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九弟昨夜与一个小娘子在园里幽会?”
魏修才从城中回来,正在熏香的烟雾缭绕里翻了几页书,听到小厮带来的消息,便放下手里的书本,朝他扬了扬眉毛。
“是真的,昨晚巡夜的人都看见了!”
他身边的小厮站直了些,继续替他捶着肩。
“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错的,除了九公子在,他院里的芙荆芙杏也在呢!”
“可清楚是哪家姑娘?”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两人亲密得很,都抱在一起了,而且那姑娘身上还披着九公子的外衣。”
魏修摆了摆手,小厮便停下捶肩的动作,叠着手到一旁候着。
他边揣摩,边站起身走到楠木金丝鸟笼边,笼里的晒杠上有一只白色翅斑,腹部漆黑的寒皋,他眼睛探向寒皋的爪子,神思却微动:以前也没见老九跟哪家姑娘走得近,不对,应该说,以前老九那一头闷的性子跟谁都不亲近。
也是在这几日,他才发现老九对沈宣章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
沈宣章嘛,相貌长得漂亮,虽说是男子,但当个寻乐子的玩物也足够了,那时他还想着借此机会抓他九弟的腹心,结果这老九转头又跟别家姑娘幽会去了?
他拿起细长的竿勺往鸟食罐里放了几粒粟米,再逗了逗鸟:“母亲应当不清楚这事罢?”
“也就是下人多嘴,再者昨夜六公子不是出门喝酒喝到撞了鬼吗?听说那鬼还把他给揍了一顿,他风风火火地请了一堆道士来做法,直接惊动了大夫人,一比起来,九公子的那点事倒是不值得一提了,”
主子是什么样,小厮亦是什么样,说起话来都要自动加上三分揣测,
“况且跟九公子幽会的到底是哪家姑娘还说不准呢!想来应当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小的从没见过会有谁家的千金小姐大晚上来男家宅子里的,传不去岂不有伤风化?”
“与小娘子幽会?”魏修自言自语念叨一句,再想到他六弟的事,“会揍人的鬼?”
他目光幽幽朝外望去,显得深不可测:奇奇怪怪的事总是撞在一起,不知可否有关联?
魏修温和的神色骤变,脑里不禁浮现出一张谄媚的脸来,随即狡诈一笑:“得空去把九弟身边那叫秦越的小厮找来替我晒晒书罢。”
_
昨日白鹭阁遭受了“血色”涂染,里头还没清理干净,就算焚再多的香仍旧充斥着一股腥味,所以今日公子们在园中自学,于未时去藏书阁的公孙先生手里抽背所学书本。
一大早,闫放就听到了他那六哥魏惑喝酒晚归后不仅撞鬼,还被鬼打了一顿的“好消息”。
昨晚巡夜的人撞见他跟不知名“小娘子”在园子里幽会,要是不出意外,这事多半是要被一些多嘴的传得人人皆知的,好在那“撞了鬼”的魏惑大半夜的请了一堆道士过来给自己做法驱邪,把他的事闹得更大,甚至闹到了大夫人院子里。
在大夫人得知他出去喝的酒是“花酒”,立马又让婆子们给他家杖伺候,所以昨夜六公子院子里的“鬼哭狼嚎”就没消停过。
白玉杯里的水溢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袖摆,闫放转眸望向给他倒茶的秦越,这人不知是想到什么喜事,站在那“嘿嘿嘿”地痴笑,全然不看杯子里的茶水早已经流得满桌子都是。
闫放剑眉紧拧,眼帘一撩,不耐烦地给了他一脚,让他从痴呆状态里回过神。
被踹了一脚,这人还一个劲儿的傻乐,低头凑近他说道:“公子,我一想到昨晚六公子被我们吓得半死不活,这心里就真是痛快!”
闫放将袖子边沾到的茶水甩他脸上,声色冷然:“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被亲了一口就哭爹喊娘的。”
“……”
秦越被戳中了“伤心事”,再度回想起那“痛苦”记忆,笑容逐渐消失,忙用袖子擦了擦嘴,往外“呸”了两口,觉得很是晦气。
闫放换坐到书案边,随意拿了笔,像是要写些什么,顿了顿,手悬在了半空。
昨夜扮鬼除了整治魏惑,他原本还想着从他嘴里套出谁才是在他背后替他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没想到这家伙胆子太小,两分钟都撑不到就直接晕过去了,看来他下次得继续找个机会试试才行。
_
“少主,您是何时开始计划寻找沈家余军的?”
黑坊子对面的肉铺今日破天荒地歇了业,铺子里倒是亮着火,火光并不强,不过这白昼天无需它照明,让它燃着只是起个融化香油好散去腥味的作用而已。
“半月前。”
沈宣章与邢作相对而坐,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块残缺的麟符,他看着精神不太好,脸上也没什么颜色,说起话来音色轻而哑。
邢作每每看少主来见他,脸上都带着伤,他大概想到他在魏家过得不是很好,可仅凭少主一人之力,不会在短短半月就能找到沈家余军所分散的方位,看来还有别的势力予他暗中相助。
于是邢作不由安了安心,但又看他似乎生了病,担忧道:“公子是受寒了?”
“小病罢了,”他对自己毫不在意,接着没说完的继续道,“这些人中你离我最近,所以当日我先来见你。”
邢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拱手:“少主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属下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我暂时脱离不了戊姜城,你拿着麟符,将剩下的人聚齐。”
说罢,少年从衣襟里拿出图纸,与麟符放在一起。
“属下离开戊姜城后,望少主多多保重!”
他用手捧起图纸与麟符,跪地时将手高举过头顶,重重对其叩了叩头。
“切记慎终如初。”
“属下谨遵少主行令!”
天色灰白,层云堆积,空气里阴阴湿湿的,似乎即将要下雨。
黑影带着少年跃过城主府外的高墙,悄声无息地落在了南侧的园子里。
“三公子今日如何?”
枝叶掩映间,二人身形都模模糊糊。
“辰时,私见万家掌银。”
黑影答话干脆利落。
戊姜城中,万家主要在商域流通这块最为重权,其中势力当以大夫人和万二娘为首,而三公子为万二娘所出,骨子里流的有万家的血脉,不出意外,万家人势必是要把他推上城主之位的。
但大夫人只有一女无子,九个儿子中,她并不看重三公子,反而对生母早逝后,从小被她养在身边的大公子视如己出,再加上家主对大公子也很是看重,如此一来,万家的势力说不定会出现分歧,三公子也想到了这事,才私下去见万家掌银,好巩固自己在城中的势力和地位。
所以三公子现在的威胁,其实该是大公子以及背后势力同样不可小觑的四公子。
几个年纪大的都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剩下几个年纪小的,就成天斗祸打架,给大夫人添堵。
不过,九公子除外。
“六公子还在说自己撞鬼呢?”
过午得了空,岩石边几个小厮正讲着闲话。
“鬼还会打人?会不会是六公子喝多后看错了?”
“六公子平日各种为非作歹,说不定就是他哪天害死的冤鬼咽不下这口恶气,来找他报仇了!”
沈宣章往岩石边瞥了一眼。
魏惑这人是可恨,且当日在园子里他找人欺辱他的事,他还没跟他算账呢!那几个聪明点的公子都晓得像他这样蠢的人,最适合推出来当棋子博弈,所以他暂时也不会轻易动他。
至于躲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想必同样是这几个公子里的其中一位了。
“昨晚九公子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吗?”
“九公子又怎么了?”
“我告诉你了,你可别传出去,九公子他昨夜在沁潇园跟某个小娘子幽会呢!”
“九公子?别是看错了罢?”
沈宣章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横目去看身边的黑影。
黑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真面目,察觉到少年看过来,于是轻轻点头。
黄灿灿的落叶在树底下堆了一层又一层,这叶子好似怎么也落不完,一连几日也不见树枝光秃。
沈宣章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日衔居的丫鬟爬上木梯,伸出如柔夷的手解开枝子上打了结的经文绸带。
朱红的绸带飘扬在窗前,与叩击着窗弦的青檀佛珠相映成趣,九公子坐在书案边,葱白的指节夹着的笔,笔锋墨迹已干,那细长的笔杆在他指节处飞快翻转,仿佛是即将投掷出去的暗器。
魏敛……不是喜欢男人吗?
沈宣章看他时眸光深沉,灰黑的眼仿佛是烟波微茫的寒潭,复杂而难以捉摸。
指节间的笔杆停止转动时,闫放一把握住笔,好似想到什么,便将视线探向窗外唤道:“芙荆。”
“公子!”
芙荆从木梯上爬下来,听到呼唤便应了声,昨夜她们虽说睡得晚,但扮鬼捉弄了六公子后,这颗心“砰砰砰”地兴奋了一整夜,到现在精神气都还足,“可是要用茶?”
她三步并作两步行至窗前。
“你跟芙杏去趟梨溶院。”
她家公子显然不是要用茶。
“嗯!”芙荆点点头,正要去叫芙杏,又想起九公子还没交代让她们去梨溶院做什么,便问道,“是去找沈公子吗?”
“看他可否要人帮衬。”
想起那日沈宣章背上的鞭痕,他自己一个人换药也不大方便,那他就做回好心人,给他差两个灵活的丫头过去。
_
“啊!别让它过来!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阿娘!”
曲桥边的黄栌一派柿红,其中穿插着几株金枝槐,红金交织,倒映在静水水面,彰显浓烈秋意。
往藏书阁去的时候,天空忽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秦越连忙跑回去取伞,闫放则站在曲桥边的翠微亭中等他。
等了还没一会儿,嘻嘻哈哈声夹杂着哭腔飘进耳里,他定睛一看,迎面跑来了正放声嚎哭的老八魏昭,他脸色煞白,眼珠崩的快从两个眶里瞪出来了,两颊的肌肉簌簌抖动着,活脱脱的大白天见了鬼样。
而他身后还跟着手里抱着猫的老七魏悬,那阵嘻嘻哈哈声就是从老七嘴里传出来的,且边追着他跑边恶声恶气道:“叫你在公孙先生面前告我六哥的状!叫你再笑我六哥!有本事你别跑啊!”
“……”
闫放实在是没看出魏悬对魏昭有什么威胁力,也不知他是怎么怕成这样的。
一路跑来的魏昭瞅到亭子里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来就躲到了他身后,并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当成了抵御魏悬的人形盾牌。
魏悬边笑边冲进来,看也没看亭子里的人,拿着猫就往他脸上送来!
“啊!”
魏昭在他耳边发出一声惨叫,震得他耳膜发麻,想要挣脱身后这人的钳制,奈何他力气太大挣脱不得。
闫放只能一把推开眼前魏悬,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乍得跟亭子里的人对上眼,魏悬笑容瞬间消失,当日在日衔居被他拿着瓷片抵住脖子的记忆再度如潮水般涌来,他也“啊”的惨叫一声,把手里的猫一扔,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闫放恰好将飞起来的狸花猫接住,哪知身后的魏昭见了他怀里的猫,满脸惊恐地松开了抓他的手,“咻”地一下躲到角落抱柱子去了,并颤声道:“别别别,别过来!把把把它扔了!”
怕……猫?
闫放眼波闪了闪,用指腹揉揉怀里的小狸花:看来它主人把它养得很好,皮毛又顺又亮,且肥嘟嘟的。
“昭儿!”
远处有人焦急地呼唤了一声,紧接着那身着荔枝红妆蟒锦绫对襟短褙子的女子疾步奔来,踩着山石轻盈一跃,人就稳稳落在了亭子里。
“阿娘!”
魏昭可怜巴巴朝她喊道。
女子脸若云霞,目如点漆,哪怕略施粉黛仍是貌美秀丽,且身姿自带飒爽临风之气,就是此刻脸上满是愠怒:“就是你这小兔崽子欺负……”
话没说完,她目光跟他怀里的小狸花对视上,也惊得慌忙跳开,并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霎时寒光一起,亭内杀气凛然,削铁如泥的刀锋直直对准了他……怀里的猫。
感情这一家子都怕猫?
闫放歪头看向刀锋,淡定地后撤一步,从她刀下避开:“七娘刀法绝妙,区区狸奴之身,不堪开刃。”
“那是!”
白七娘听到“绝妙”二字脸上多了分显耀,反应过来后她又咳了咳,正色道,“还不是你拿恶猫吓我昭儿!”
“阿娘,是七哥吓的我,不是九弟。”
魏昭扯扯她的裙摆,松开抱着的柱子,走到她身侧。
“不是?”白七娘再度看了眼面前的人,便是收了刀,一掌拍在她儿子脑袋上,“那你不早说!刚才听你喊得那样惨,还以为你被猫叼去吃了呢!”
“公子!”那边秦越取了伞过来,见到亭子里多出的人,躬身行礼,“小的见过八公子,七娘子。”
“时候不早了,再去的迟些,公孙先生就又要打手板了,”闫放抱着猫走到秦越伞下,回头看了眼他八哥,眉眼弯弯,“一起?”
“不不不不不……”
魏昭看着他怀里的猫,头摇得像拨浪鼓。
_
雨珠子打在屋檐上,“啪”地一下四处飞溅,将瓦石染成更深更深的青。
打着卷儿的纸片上头有寥寥数字:归期未定,待。
瘦长的手指夹住纸片,将纸片放置在烛火上,火焰瞬间吞噬白纸,让其化为灰烬。
少年略显苍白的脸在映在火光里,突然皱了皱眉,压低了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突然,他听见院外响起了叩门声,两道绾着双环髻,身着衣裙的身影映在门框上:“沈公子?”
“何事?”
他用深邃的眼紧紧盯着门边的影子,摇动的烛火给他的眼添上一抹凌厉的光芒。
“回沈公子,是九公子吩咐我们过来的,想看看您院里有什么是我们能帮衬的?”
小丫头的声音很清脆,像初晨啼鸣的黄鹂。
九公子?
他黑白分明的眼里透着狐疑之色,视线扫过那搁置在桌上的紫玉珊瑚瓶罐时,忽是短促又古怪地笑了笑:“九公子的好意,宣章心领了,二位姑娘请回罢。”
话落音,他忽是拢起眉心,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指也死死攥紧了桌沿,瘦弱的脊背佝偻着,像是被风折断,随时会枯败而亡的树。
门外的两道身影闻声顿了顿,其中一个刚想再抬手叩门,又被另一人拦下,低声道:“先回去禀告公子罢。”
_
“故不,不以贵德,不,不以……嗯……不以仁训……”
“错了错了又错了!”
藏书阁里有不少来公孙先生这处抽背的公子,背错了就得挨个两手板,再留到阁中学书,一直学到酉时才能回院子用晚膳。
其中沈宣章大约是因为染了风寒没过来,而魏惑昨夜“撞鬼”又被大夫人罚了家杖,便也没来阁里,不过公孙先生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先生特别让人给魏惑传了话,说明日他会亲自去他院子里抽背,背不着照样要挨手板子。
知明堂的事都是交给公孙先生来管,家主特意嘱咐先生“严厉管教”,就连大夫人对知明堂的事都插不了手,更别提小娘了,所以魏惑就算是求爷爷告奶奶也逃不过这名为“背书”的大劫。
背得到书的先生倒是不留堂,背完就放他们走了。
于是闫放走出藏书阁时,老三魏修也跟着他一并往外走。
“听说九弟昨夜幽会佳人,还以为会就此沉醉温柔乡,没想到今日能将书文背得这般流畅。”
他调侃他时,就好像在问他“今日用膳时都吃了什么菜”这样自然。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三哥。”
闫放目色跟他稍稍碰撞,两排密密的羽睫扇了扇,眼眸里是笑意盈盈的光。
“也不知是谁家姑娘能得九弟倾慕?”魏修总是装作不经意地问话,再是勾心,“九弟你要实在喜欢,不如三哥帮你一把?”
帮他?帮他做什么?帮他娶亲?他身为老九排行最末,年纪最小,老大都还没成家,他自是不能越辈娶亲的,除非……金屋藏娇?
他一直都在猜测魏修屡次试探他是想要做什么,就算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又能怎样?难道他还能像魏惑魏悬一样闹到大夫人那儿去,揭发他根本不是魏敛的真相?
“这种事就不劳烦三哥费心了。”
闫放迎视着他的注目,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手。
“公子!”
魏修现在大概是不知道,他口中的“佳人”此刻正打着伞抱着猫迎了上来,并笑着向他躯了躯身,“见过三公子!”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不知道,看秦越这张一看到魏修就笑得满面春风的脸,他这心里就有了数了:他可不指望秦越这张嘴能有多严实。
_
“公子,这是哪里来的猫呀?”
回到日衔居时,芙荆芙杏两人也在院子里,见到秦越怀里抱着的小狸花都围了过来,对着小狸花一阵抚摸。
这小狸花不怕人也不乱叫,被抱在怀里一路呼呼大睡,睡得直打鼾。
这倒是让闫放想起了上回在知明堂里睡到鼾声如雷的魏惑,暗叹:不愧是魏悬养的猫,性子跟他最亲近的六哥一模一样。
一想到这猫跟魏惑有相似之处,他瞬间开始嫌弃秦越怀里的这只胖猫。
小丫头们倒是很喜欢,觉得它软乎乎的,好摸到停不下来。
见她们两个都回来了,闫放便清楚她们定是在沈宣章那边帮完忙了。
欲要往正屋去时,芙荆迎了上来:“公子。”
他回身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跟芙杏是依照公子吩咐去了梨溶院,但沈公子并没有让我们进屋,只说谢过公子好意。”
芙荆将她们过去见到的都跟自家公子说了一遍。
既然沈宣章不用他的人帮忙,那就算了。
闫放没当回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准备进屋时,芙荆又叫住了他:“公子,虽说沈公子打发我们回来了,但他情况似乎并不是很好,我跟芙杏离开时,听见他正咳嗽,像是真的病得很重。”
病得很重?可系统并没有提示他沈宣章快死了,难道出故障了?
他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从脑袋里把系统扒拉出来:“沈宣章怎么样了?”
系统:“宿主大人,检测到主角状态良好,无异常情况。”
为了证明自己没出故障,它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主角确实病了,但还不至于到快死了的地步。”
闫放回头看芙荆秀眸似水,半分都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便撑开了收起来的伞:“我出去一趟。”
“公子,需不需我跟着?”
芙荆大概是猜到他要去哪里。
多个人也能搭把手,想到这儿他颔首:“跟着罢。”
“芙杏,秦越,我跟公子先出去了,你们在院里好生待着,别出去乱跑瞎说。”
想到昨日六公子的事还是闹得有些大,芙荆特地叮嘱他们二人一句。
“嗯!”
逗着猫的两人都很乖巧地应了声。
两把云纹团花的油纸伞消失在阴雨绵绵中,眼眶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归来时的雨幕。
“它叫什么名字?”
芙杏问秦越。
“谁知道呢?是公子在园子里捡的,你要是实在喜欢就给它起个名字,长得胖乎乎的……嗯,叫狗蛋怎么样?”
秦越很认真地想了想。
“……狗,狗蛋?”
芙杏不是很理解秦越的脑回路,“对了,五娘子院子里也养了猫,这不会是五娘子养的吧?”
“那猫一直养在她院里,我都没见过,应该不能吧。”
正说着,院子外又来了人:“秦越!”
听见有人喊自己,秦越回过头,见是三公子院子里的小厮丰瞿:“我家公子出去了,可是三公子有事寻他?”
“不是,你不是对集市之事精通甚多吗?正好我家公子这几日得了件饰物,想让你瞧瞧这饰物的成色。”
“能为三公子办事,是我的福气。”
秦越听完一口答应下来,便把猫交给了芙杏,跟着丰瞿往芳景阁去了。
_
两把油纸伞搁在墙沿边,伞面的雨水顺着尾端滑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缓缓流淌。
芙荆上前敲了敲梨溶院正屋的门:“沈公子。”
等了半晌,不见里头传出动静,仿佛主人不在。
芙荆正想着难道是沈公子出去了,站在她身后的闫放可没耐心再等,“哐”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还跟他那晚来时一样,就连那紫玉珊瑚瓶罐也跟他离开时摆放的位置无异。
他越过工笔山水楼台图的屏风,走到雕红漆钿镙架子床旁边,见缩在被子里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他时朦胧的眼睛里带着睡意未散去的迷茫。
乍得他又想起了那只躺在怀里睡觉的小狸花,嗯……要是换成沈宣章,好像就可爱多了。
(魏惑(乱入):就是说某些人做人不要太双标。)
“九公子……”
待这人眼里恢复清明,便掀开被子欲要起身。
他坐在他榻边,顺势将手心覆在他额间,感到满手滚烫,对一旁的芙荆说道:“去请医士来。”
“是。”
芙荆很快就出了门,撑起伞往药阁去了。
“继续睡罢,医士过来还得要一会儿。”
他拢了拢他身上的锦被,却见这人动也不动,幽深的眸里泛着清寒的碧波,定定望向他:“想不到,九公子还亲自来了?”
“我要是不来,万一沈二哥病死了,我会伤心的。”
他也抬眸看他,漆黑的瞳孔里浮上一缕轻佻。
“有佳人作伴,九公子还能记起沈某,是沈某之幸。”
沈宣章突然微微笑了,笑里似是有些揶揄之意。
“……”
闫放脸色变了变:这人怕是跟魏修约好的吧?左一个“佳人”,右一个“佳人”,势必要让他每日都吃瘪。
他眼尾边多了抹倨傲,轻浮地朝他压过去,笑里藏刀道:“比起旁人,我倒觉得沈二哥才是真的惊才绝艳。”
_
“三公子,这玉当属冰种翡翠,顾色匀净,温润透光,瞧着成色是不错,可惜纹边有些花,若是纹边不花,定是能价值千金。”
秦越手里拿着一块翡翠,对着光源照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将翡翠放回了绒布里。
“九弟身边果然都是妙人。”
魏修让丰瞿给他上了一盏茶。
“三公子谬赞,什么妙不妙人的,也就是跟在九公子身边做做杂事罢了。”
得三公子夸赞,又有三公子请喝茶,秦越满脸都是喜色,“对了,三公子,上回您从大夫人手中救下我,我还没来得及谢您呢!”
魏修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边多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举手之劳,更何况你是九弟的人,我这个弟弟打小性子就闷,难得身边有个能跟他说上体己话的人……”
他从扶手椅里站起身,背着手走到金丝楠木鸟笼边,望着笼子里那只寒皋幽幽叹了口气:“九弟年纪小,涉世未深,不知世道人心险恶,我听今早园里传出九弟与别家的姑娘夜会一事,惶恐他是被人骗了去,你既日日夜夜跟在他身边,就更要看清楚往他身上扑的人都是些什么心思……”
这字字句句入耳入心,秦越听得连连点头,想到他口里说的那与九公子夜会的姑娘,再回忆起昨晚的事,不禁“噗嗤”一笑:“三公子,你不用忧心此事,你口中说的那姑娘,其实,其实就是我。”
“你?”
站在鸟笼前的人猛然回过身,目光好似利剑。
秦越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这事是不是不该告诉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