丽清意有所指道：“你也可以找个工作忙的丈夫。”
展艾萍：“……”还真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秦艳芳：“哈哈。”
“这么漂亮的风景，真是迷人啊。”沈丽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滇省之后，她才发现自然的魅力是如此的美妙。
每天能看到五彩云霞，远远能看见峰谷连绵，这些树木一棵棵高耸参天，白日里看流云万里，夜里繁星璀璨，月华美得惊人。
尤其是远离了那些嘴碎的“七大姑八大姨”，耳朵都清净了。
秦艳芳仍然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那你天天出门看风景，风景虽然很美，奈何看久了，也腻了。”
再美丽的风景，也留不住那些拼命往城里挤的人，秦艳芳谈的那个对象，他也想往城里跑。
“一个月出来玩一次就挺好了。”沈丽清乐呵呵的，她跟那些闲不住的人不一样，她特别闲得住，一杯茶，一块饼，一本闲书看一天。
就这么一个月出来一次，这样的风景她才看不腻。
“萍萍跟顾营长，才是真正的爱情。”沈丽清承认自己也是有私心的，陈圆的劝说是一回事，实际上她自己也想找个清净地方，加上王有理这个人还不错。
展艾萍：“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不如采松花。”
她跟这些文艺女青年不一样，她就实际点，饭桶，爱吃。
说着说着，她们已经走到了地方，几棵大松树，松树上挂着成熟的黄色的花穗，有点像麦穗，但比麦穗膨胀许多。
三个人用剪刀忙活，很快就弄了一大筐。
“这么快就采完了。”沈丽清意犹未尽，感觉十分没有成就感。
展艾萍道：“你要没尽兴，以后一起去山上采菌子。”
秦艳芳道：“等几天泼水节啊，小沈也可以出来玩。”
沈丽清摇摇头，她对泼水节不感兴趣，不想被泼一身水，她就想采菌子：“采菌子，是去山上捡蘑菇吗？”
“差不多吧，这边山上，蘑菇很多。”
“那可太好了，有没有什么技巧。”
秦艳芳道：“鸡枞菌跟白蚁洞在一起，记住白蚁洞的位置，去看看有没有长出菌子就行了，鸡枞窝子每年发几次，那地方挖久了，就会形成明显的土坑，也挺好找的。”
鸡枞菌靠吸血白蚁巢长大，两者共生。
“咦，是吗？”
展艾萍道：“小心别采到毒蘑菇。”
哪怕不算是毒菌子的见手青，知名“见小人”菌子，很容易使人中毒，见手青的问题是，必须要煮熟，生的有毒，熟的没毒，半生半熟那就要中毒。
野生菌是真好吃，很多人哪怕不惜中毒也要吃，就比如这见手青，有个跟见手青相关的笑话，一家子吃了全中毒，刚从医院回来，把之前的见手青二次热了下，又全家中毒回去。
也是这会儿山上的野生菌多，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要是等到以后，那就不能随便乱采了，有些是人家“祖传”下来的“采菌点”，外人来没机会的。
三人采了松花回去，在医院里做成了松花糕，周医生友情赞助了些蜂蜜，“最近油菜花开，我得了些菜花蜜，来尝尝，味道很不错。”
“好啊，谢谢周医生。”
切成小小块的松花糕，上黄下红，上面是松花粉，下面是红豆，上面的松花就跟裹了层蛋皮一样，闻起来带有浅浅的松木的香气。
上面的松花有点微微苦涩，下面的红豆沙则是油润绵密的，两者搭配的恰到好处，不腻也不寡味。
周医生尝了下，嫌弃道：“还是你们的手艺不佳，这红豆粘牙。”
秦艳芳：“我就喜欢吃粘牙的。”
展艾萍吃着开心，饭桶什么都能吃，“带点回去给我家老顾尝尝。”
沈丽清：“我也带些回去给老王尝尝，你们这医院真有趣，要不我来你们医院养猪吧。”
“你少来。”
沈丽清：“我瞧着这边还有去山上放猪的。”
展艾萍：“你还想去山上放猪？小心被野猪给拱了。”
“我也就是说说。”沈丽清表示自己只是思想上的巨人，她只喜欢幻想，沉迷幻想，幻想完了之后，就爽了。
她不太想工作。
——能多躺几天是几天。
展艾萍和沈丽清各自带着一篮子松花糕回去，在家属院还遇上了下班的何玲玲，何玲玲当老师，每天要上课，假期不多，而展艾萍上一天休一天，沈丽清直接没工作，两人算得上清闲。
“何老师，要尝尝松花糕吗？”
“不用了。”
何玲玲见到了她们俩，就觉得是傻姐带着傻妹。
这两人好好的沪城不待着，偏生要跑到这里来，而且还邪了门了，隔壁家顾晟和展艾萍这对从小打架的青梅竹马，他们俩不吵架，已经够不靠谱了。
而王有理那家，纯属笔友变夫妻，这么奇奇怪怪没怎么相处就结成的夫妻，他们俩居然也不吵架。
邪了门了，沈丽清每天还美滋滋的。
何玲玲的男人谢述跟王有理工作上经常有接触，据谢述说，王有理称自己跟妻子很恩爱合适，他们每天充满灵魂和思想上的共鸣。
见鬼的思想共鸣。
因为这事，何玲玲和谢述又吵了一架，因为谢述让何玲玲跟沈丽清多学习学习。
何玲玲回到家里，想起刚才拒绝的松花糕，又有点后悔，她肚子是饿了。
她跟谢述都不会做菜，每天等着吃食堂。
隔壁家的展艾萍似乎很会做菜，但是人很懒，总要等到很晚才烧菜，丈夫回来也没个热饭吃，还要再等等，等他们做饭的时候，何玲玲家早就吃完了，哪怕嗅到了隔壁家的菜香，也不馋，毕竟吃饱了。
但是——为什么隔壁家做菜越来越香了？
即便不馋，肚子也不饿，谢述也开始鼓动何玲玲学做菜。
做个屁。
*
泼水节过去了，展艾萍也没去凑热闹，她怀着身子，终究要注意着点，医院知道她怀孕，也不让她上夜班了，所以她就多上两天白班。
郑铜，也就是那天早产儿郑雪梅的父亲，时不时会来医院一趟，送点柴火和芭蕉杆子，或是帮忙喂猪，也帮着给医院的菜地施肥。
展艾萍和郝院长让他不要来了，他也不听，就这么雷打不动的放下。
这些日子，来找展艾萍接生的人少了些，走出去，村民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展艾萍寻了个熟悉的镇上大婶子打听。
那个大婶子悄悄跟她说：
“展医生，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听了别介意啊。”
“现在私底下，就有人说，说……说你是从大城市来的妖怪，说你会妖术，还会定身术，是很多人亲眼见过的，说你给人接生，实际上是要吃人家的……”紫河车。
也就是胎盘。
在古代传说里，紫河车就是一些邪祟爱吃的东西，据说吃了能貌美养颜，青春永驻。
展艾萍当真是无话可说：“……”
“这话也有人信？”
那婶子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是破四旧的时候，虽然明面上禁止，架不住人家就在背后里说，一传十，十传百，说的人多了，法不责众，抓不着。
一般人嘛，那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不信，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这会的文盲率太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