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孝钢进来时发现领导神色不太对。
不过想到刚才的电话, 还是连忙跟南雁说了地委讨论的结果。
“我估摸着,不是找李局长麻烦,倒像是找您的麻烦。”
谁不知道季长青这段时间门没少带着他们领导四处跑。
其他人不好直接找季长青的麻烦, 还不能拿领导说事?
他们领导没与会, 那可不就是找李局的麻烦?
目标清晰着呢。
不就是因为化肥厂没招工,安排他们的亲属嘛。
“嗯,知道了,你跟李局……算了我来吧。”
吴孝钢察觉到领导心情不佳,目光落在那几本书上。
听说是国外寄来的。
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孙厂长出国倒是有段时间门了, 走之前那么久都没见过,不见得再回送东西吧?
但这东西是书, 还真说不好。
吴孝钢离开这边办公室时听到那熟悉的笑声, “刚才出去忙点事情,才听说会议已经结束了, 都还顺利吗……”
声音被掩盖在这间门办公室里, 吴孝钢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几个委员阻拦, 下次呢?
他们没把人塞进来,总会再有其他办法。
就是不知道, 下次会是什么招数。
只不过地委那边的领导还没出招,倒是省里先来了人。
时任一把手的管仲和来到沧城视察,其中一站就是沧城化肥厂。
这是管仲和来任职后, 第二次来沧化。
“上次来,小高不在厂里,好在这次没扑空。”
南雁脸上挂笑,“我也一直想着听管主任您指示工作。”
熟悉的都知道这话特别敷衍。
“你这工作做的一向不错, 我这外行就别指导内行了,不然说不定还得落笑话呢。”
季长青觉得这俩简直是在打架。
只不过都在试探对方。
他倒是不怕南雁吃亏,但得罪人总归不好,而且又是这么个领导。
可有时候有些事情那以你的想法为转移呢?
“你这次也是救了不少的百姓,只是这种大灾难面前,开表彰会不合适,让你委屈了。”
“没委屈,这都是我的应该做的,换作其他任何人,也都会这么做。”
季长青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真要是觉得自己委屈了,那就是犯了错误啊。
毕竟这次也死伤了那么多人,灾难不该成为人邀功请奖的理由,即便真的立下大功勋。
好在小高反应很快。
省里来的领导这是摆明了在挖坑。
在提到祝家平后,季长青觉得对方已经摆明了态度。
“我跟祝家平当初一起干革命,原本想着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我俩生瓜蛋子倒是命大的很。”
南雁笑了笑,没说话。
“听说小高你跟祝家平还有些矛盾,要不我帮你们说和说和?”
“没什么矛盾。”南雁态度坚决,“祝家平同志前半生投入革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家人出问题后,能够大公无私的处理,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一定谨记这一教训,以祝家平同志为榜样,处理好公与私,个人与家庭之间门的事情,绝不做假公济私损害人民利益的事。”
季长青留意到,南雁越说,管主任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活该。
祝家平什么事中央都定性了,非要来掺和一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南雁这同志吧,脾气还是有的,不能说是冲天小辣椒,但真要是呛人,那找茬的人肯定不好过。
即便这人是省里的一把手。
季长青想了下,没开口。
自己再说,这事就又变了基调。
不合适。
让他们斗法去。
南雁的话颇是有杀伤力,起码陪同人员听不下去了,“小高同志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
季长青觉得管仲和没有亲自下场的意思,那南雁说未免不合适,他笑呵呵的接着说,“这张嘴啊,可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就说她这么心直口快,遇到心胸宽广的倒也没什么,真要是碰见个心胸狭隘爱记仇的,怕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还好管主任不会跟你计较,下次可不能这么胡说八道了。”
南雁闻言点头,“谢谢季主任提醒,我知道了。”
这两人摆明了在唱双簧,便是想要说他们什么,又无从下嘴。
管仲和神色淡淡,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晚上的时候,地委这边有接待,但这跟南雁已经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下午,省里的一行人离开沧城。
季长青傍晚时分跟家里说了一声,来化肥厂这边蹭晚饭,说起了管仲和去看望祝家平的事情。
“老战友,出生入死的不免会……”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曾经给你挡子弹的战友,你……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当初战死,那任谁都要夸赞一句是烈士,只是如今这般纵容家人为非作歹,跟当初那些他们用血用命来反对的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曾经的屠龙勇士也变成恶龙而已。
这剧本经常上演,一点都不奇怪。
季长青何尝不明白,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呢?
管仲和以老战友的身份去探望故人,总不能不许吧。
至于昨天在化肥厂……季长青只能说,南雁的领导缘分不算特别好。
之前的刘主任,现在的管仲和,都跟南雁不太对付。
前者不喜欢但也不会针对,后者就不好说了。
好在这小同志还有退路,实在不行就去部委那边嘛,反正盯着她的有好些个呢,不怕没去处。
“你们食堂这个盐焗土豆弄得真不错,回头让地委大院食堂的大师傅来学习学习。”
“管主任跟祝家平是不是儿女亲家?”
“没有吧。”季长青想了下,“没听说呀,怎么忽然间门这么说。”
“没什么。”南雁只是想起了祝家平之前还特意来跟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总不能说管仲和调到这边来就是他的底气吧?
即便是部队出身,管仲和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军区去啊,怎么能捞祝家平呢?
还不够,管仲和的身份还不够。
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并不在省里,而在别处。
而那里,南雁可没有半点话语权。
年轻的女同志吃了一块盐焗土豆,别说还真挺好吃。
“回头可以试着用土豆炖大虾。”
季长青还没尝过这个吃法,“好吃吗?”
“应该还行?回头试试。”
前段时间门的调研结果,可不止是利用唐山转移来的塑料厂来进行蔬菜大棚的种植,沧城虽然没办法发展港口贸易,但是沿海也可以做海产品养殖。
而大运河贯穿了的城市,支线水系倒也算丰富,可以进行淡水养殖。
当然水产品现在国内几乎没什么市场,南雁也没想着把这些出口到海外。
这些水产品主要是用来养鹅的。
陵县的红武公社,沧城的红星公社在大鹅养殖方面进行合作交流,倒是摸索出了一套养殖方法。
比起传统的饲料饲养,小部分饲料搭配鱼虾等水产品的饲养,养殖出来的鹅肉更加美味。
至于欧美人喜欢吃的鹅肝就更不用说。
鹅肝还只是一部分,重要的是鹅毛。
比起鸭毛来,鹅毛的保暖性更强,价格也更高。
两个被服厂都想进行产业升级。
不怕养殖来的鹅没有去处。
有了这么一个托底的去处,季长青倒是对沧城这边大规模饲养鹅、鸭这事乐见其成。
反正就小规模的尝试,今年或者说明年上半年先试点,效果好了再扩大规模。
季长青虽然也有创新大胆之举,但本质上还是稳扎稳打。
南雁觉得这样也挺好,毕竟要对整个地区上百万人负责,哪能太激进啊。
正想着,吴孝钢拿着一份包裹进了来,“芜湖那边寄过来的。”
寄件人只有一个姓,贺。
应该是领导在芜湖那边的朋友吧?
好像是叫贺红棉?吴孝钢记得之前那个贺红棉经常写信过来,他帮忙收拾领导的信件时,差不多半个月就能看到这个名字一次。
不过这次落款简单了点,只有一个贺字。
自己不太像。
南雁拆开包裹,里面有一个小盒子,上面躺着一封信。
准确点说,是贺卡。
生日快乐亲爱的南雁同志,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希望我的礼物能够准时送达。
当然,我自己搞不来,有请小贺来帮忙。
再次祝福你我的朋友,平安顺遂。
南雁仔仔细细将贺卡上的每个字都看了一遍,其实她的生日已经过了好几天。
这份贺礼来的有些迟。
但拆开盒子,看到那个绿色的集成电路板上焊接而成的小鸭子,南雁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说,焊接的还挺结实。
南雁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小鸭子有点丑萌丑萌的。
吴孝钢看着笑得开心的领导,忍不住问了句,“这是小……鸡?”
南雁指了指那扁扁的嘴巴,“小鸡的嘴巴长这样?”
吴孝钢恍然,他想起来书上说的欧洲那些什么抽象主义艺术,觉得这个东西大概就是。
“这是怎么做的?”
南雁笑着给分析,“用的晶圆碎片。”
晶圆?
吴孝钢对这个不太懂。
“嗯,之前芜湖不是引进了一条三英寸的晶圆生产线吗?其实晶圆生产线的残次品概率还挺高的,看样子贺女士收集了不少残片,用这个层层叠加,弄了个小鸭子。”
说是焊接并不合适。
准确点来说这是用胶水粘的,个别地方焊了下。
“可是这真的是鸭子吗?”
“送我小鸡干什么?我又不属鸡。”南雁笑了起来,“倒是我跟小鸭子关系还挺密切。”
吴孝钢听到这话反应过来,“也对,这位贺女士准备的礼物还挺周到。”
“她一向都是个十分体贴周到的人。”
可惜二十多年的时间门都用来做家庭主妇,当然你也不能说一无所成,起码还培养出一个不错的儿子。
能得到领导这么一句夸赞,吴孝钢觉得这位贺女士应该挺不错的。
不过他是见不到人。
瞧着南雁对那个丑得看不出来的小鸭子爱不释手,吴孝钢把时间门留给领导。
集成电路板上的小鸭子被南雁摆在了办公桌上。
这个小细节让吴孝钢觉得,领导是真的挺喜欢鸭子。
不止他发现了,就连来化肥厂的访客也发现了,不是直接问领导就是问他,然后接连几天,都有人送鸭子到这边来。
领导似乎意识到什么,黑脸让人拿回去之后,第二天吴孝钢再去办公室,桌上就再没了那只丑哒哒的小鸭子。
吴孝钢一时间门觉得当领导也不容易,有点喜好就会被人猜测来猜测去,什么都要藏着掖着。
心累啊。
南雁将那小鸭子放在了抽屉里。
她前些天就回信给贺红棉,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至于延迟收到生日礼物这事,就没再说。
贺红棉收到南雁的回信十分高兴,“我就说她肯定会喜欢我的idea,你说我们明天去买一只烤鸭好不好,听说那边的烤鸭店生意非常不错,我们还可以用骨头来煲鸭血粉丝汤吃,可以一鸭多吃呢。”
贺兰山看着十分热烈的母亲,“好。”
回国之前他曾经担心,母亲会后悔,因为无法适应美国与国内的生活落差,因为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工作。
毕竟她出生在美国,成长在美国,过去五十多年,都生活在美国。
可事实却告诉他,母亲在这里生活的很愉快,尽管选择有限,但是她可以在这有限之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小心的看着父亲的脸色,做那些冷冰冰的没什么味道的食物。
她很享受现在的工作,哪怕自己需要加班。
但这是有价值的,“能体现我作为一个人格独立者的价值,在这里我不再是希克斯夫人,而是贺红棉。”
做自己。
贺兰山觉得他远不如母亲活得明白。
过去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都活在赫尔曼·希克斯的光环下,他是亚瑟,是小希克斯先生,有所成绩那也都是父亲带来的,似乎和他本人的努力毫无关系。
而在这里,他是贺兰山。
是他自己。
所以为什么不过得开心些呢?
贺红棉很满意儿子的反应,“你的手好些了吗?”
这份礼物是她定下的没错,但具体的制作则是交给了儿子。
养他这么大,帮自己干点活不算什么,对吧。
晶圆残片处理起来还挺麻烦,尤其是要把那些边边角角磨得稍微圆润些,省得伤到收礼物的人。
结果是打磨礼物的人受了伤,手上被划破,有几个伤口。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贺兰山笑了笑,“等明天我出去排队买烤鸭。”
贺红棉笑得开心,“谢谢儿子。”
午饭过后,贺兰山先回实验室,贺红棉的工作职责与儿子不同,与其他工友一起走在后面。
“红棉,小贺多大了?”
“还不到三十。”贺红棉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小贺还是个小孩,没想到这就快要三十岁了呢。”
“是啊,老大不小了,这是还没有中意的姑娘?”
贺红棉愣了下,这个问题让她笑容缓缓消失,“没有吧,我没听他说过。”
工友瞧她这样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人家当妈的都不急,自己着急什么。
反正过两年,着急的还是贺家母子。
贺红棉倒是隐隐察觉到什么,有心打听了下,儿子的同龄人多数都结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呢!
她好像是真的没太在乎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当初赫尔曼将近四十岁才与她结婚?
又或许是因为她一向觉得儿子独立,在私生活方面不需要自己操心。
但被人一提醒,好像又都不一样了。
贺红棉将烤鸭切片,用那生菜做底摆盘,层层叠叠的铺好。
瞧着蘸酱吃鸭肉的儿子,贺红棉提到了昨天午后的闲聊,“你有中意的女孩子吗?”
这个问题让贺兰山吃饭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怎么忽然说这个?”
“所以说是有咯?”知子莫若母,贺红棉想了下,无线电厂里适龄的女孩子并不算太多,又或者是别处认识的?
可是他们母子回国时间门不长不短,小贺还能认识其他女孩子?
贺红棉想了想,忽然间门想到一个他们都认识的女孩。
“其实有没有的不要紧,没有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妈可以帮你留意。”
贺兰山看着焦得流油的烤鸭皮,外焦里嫩十分不错。
“你怎么忽然间门关心这个了?”
“就是同事问我,想要给你介绍对象嘛,我总不好一口回绝。”
贺兰山可不知道,母亲说起谎话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我想先忙工作,这件事不着急。”
“哦~”贺红棉拖着长长的尾音,“你这话说的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个人。南雁似乎也说过这话,我想你们要是见面,肯定对这事有的聊。”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打量儿子的神色,瞧到贺兰山微微蹙起的眉头,贺红棉继续添油加醋,“听说南雁在谈恋爱,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怎么样,靠什么俘获了南雁的芳心。”
贺兰山拿着筷子没怎么动,“你这都知道?”
“听人提了句嘛,对了你说给你介绍个跟南雁似的事业心很重的姑娘怎么样?”
贺兰山放下筷子看着母亲,“你想说什么?”
没意思。
小时候能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孩子,如今倒是敏锐的很。
“你喜欢南雁对吗,我亲爱的儿子。”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