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大家讨论得正热烈时, 不知是谁将话题绕回到了单萱身上。
“当初我们还以为你肯定也要和大少爷谈恋爱呢。”
如今大家和单萱熟悉起来，知道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难接近，平时大家和她开开玩笑，她也不会生气。
其实当初大家这样想也很正常。
那时单萱在很多同学之间的形象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拜金捞女, 既然是捞女, 那霍大少爷自然是最好的对象。
再加上之前于乔乔在和她发生冲突后, 被逼得转学走了，很多同学认为她和霍舟肯定有一腿。
听见同学这样说，单萱只是沉默地微笑着。
毕竟她和霍舟之间的关系，清白, 好像又不完全清白。
反正怎么说都是错，不如不说。
霍舟一家三口是周二那天回国的，覃叔特意来学校接单萱回家吃饭。
于雁安给单萱带了礼物, 是一条项链和一条很漂亮的吊带裙子。
“小岛上没什么东西可买的，这两样东西是我陪她们去逛免税店的时候买的, 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放着吧。”
两个纸袋上的logo单萱都认得，她陪于雁安区逛商场的时候去过这两个专柜，价格不菲。
不过此刻单萱还是接过来, 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欣喜之情, “谢谢于阿姨，我很喜欢的。”
见她这样, 于雁安也很开心, 摸着她的脑袋, “乖, 下次我们再一起出去逛街。”
***
回到房间里, 于雁安忍不住问丈夫：“这次还请叶家人来啊？”
霍修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听见这话也只是“嗯”了一声。
于雁安简直是头大如斗，这次和叶家人一起出去旅游，她就已经烦得不行了，现在倒是好，霍舟在家里过生日，除了亲戚之外，居然还要再请叶家人过来。
霍修永笑笑，同妻子解释道：“明年有好几个大项目要上马，叶家都有参与，面子上的功夫不能不做，人还是要请来的。”
于雁安轻轻“哼”了一声，又盯住了丈夫，压低声音问：“喂，你不会真的想和叶家结亲家吧？”
霍修永不置可否，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于雁安忍不住叹口气，“的确不愿意。叶家人心眼太多，不喜欢。”
霍修永笑笑，宽慰妻子道：“你儿子才几岁，过几年再操心这个吧。”
当然，霍修永也从没想过要和叶家当亲家。
和妻子的顾虑不同，霍修永的想法很简单，叶家的实力不够，还不配和他当亲家。
不过霍修永尽管没有半点要和叶家结亲家的念头，但还是让妻子将叶家人请来家里吃饭。
维护和叶家的关系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自然就是敲打敲打家里的这个小丫头了。
霍修永知道她不是个善茬，也知道自家儿子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当然，霍修永其实不在意儿子和谁谈恋爱，最要紧的是将来他和谁结婚。
偏偏家里的这个小丫头，竟异常能沉得住气，看起来安安分分的，同霍舟没有半点牵扯。
霍修永想想便觉得不可思议，十五岁的小姑娘，就已经能做到这个地步，要么是真的安安分分无欲无求，要么就真的野心勃勃所图极大。
霍修永不相信她是前一种。
原本霍修永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拿捏住这么个小姑娘，可现在他也开始有些后悔。
自己似乎……引狼入室了。
此番将叶家人请来家里做客也是好事，起码让她看看清楚，什么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才有资格成为霍家的儿媳妇。
***
晚上吃饭的时候，霍家的饭桌上，四个人都在。
时隔将近两个月再见霍舟，单萱发现年轻男生的头发重新染回了银色，个子又长高了些，皮肤还是冷白，依旧是眉眼锐利、轮廓深邃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儿子许久没回家，是以连向来不苟言笑的霍修永，此刻也和颜悦色起来。
“你的合同还有半年到期，打算续约吗？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霍舟挺不耐烦地嘟囔道：“爸，你别管。”
被儿子这样顶撞，霍修永也不生气，而是道：“我和Luke通过电话了，现在有四五支车队找你，开出的条件都很优渥，但你自己要分辨清楚，哪些车队的承诺有能力兑现，哪些车队的承诺只是画饼。”
霍舟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和Luke通过气了，心里有数。”
赛车运动在欧洲十分发达，很多赛车手都有专属经纪人，负责处理赛车手的签约转会一干事宜。
Luke就是业内大名鼎鼎的经纪人，一个六十多岁的意大利老头，手下带出来过三个F1冠军。霍舟刚去英国比赛那会儿，就被Luke看中签下了。
先前霍舟年纪还小，所以和Luke还有车队之间的一切事物都是霍修永派了自己的助理去全程把关沟通的。
不过从今年开始，主要都是霍舟自己和Luke那边沟通，至多也就是合同里有些法务条款拿不准时，会找他爸公司的法务问问。
霍修永又道：“Luke有他的专业判断，他的意见价值很高。但是他手上捏着好几个车手的经纪合约，难免会和你有利益冲突。还有，他和威马车队经理私交很好，你别忘了。”
一旁的于雁安嗔怪道：“你们俩差不多可以了啊，在欧洲训练，几个月几个月不着家，现在回了家，还要讨论这种事，我听着脑仁儿疼，不准说了。”
霍修永看向妻子，好脾气的笑道：“嗯，不说了。”
“对了萱萱，”于雁安看向单萱，“你们学校的期末考试是周四周五对吧？”
霍舟也抬眼，飞快扫了坐在他斜对面的单萱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单萱放下筷子，点头，“嗯。”
于雁安看向霍修永，商量道：“那就这个周日吧？”
说完又看向霍舟，“家里亲戚来给你补过生日。哦对了，还有听然她们一家人也过来。”
霍舟的生日在十二月，但那会儿他还在欧洲训练没回来，现在回来了，亲戚朋友们便商量着要给大少爷补过生日。
大少爷不耐烦地皱皱眉，“我闲得慌，还应付他们。”
“胡说八道，”于雁安板起脸来，佯怒道，“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来看你，难不成你也嫌他们烦？”
霍舟脸色稍缓，“我又没说他们。”
不管怎么说，周日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因为今天还是周中，单萱本就是因为大少爷回家了，所以特意被叫回来吃饭的，晚上学校宿舍还要查寝，所以吃过晚饭后，于雁安便让覃叔开车送她回学校。
单萱乖巧道：“我回学校去了。您今天晚上也早点休息哦，我刚才帮您泡了安神茶，就在保温杯里，您睡前喝一点。”
于雁安笑得合不拢嘴，摸着她的脑袋，“有小棉袄就是好，这么贴心。”
说完又扭头瞪一眼自家的混世魔王儿子，“看看妹妹，再看看你，讨嫌死了！”
霍舟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于雁安这话，摸了摸耳朵，没吭声，任由她骂着。
又坐了一刻钟，霍舟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今晚去学校住。”
“哎？”于雁安皱眉，“刚才萱萱去学校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霍舟默了默，然后冲着于雁安亮亮手机，“晏随找。”
晏随是他的发小，晏家和霍家的长辈也是熟识。
“这么晚还找你出去玩呀，”于雁安嗔怪道，“那等覃叔回来让他再送你一趟吧。”
“不折腾他了，”霍舟一路走到门口，“我自己叫个车。”
“行，你路上小心点。”
出了家门，晏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等你俩小时了，你人在哪儿？”
“别催，”霍舟没好气道，“我叫的车马上到。”
“不是，我看见你家车了，”电话那头的晏随语气突然变了，带着几分玩味，“怎么就她一个？”
显而易见，正在学校的晏随，应该是看见覃叔开车送单萱到学校了。
晏随的语气调侃：“你现在在家里混得够惨啊，连车都没资格坐了？”
“滚，在这儿给我没事找事是吧？”
可惜晏随是大少爷的发小，将大少爷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当下晏随便笑出了声，“别和我装，你故意不和人家坐一辆车来的是不是？怕她啊？”
大少爷一口气噎在心口，差点被气死，“我他妈——”
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其实晏随说得也没错。
他的确是怕她。
他知道她讨厌自己，也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和他一起坐覃叔的车回去。
他怕她比以前更讨厌自己。
***
第二天早上，上午两节课上完，大课间的间隙，霍舟居然来学校了。
尽管大少爷大半个学期没来学校，但叶凯迪和童绍元还是帮他整理好了每门课程新发的讲义和试卷。
霍舟随手翻了翻，兴致缺缺的模样。
童绍元凑过去，“舟爷昨天从帕劳回来的？网上还有粉丝拍的路透照呢，你和妹子一起。”
“什么啊，”霍舟感觉眼皮跳了跳，皱眉道，“给我看看。”
童绍元掏出手机，将刚才在Instagram上看到的照片亮给他看，“喏。”
霍舟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照片上和他同框的人是叶听然。
估计是在帕劳机场时被偶遇的国外粉丝拍到的。
霍舟将手机还给童绍元，“无不无聊。”
童绍元将之前女生们的议论说给他听，几乎要笑喷：“妹子们太能脑补了，还什么‘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我跟他们说，咱舟爷什么时候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喜欢就上去表白啊，藏着掖着算什么真男人，是吧？”
霍舟感觉眼皮跳了跳，没吭声。
童绍元还在继续道：“神他妈的暗恋，神他妈的默默注视，神他妈的爱在心口难开，这得多怂才能干出来的事啊？真男人喜欢就猛追啊，是吧舟爷？”
霍舟的眼皮跳得更猛烈了，连带着一阵心虚。
他转头看向童绍元，“吵死了，给老子闭嘴。”
童绍元：“嗯？？？”
霍舟仰起脖子来喝了一口水，借着喝水动作的掩饰，不动声色地看向前面两排。
单萱今天扎了个高马尾，露出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霍舟感觉自己一定有毛病，不然为什么会一直觉得那个圆溜溜的后脑勺怪可爱的。
……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明明是课间休息时间，可她却戴着耳机，心无旁骛地盯着面前的物理练习册，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捂着保温杯，校服外面还罩了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毛衣外套。
旁边的叶凯迪叹口气，道：“不是我说，舟爷，你来学校真会挑日子。明天期末考试完就直接放寒假了，今天放学要大扫除。”
霍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班级大扫除，男生们负责搬动桌椅、打水之类的力气活儿，女生们则负责擦窗户擦黑板之类的轻活儿。
年轻男孩子干起活儿来有用不完的力气，霍舟和班上另外两个男生很快便将教室布置成了考场的样子，多出来的桌椅都整整齐齐地叠在了教室后面。
教室外面，单萱正站在走廊上擦玻璃。
其实她的个头在女生之中不矮，但伸长了手也擦不到最上面一块玻璃。
霍舟看了几秒，迈开步子要朝教室外走去，刚去打来一桶水的周扬却已经出现在走廊上。
他停下来对单萱说了句什么话，然后便接过她手中的抹布，踮起脚将最上面一层的玻璃都擦了一遍。
霍舟：“……”
真烦人。
下一刻，周扬进了教室。
霍舟轻咳一声，“老严刚才来找你了。”
周扬疑惑地扬起眉毛，“年级主任找我？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霍舟漫不经心道，“看着好像挺急的。”
等到周扬走了，霍舟也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无所事事地晃荡着。
余光瞥见那颗圆溜溜的后脑勺，此刻正在低头擦着另一边的窗框，霍舟轻咳一声，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因为刚才搬桌子搬得满手全是灰。
下一秒，他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踮了踮脚，迅速在最顶层的玻璃上按了个灰手印。
按完灰手印之后，罪魁祸首也没逃离现场，而是继续留在走廊上。
大少爷吊儿郎当地靠在走廊栏杆上，状似无意的打量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保险起见，大少爷又环顾一圈，很满意地点点头。
放眼望去，整层楼的男生里，就数他个子最高。
单萱将铝合金窗框擦干净后，刚直起身子，便听见旁边传来“撕拉”一声，然后是男生的“唉哟”声。
出声的人是班上一个叫陈卓的男生。
“学校发的这什么破校服啊。”
原来是他刚才摆桌子的时候手部动作幅度过大，校服外套竟直接在腋下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陈卓摇头叹气道：“完了，今天回家要一路灌风了。”
“哎？”白小艾赶紧道，“不会，萱萱她会针线！”
白小艾和单萱是室友，之前她校服扯坏了，就是单萱在宿舍里帮她缝好的。
因为白小艾这一嗓子，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单萱。
陈卓的脸颊微微发红，轻声问：“你……会缝衣服？”
单萱哭笑不得，只得点点头，“嗯。”
就这样，陈卓果断跑去找生活委员拿了针线盒来，而走廊上的一众高中生们齐齐围绕着单萱周围，看着被包围在众人中间的少女动作灵活地穿针引线，全都目瞪口呆，仿佛她在展露神迹一般。
“……哇哦！”
单萱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很快便将陈卓校服上的那一道口子补好了。
她将针线盒收起来，又将补好的衣服递还给陈卓，“撑到你回家肯定没问题。”
叶凯迪和童绍元刚才也围观了全程。
童绍元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妲己还有这手呢。”
叶凯迪冲着他捶了一拳，“会不会好好说话？人家有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还是你小子有眼光，刚开学的时候就知道跑人家女神跟前去献殷勤了。”
“什么叫献殷勤？不会说话别说！我早就知道，她不是那种女孩子！”
当初还没开学、就在新生夏令营时，叶凯迪就对单萱一见钟情。
哪怕后来关于单萱的流言满天飞，他也很坚定地相信，单萱绝不可能是旁人说的那种女孩子。
果不其然，校庆时的一场意外，令单萱在学校里的口碑便迅速反转。
童绍元也感慨道：“漂亮妹妹真的惨。”
不但要被那些求爱不成、反而倒打一耙的男生造谣，还要被嫉妒她的白雅言嚼舌根。
起初那些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多同学都信了，现在想来，简直是无稽之谈嘛。
不过单萱性子挺独的，和班上大多同学都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友谊，哪怕叶凯迪一直暗地里维护她，但两人的关系也只停留在点头之交的程度上。
两人正讨论着，转过身，却发现霍舟正站在他们俩身后，皱眉听他们说话。
童绍元和叶凯迪齐齐吓了一跳，“舟爷你干嘛呢！”
霍舟皱着眉，目光在这两人脸上来回扫，最后停留在叶凯迪脸上，冷冰冰道：“想都别想。”
叶凯迪：“？？？”
而另一边的陈卓，因为单萱帮她补好了校服，这会儿再次红着脸开口道：“单萱，谢谢你……要不放学我请你喝奶茶吧？”
单萱轻笑着道：“举手之劳啦，不用破费啦。”
正说着，她的眼角余光却不小心扫过一旁的霍舟。
视线相接，两人都是一愣。
几秒后，单萱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莫名其妙的，大少爷突然就感觉心底憋了一股邪火。
只是没等这股邪火继续酝酿，旁边便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说话的人正是班主任姚秋芳。
而她话中的对象，正是手上拿着抹布和清洁工具的单萱。
姚秋芳冷笑道：“其他同学负责的部分都干完了，怎么你负责的部分还没干完？”
班主任的这番话夹枪带棒，周围的同学一时间都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道，她就是在故意针对单萱。
哪怕是在省实验这样的重点高中里，也不是每个老师都有师德的。
班主任和单萱的继母徐梦云是好闺蜜。当初单萱在广播里摆了白雅言一道，继母徐梦云自然是怀恨在心，安排好闺蜜给单萱穿小鞋，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报复。
旁边的陈卓抢先开口道：“姚老师，单萱她刚才是因为帮我补衣服才耽误了大扫除，其他同学都看见了。”
旁边响起附和声：“是啊，人家刚才也是在帮助同学。”
姚秋芳脸色微变。
单萱语气平静道：“老师，我没耽误大扫除的工作，这面玻璃我已经擦干净了。”
此言一出，姚秋芳立刻找到了她的错处，抬手一指，“干净什么干净？最上面一层玻璃你擦了吗？还好意思和老师顶嘴！”
单萱抬头，最上面的玻璃她擦不到，所以刚才周扬路过，特意帮她擦了一遍。
她确认，玻璃是干净的。
但此刻，那层刚被擦过的玻璃上，赫然留着一个显眼的灰手印。
其他同学也都看见了那个灰手印。
大家都知道班主任对单萱是有意为难，不过这次也的确是单萱自己被抓住把柄了，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服软认错。
见单萱不说话，姚秋芳更加恼火，说出来的话也更加阴阳怪气：
“擦个玻璃这样的小事都干得敷衍磨蹭，有些人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吧？呵，自己也不照照——”
下一秒，没等单萱开口，走廊上便响起另一个男声：
“玻璃我弄脏的，有意见？你他妈还要借题发挥到什么时候？”
说话的人正是霍舟。
姚秋芳眼睛蓦地瞪大，大概是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位大少爷的事，一时间脸上表情僵住。
下一刻，霍舟便直接从单萱手中拿过抹布，抬手直接将窗户玻璃上的那个灰手印一把抹干净了。
大少爷的语气不善，态度嚣张又不耐烦，“脏了就擦干净。你在那叨叨不停，有完没完？”
霍舟越说，心里便越觉得烦乱。
妈的，他怎么好像又搞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