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那四人的事, 已经到了傍晚，路上停着一辆军用运输车，除了钱小安外, 车上还有另一个司机小张, 他们来春城采购了一批物资。
“嫂子, 这一路来累了吧, 放心，上车后睡一觉，睡一觉就到了, 咱们开夜路习惯了……”
钱小安说着, 帮忙把行李搬进了后车厢，车厢里没装满, 小张开车, 钱小安坐副驾驶, 顾晟和展艾萍爬上了后车厢。
她的两箱子书堆在车厢里, 正好可以充当凳子, 展艾萍坐了上去, 她还往旁边挪了挪, 给顾晟腾个位置。
车厢里乌漆嘛黑的，上面只是搭了个篷, 用来遮风避雨，若是趴在后车挡板边上，还能看见外面的月明星稀。
夜很沉静。
晃晃荡荡的，出了城, 运输车驶入山路, 车上是不可避免的颠簸, 人也跟着崎岖的山路一起颠簸摇晃, 两个人若是贴得近了，还可能意外碰头。
顾晟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腰，将人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娇娇”靠在他身上，虽然他嘴上说着“女人真麻烦”，又何曾不乐在其中。
即便仍然是个童子鸡，可他早已不是那个碰碰她腰肢就会僵硬的小顾同志。
而是一个革命工作渐入佳境的成功地下党。
展艾萍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还不太困，顾晟便低声陪她说话：“是不是很久没试过这种滋味了？”
展艾萍好笑道：“你是说被当猪仔一样塞车厢里吗？”
无论是什么年代，运输官兵方式都是一样的，一群人在车厢里席地而坐。
若是新兵，胸前还能挂个大红花。
“猪仔”顾晟：“……”
展艾萍抬手摸了下他的俊脸，唏嘘感慨：“老顾啊，你现在不是猪仔，而是一头出栏的猪了。”
顾晟：“那你呢？”
“养猪人。”
顾晟失笑：“少来。”
“咱俩身份调换，那就合理了。”顾晟摸了下她的肚子，笑得别有深意。
他这一路来，可不是养了只小懒猪。
展艾萍：“……别动手动脚的啊，前面还有人呢。”
这男人啊，果然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之前碰一下她肚子就脸红，这会主动伸手了。
前面坐着的钱小安整个人战术性后仰，恨不得后脑勺越来越靠后，后面窸窸窣窣的有人说话的声音，奈何那两人说话声音控制的太小了，可能是贴在对方耳边说，再加上发动机的声音，到了他耳边就成了含糊不清的对话。
他能知道他俩在说话，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却不知道。
钱小安：“……”简直令人抓耳挠腮！
顾晟，顾营长，长得好，家世好，众多军嫂眼中那朵难摘的高岭之花，平日里对女人不假辞色，哪怕无数漂亮的文艺兵小护士主动抛橄榄枝，人也照样冷着一张脸，理都不带搭理的，跟姜团长一样，光棍的要命。
他甚至还说过“不考虑结婚”“不喜欢娇气的”“漂亮有什么用？”，结果这个“不考虑结婚”的人，转眼就娶了个大美人，还把人带过来了。
而这个大美人，她长得“娇气”，可那……
想起今天展艾萍那个一气呵成的剪刀脚和踹裆的动作，钱小安就只觉得后心一凉。
——这样的两个人，私底下会说些什么呢？
面对这么个大美人，他们的顾营长是不是也跟别的新婚军人一样，老实在新军嫂面前低头做小，各种温柔着，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样的乐子，他们一年都能看个好几回。
可今天顾晟一直冷着脸，人家姑娘初次来，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说哄几句。
现在是不是在哄人啊？
钱小安努力战术后仰，奈何仍然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当年咱们参加比赛的时候，也是被这么拉着，找了个深山野岭扔了。”蒙着眼睛转圈不知道被扔在哪里，还要根据附近地形地貌特点确定自己所在位置，按照各个坐标点位置完成任务。
展艾萍最烦这个，也不是不会，就是她反应有点慢。
顾晟就不一样了，他是活地图，哪怕后来玩游戏，他都能准确报出自己坐标点位置。
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挺作弊的，头一次这么爽。
顾晟：“要不是我，你就找不着北了。”
展艾萍啧啧一声：“吹吧你。”
顾晟揽住她的肩膀：“等以后妇女节带你去打靶，你们家属还是有点福利的。”
展艾萍突然贴近了他，在顾晟的视线下，她指了指前面，她用口型道：“他会不会以为你正在低三下四的哄我？”
顾晟瞥见了某个隐隐欲现的后脑勺，又低头瞥见展艾萍嘴角的笑，他心想怀里这大宝贝要是天天听话地靠在他怀里，就算是天天哄着又怎样？
大不了老子的面子……不要了。
身下的这辆车正在驶向驻地，驶向他们未来的家，他喜欢的女人愿意跟他过日子，她成了他的妻子，成了他的家属，她跟他千里迢迢来到滇省，她还愿意给他生孩子……
现在顾晟满脑门子就想宠媳妇，想疼媳妇，人已经被他拐来了，当然得想办法留着。
他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何必等到兵败，干脆直接反了算了。
小顾同志已经用“老王的思想”武装好了自己，明天一到家属院，他就直接当个疼媳妇的三好丈夫。
“随他怎么想，累了吗？要不要靠着睡一会？”夜里风大，终究有些凉，顾晟用厚外套裹着展艾萍，拦腰将她抱在怀里，给她当人肉坐垫。
这个小娇娇，卧铺上都嫌硬，更何况是装书的箱子。
被腾空抱起的展艾萍愣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牢牢地锁住她。
“夜里我抱着你睡，你放心，不会摔着你。”顾晟放柔了声音哄她。
展艾萍：“……”
“上车的时候我装了一壶开水，放在保温瓶里，明早上应该还是热的，你醒来给你泡奶粉喝……”
……
展艾萍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她心想顾老五该不会真被她画的大饼给迷晕过去了吧。
他的面子不要了？
作为一个刚上任的无良老板，她今天还想了好几个饼，都还没画给他看，顾晟只吃了一个大饼，他就打算当一个死心塌地的员工了？
展艾萍在这么胡思乱想间，她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车停了，停在仓库口，顾晟当真给她泡了奶粉，他跟个猴一样，直接从车上翻下去，让她等着，还不知道从哪里还给弄了个热乎乎的水煮蛋，等她在车上吃完了早点，顾晟站在车底下，扶着她的手，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见了这场面，司机小张道：“顾营长，您对媳妇真体贴。”
顾晟随口道：“我媳妇儿是沪城来的姑娘，之前生活在大城市，难免有点娇气。”
展艾萍：“……？”
钱小安瞪直了眼睛：“！！！！”
有点娇气？
亲眼见过展艾萍撂倒三大汉过程的钱小安头皮发麻。
从运输车上下来，又上了一亮军用吉普车，这一辆车直接开进营区另一边的家属区，展艾萍坐在车上，她用手肘推了下顾晟，小声道：“你、你……”
干嘛突然说她娇气？
不等她说完，顾晟仿佛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贴在她耳边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你现在很娇气，想当个娇娇女。”
展艾萍：“……”
她还想当个巨婴呢！
展艾萍仰头看着顾晟的侧脸，她突然就笑了，她心想这个男人怎么对她那么好呢？
他总是有办法打动她，展艾萍心口一甜，她忍不住双手抱住顾晟的脖颈，心里刚想说些什么，但她立刻忍住了，最后只憋出一句话：“顾老五，跟你凑合过日子……还真不错。”
说完后，她改成抱他的手臂，开开心心倒在他身上。
反正她决不当主动表白的那一个。
既然是凑合过日子，那就凑合呗。
“是不错吧？”顾晟勾唇一笑，心想自己这才叫做真正的“战术”。
开始先说不给彩礼，不上交工资，家务活都她全包，降低了她的心理预期，也降低了她的防备心，免得她怀疑他“不怀好意”。
接受了这些，她都愿意跟他来滇省，这时候他就要开始对她好了，主动买好家具四大件，帮她打理家务活，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之后再找个由头把工资上交给她。
这么一步步来，这傻媳妇还不高兴的要命。
虽然他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但是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无论用什么阴谋阳谋，能达到目的就行。
战术是灵活的，是随机应变的。
老王之前在他面前画了一堆对美好未来的蓝图，同样也说了无数怎么疼沪城媳妇儿的事，他媳妇儿虽然老家不是沪城的，但在沪城待了好几年，那也得是大城市姑娘的待遇，不能亏了她，他照做就是了。
他凭本事娶到的媳妇他自个儿疼。
车子开进了家属区，在门口停了，展艾萍两人下了车，行李也拿下来，检查过后进了营区，营区很大，一眼望不到边，这一头是家属区，另一头是“办公”的，驻扎着好几个部队。
一下车，就感觉道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满眼都是绿色，一排排树都长得苍天耸立，绿盖亭亭，营区外面是菜地和农田，远远的能听到牛羊声，现在机械化耕种还没普及，大多仍然靠畜力，各村子里养了不少大水牛和黄牛。
营区里自成一方天地，家属院门口有哨兵站岗，里面有卫生所，有服务社，有篮球场，还有幼儿园……一进去，部队号角声立刻响起来，这一天到晚的，有无数军号声。
“小顾？顾营长，带你家新媳妇来了？哎呦，这姑娘长得可好看了，这是你娶的新媳妇？”被挑选出来的妇女主任李玉霞带着几个军嫂迎了上来，听说新军嫂来了，都过来见见人，招呼招呼。
家里的男人们也有八卦心，也有好奇心，奈何这个点人不在，不能来瞧瞧顾晟这新媳妇长啥样，才委派家属来看看。
她们等来等去等了一会儿，可算是见到人了。
“咱们刚才还聊着你们呢，说曹操曹操到了——”李玉霞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仅是她愣住了，就连身边几个军嫂都面面相觑。
她们来接人的都听说了，顾晟新娶的这个媳妇，是个退伍女军人，女军医，人家巾帼不让须眉，驻地也有见过展艾萍的，说：“展艾萍啊？我知道，她站在顾晟身边，就跟他弟弟一样。”
……跟他弟弟一样？
眼前这么个水灵灵的白嫩大妹子，一瞧就是那大城市来的娇气姑娘，怎么看都不像个弟弟。
是不是搞错了？
他俩看起来很登对！
“这是李嫂子，这是田家嫂子……”顾晟给她做介绍，他记地图的能力强，认人的能力更强，见过的一般都不会忘。
展艾萍笑着打招呼：“各位嫂子好。”
其中一个姓周的嫂子被点名，发现顾晟还记得她，不禁咧开嘴一笑，对顾晟夫妻俩多了几分好感。
顾晟这家属院里还有点名气，他长得好，工作能力好，家庭条件也好，不少人想帮他介绍对象。
偏偏这朵高岭之花他去了趟沪城，自己解决了个人问题，文工团和军医院的那几个怕是要难受了。
当然啦，对于她们这些已经成家的军嫂来说，人顾晟娶谁都没问题。
既然人家还记得她，周嫂子也主动邀请道：“小顾啊，有空带你媳妇来咱家吃饭，尝尝嫂子的手艺。”
“行。”顾晟一口答应，他对展艾萍道：“周嫂子，田嫂子……几个烧菜都好吃。”
炊事班的“大厨们”经常凭心情做饭，烧菜水平忽高忽低，再加上是大锅饭，菜色单调，偶尔也会去军嫂家里蹭饭开个小灶，改善一下伙食。
这年头做饭好吃的炊事班同志，上哪都是人人争的抢手货，当然，还得摊上聪明点的司务长，合理分配伙食，不然就是开头吃大肉，后面糠咽菜。
部队里这会也是自己养猪种菜，不同连队各不相同，种菜养猪的水平也是高低不同，可到底怎么说，还是不如家属院的小灶来得香。
顾晟揽住她的肩膀，贴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家属院做菜好吃的嫂子我都认识，哪家什么菜好吃我提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去尝尝人家的拿手菜。”
展艾萍无语凝噎，心想哥们你究竟蹭饭了多少家，还蹭出经验了。
——不过蹭饭这件事情的确很快乐。
好兄弟就要一起去蹭饭。
展艾萍没忍住想跟他勾肩搭背：“真是好兄弟。”
这都是前段时间的习惯了，说完后展艾萍咳嗽了一声，发现不太对，她这会的穿衣打扮不合适，想着第一次进家属院，她有意把自己外表收拾成个温柔小淑女。
形象不能第一天就没了。
“我跟五哥开玩笑呢。”
李玉霞：“……”
另外几个嫂子：“……”
——这确实有点像他弟。
作为妇女主任，李玉霞还是挺关心新来军嫂的生活适应问题，能搭把手的，她们这些嫂子就帮忙搭把手，给教教这些个小年轻。
尤其是像展艾萍这种外表娇美漂亮，会打扮，皮肤白嫩，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小姑娘，是重点关注的对象，家里最容易“闹问题”。
不过展艾萍又跟那种城市娇姑娘不太一样？
李玉霞：“……”
虽然还摸不清底细，但是李玉霞主任打算先把展艾萍归类为“城市娇姑娘”的那一类。
因为她外表太具有欺骗性，长得漂亮，会打扮，有学历，不愁找工作，肯定能领工资。
得了，这一种就最容易出问题。
无论是什么年代，维持美丽和漂亮都是需要成本的，姑娘家没结婚之前，一个人的工资一个人花，买小皮鞋，买衣服，去看电影，去看芭蕾舞剧……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结了婚之后呢，茶米油盐以及养孩子，再想过上婚前的日子，那可就吃不消了，可不就得闹腾起来。
所以有些家庭，别看是两个人都领工资，那日子过得，有可能还比不上一个男人领工资，女人家没工作，但会操持家里，会纳鞋底，会烧饭做菜……这样的小家庭还舒服些，家里和谐。
顾晟这媳妇儿还不知道是哪样的。
李玉霞道：“怎么就不说我家饭菜好吃啊？”
顾晟道：“李主任她家门口的果树能结七八种果子，挺好吃的，到时候去她家讨果子吃。”
展艾萍：“……”哪里有好吃的，她这哥们是不是尽在掌握之中，以后真打算带她去蹭吃蹭喝，当一对家属院蹭饭夫妻？
李玉霞：“……小顾你家呢？小顾你带媳妇新搬进来，我看你家别的都有了，厨房里啥都没有，锅碗瓢盆也不叫人去备着点，自己家里不开火啦？”
“还说去我们那吃饭，你们新来的，还不请咱们吃顿暖家饭啊？”
顾晟道：“我媳妇不会烧菜，我俩以后吃食堂，暖家饭我打算找三营炊事班那小谢过来烧几道菜。”
展艾萍道：“我要做菜，李主任，我要在家开火，主任，您告诉我地方，我打算去把厨房里需要的东西备至齐全。”
李玉霞：“……”
这夫妻俩是咋回事呢？
男的说要吃食堂，女的说要自己烧菜，他媳妇愿意给他烧菜还不乐意啊？
展艾萍邀请道：“我想自己烧暖家饭，到时候各位嫂子来尝尝我的手——”
“等等。”李玉霞拉住展艾萍的手：“小展同志，你是位好同志，好军嫂，这一路来你也辛苦了，哪需要你这么劳累，等明天就让炊事班那小谢来烧几个菜，咱们去给你暖暖屋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尝你的手艺。”
你男人都打算以后吃食堂了，机智的李主任心想你做了我也不一定敢吃。
为了稳固新来军属家庭和谐，还是让这位小展同志“收手”吧。
有些人做菜难吃，她还偏偏不自知。
不过李玉霞心里还是对展艾萍这个新军嫂十分满意的，她能有这个态度，就说明他俩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也省得她去调节矛盾。
展艾萍：“……”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心想这家伙可真会败坏她名声。
旁边的田嫂子转移话题：“顾营长，你这媳妇好，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你要好好珍惜她。”
顾晟点头承认：“她不远千里跟我随军来这里，我当然珍惜她，以后在家里，我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还望几个嫂子平日里多照顾她。”
“应该的应该的。”李玉霞几个点点头，不过李主任点了下头后，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话像是顾晟说出来的？
顾晟虽然长得英俊，但他的面容气质长得挺“傲”，训人时那个脸冷如冰霜，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实在不是个温柔的对象。
她们家张政委也这么说，说他就不是个会疼女人的。
……不过他不疼女人，是不是疼兄弟？
“嫂子啊，你们别听他这会话说的漂亮。”展艾萍主动道：“顾晟说他不上交工资，还说以后家务活我全包，他就想当个甩手掌柜。”
“他还说他工作忙，不着家，平日里也就回来睡个觉，让我帮他洗个衣服就行了，”
顾晟：“……”
李玉霞和另外几个嫂子：“……”这你还愿意嫁给他？图脸吗？
这对小夫妻咋回事啊？
一个不要自家媳妇儿烧饭做菜，一个不要自己丈夫上交工资做家务。
——像是凑合出来的。
他俩浑身上下就“脸”最搭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