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还没来霍家时, 单萱就十分羡慕霍家。
不光是羡慕霍家有钱，更是羡慕霍家人在感情上的奢侈。
在她从小长到大的明水街上，没有哪家的女人可以沉溺在所谓的“悲痛”中一年半载走不出来。
明水街上所有人家过的都是手停口停的日子。
别说是死了女儿, 就算死光了全家人，可家里没米下锅，该出去赚钱还得出去赚钱, 哪儿有功夫伤春悲秋。
像是明水街上的那些已婚女人，就绝不可能像于雁安这样, 沉浸在丧女之痛中久久走不出来。
而像霍修永这样千方百计想要哄妻子开心的男人, 在明水街更是不可能存在。
在明水街上，哪家的女人要是敢像于雁安这样给老公“找麻烦”，那最有可能换来的, 应该是一顿拳脚。
霍修永千里迢迢找到清宁来，终于找到了当初移植了念念心脏的女孩儿，单萱的妹妹，单茶。
他对单家姐妹说明来意，并承诺，只要单茶愿意去自己家常住, 陪伴自己的太太，他愿意负担单茶的一切生活开支, 如果她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送她出国念大学。
单家姐妹甚至根本不用怀疑这是什么不入流的骗局, 因为霍修永是知名企业家, 哪怕完全不关注财经新闻的人，也知道霍家是怎样的存在。
霍修永根本没有必要骗她们。
他是真的希望那个移植了念念心脏的女孩儿能去霍家, 他愿意花钱为自己的太太买来感情和陪伴。
当时单萱就想, 有钱真好。
有钱人家, 就连在感情上，也比穷人家要奢侈富足。
只是妹妹这个小傻瓜，面对这样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却不愿意。
妹妹从小害羞内向，在爷爷和她的羽翼庇护下长大，对于去到一个陌生的家里这件事本能地抗拒。
夜里，单萱给她陈清利弊：“你知道他们家多有钱的。等去了他们家，你可以住带游泳池的大房子，不用再和我挤一间小小的卧室。更重要的是，去了霍家以后，你的眼界都会完全不一样，以后你的人生会轻松很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到底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一片黑暗中，妹妹乖巧的声音响起：“姐姐，我又不傻，我都知道的。但……我还是不想去。我想跟你还有爷爷待在一起，哪里都比不上我们自己家，对不对？”
单萱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一个星期后，霍修永再次来到单家，态度和蔼、轻言细语地问单茶考虑得怎么样了。
单茶的性子害羞内向，其实和他早夭的小女儿有几分相似。
单茶摇头，“叔叔，对不起。”
霍修永大感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开出来的条件，哪怕是未经历过现实磋磨的十几岁小姑娘都无法拒绝。
而就在此时，单萱开口道：“霍叔叔，我可以。”
单萱之前就看清楚了，霍修永对亲生女儿的心脏究竟给了谁，其实不甚在意。
在意的人是他的太太，他想找的，是能让他太太开心起来的人。
因此单萱语气沉静地开口道：“我可以扮演好您想要的那个角色。”
也许是早慧成熟的单萱的确比稚嫩的妹妹更能融入霍家，更能讨霍太太欢心，因此在短暂的惊讶后，霍修永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霍修永看向单萱时，目光并不像看她的妹妹时，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般。
他的目光里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复杂神色，仿佛在看一个同龄人一般。
他在审视着她，也在防备着她。
小小年纪，不是个善茬。
霍修永将单萱带回了家，告诉太太她就是移植了念念心脏的那个女孩儿。
叶医生得了霍修永的叮嘱，自然将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周围人都在帮忙打掩护，所以于雁安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单萱的身份。
霍舟是个变数。
霍修永没将单萱假冒的事情告诉儿子，本意是不想节外生枝，可从一开始，霍舟就不能接受她移植了自己妹妹心脏的事实，越是怀疑，便发现了越多破绽。
最终逼得单萱不得不将全部实情吐露。
单萱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声音平静：
“我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如霍舟所见，她的妹妹难舍亲情，哪怕霍家有着泼天富贵，妹妹也不愿来。
可单萱却很愿意。
她野心勃勃，虚荣势利。
她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所以她冒充她的妹妹，出现在了霍家。
霍舟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没有怀疑单萱的说法——甚至根本用不着去找霍修永验证。
因为这么荒唐的事情，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单萱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霍舟松开她。
走出房门前，单萱握住门把手，轻声道：“前因后果就是这样，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
“我知道，大少爷你看不起我这种冒牌货。如果你还不解气的话，可以现在就去告诉于阿姨真相，我马上就卷铺盖走人。”
“如果你希望让于阿姨高兴点的话，那可以继续假装不知道，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如果你要继续找我麻烦，我也没办法。但希望你不要再去骚扰我妹妹，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更何况……念念的心脏在她身体里。”
说完单萱便拉开房门出去了。
***
不知是不是单萱的那番解释起了作用，在之后的整整一星期里，大少爷都没有再找她的麻烦。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两人偶尔碰上，都不说话，处于互不相犯的状态。
单萱觉得这样很好，很完美。
周末的时候，美国那边兄弟学校的交换生来了。
霍舟领回来的，是一个在美国上高中的中法混血男生，叫文森特。
霍舟领着人回来的时候，于雁安约了几个好友来家里打麻将，因为天气好，所以她们在院子里的泳池旁支了一张桌子打麻将。
刚才单萱帮杨姨送果盆过来，就被于雁安拉着在身旁坐下，“我今天手气太臭了，你快来给我摸张牌。”
单萱头都大了：“我不会。”
“麻将都不会？”于雁安笑起来，“那更得好好学了。”
就这样，单萱被于雁安强行按在了座位上，而于雁安则退到了旁边的座位上指导单萱。
前院传来停车的声音，王太太眼睛最尖，远远便看见霍舟从车上下来，笑着对于雁安道：“嚯，你们家儿子怎么跟男模一样。”
被霍舟领回家来的混血男生也下车来，陈太太看见了也笑：“又来一个男模啊。”
不得不说，两个长相英俊、个头一米八往上的男生站在一起，的确十分养眼。
霍舟带着新室友过来和几个长辈打了个招呼。
王太太笑道：“霍舟，阿姨上次见你，好像还是那年国庆在大溪地碰见你们一家那次。你现在蹿这么高了？”
霍舟懒洋洋道：“才发现我长高了，原来王阿姨你平时根本不看我的比赛啊。”
单萱：“……”
说实话，她太佩服大少爷的理直气壮了。
参加的明明就是低级别方程式，国内有没有赛事转播都不知道，结果愣是被他说出了“王阿姨原来我参加奥运会你都不看”的架势来。
王太太笑眯眯的：“好好好，都是阿姨不好，下次去欧洲一定去现场看你的比赛啊。”
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霍舟便领着交换生回楼上房间了。
于雁安指导着单萱打完两局之后，便被杨姨叫走了，去定今晚的菜单。
于雁安一走，单萱就完全不会打了，面对着眼前的麻将牌，简直是一筹莫展，也不知道该打哪张。
见小姑娘这样，牌桌上的几位太太纷纷打趣起来：“哎呀萱萱，你于阿姨这是故意要散财给我们呀。”
此言一出，单萱就更加紧张了。
她见识过于雁安和这些富家太太们打牌，经常是打一个下午加晚上，结束的时候算筹码，经常有输得多的人直接从身上摘下来一条项链又或是一只大钻戒，大大方方地推出去，“拿去啦。”
单萱只看过一次，当时她面上不显，可实际却看得心惊肉跳。
她捏着麻将牌的手指微微沁出几分薄汗来，总觉得自己手里这张牌扔出去，于雁安今天新戴的那对钻石耳钉就没了。
陈太太笑：“打吧打吧，反正有你于阿姨兜着，她又输不穷咯。”
单萱正打算将手中的那张万子扔出去时，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
是霍舟。
霍舟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单萱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唉哟，霍舟你干嘛？让妹妹自己玩嘛。”
“你今天还有兴致教妹妹打牌呀。”
霍舟从单萱手里将那张万子拿走，少年带着薄茧、略微粗粝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拂过单萱的指尖。
单萱只感觉像是有一阵电流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蹿过。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霍舟将那张麻将牌放回她面前，然后将另一张八条打出去。
少年的声音在单萱的耳边响起：“两家都上听了你还敢出生张，不知道跟着上家出？”
单萱：“？”
桌上有两家听牌了？他怎么看出来的？
“霍舟你真是的，我本来就等着妹妹点炮呢。”
陈太太笑着对单萱道：“萱萱，你待会儿好好跟着他学。”
在客人面前，单萱自然还是要出演兄友妹恭的戏份，当下她便笑着应了声，然后又转头冲着霍舟露出一个假笑。
霍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单萱：“……”
行吧，大少爷并不配合她的演出。
她转过头，收起脸上的假笑。
霍舟俯下身，长长的胳膊虚虚圈住单萱的半边身子，手掌半撑在牌桌上。
少年的身体散发着灼热鲜活的气息，单萱强行压抑住心头微微异样的感觉。
下一秒，霍舟抬手帮她摸了张牌。
他将牌面亮给她看，是一张幺鸡。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要吗？”
单萱回过神来，很无语：“……”
她转头看向霍舟，意思很明显：我又不会打，要不要你自己不知道吗？
见这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王太太在旁边捂着嘴笑：“看来还是没教会啊。”
霍舟看见，她的眼神里罕见地带了几分无措和求助。
少女的皮肤很白，白得发腻，像牛奶一般，一截细长的后颈更是白得发光，几缕散落下来的乌黑发丝蜿蜒在那截细白的天鹅颈上，耳垂泛着淡淡的粉，视觉冲击力十分明显。
她本来就长了一双很媚的眼睛，此刻转头望向霍舟的眸子里盈着淡淡的水光，看着倒像是下一秒就要急哭了。
他的鼻端甚至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霍舟感觉呼吸有点发紧。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
霍舟将手上那张幺鸡扔了出去。
抬头再看向桌上其他人时，霍舟的语气自若：“想起来还有事，你们慢慢玩。”
说完便转身走了。
“欸？”陈太太奇道，“这孩子，刚才不是还说要教妹妹的吗？怎么突然就跑了？”
***
文森特在外面“砰砰”敲门，霍舟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卧室门口去开门。
他的脸色有些臭，语气也不太好：“怎么了？”
刚才这人明明说自己要休息倒时差的。
十几岁的男孩子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篮球、汽车、游戏和体育明星，什么都能聊上半天。
从学校回到霍家的一路上，文森特和霍舟就已经混得很熟了。
正是因为将霍舟当做了自己人，此刻脸上带着羞涩笑意的混血男生拉着霍舟的胳膊，既兴奋又紧张地开口道：“那个，Alex，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霍舟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刚才在楼下时，文森特将麻将桌上的人都见过面了，自然也包括单萱。
混血男生英俊的脸庞微微泛着红晕，他看着霍舟，忐忑道：“我能追你妹妹吗？”
霍舟：“……”
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