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确实如凤朱明所说,灰扑扑的,混着石子的黄土路看上去又脏又旧,马车驶过则扬起一大片灰尘,惹得周围路人纷纷皱眉捂住口鼻。城内的建筑也是破落得不行。有些街道粪秽盈路,灶烬炉灰,瓷碎瓦屑,堆积如山,恶臭至极。路上的行人们身着朴素的麻衣,脸上表情虽略麻木但还算是正常的,看上去对目前恶劣的生活环境早就习惯了。
上京城最突出的建筑,也就是皇宫,看上去要稍微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红墙黄瓦,却也是灰扑扑的,整个皇宫笼罩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压抑气氛,使得它看上去十分暗淡。
和光鲜亮丽的凝光宗相比,北齐真的是低到了地里。也无怪乎人们总是嗟叹,人间多疾苦,也难怪那么多的人都想求仙问道,挤破脑袋地入修真界。
云静辰嫌弃地看了眼上京城,操纵灵舟直接飞进了皇宫。
“是天玄派的仙师!”皇宫守卫见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灵舟,惊呼道。
“带我见你们的皇帝。”云静辰收起灵舟,对着带头的羽林卫道。
带头的羽林中郎将颔首表示明白,然后向云静辰一行人鞠了一躬,“仙师们请跟下官来。”
在中郎将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皇帝所在的奉天正殿前。奉天殿作为皇帝常驻的宫殿,要比皇宫其他宫殿华丽些,金瓦红门,冰冷而庄严。
殿门外站着两位身批玄色盔甲,手持长刃苗刀的羽林卫,见到来者便上前一步,做出环护殿门的姿态同时也不显敌意。
中郎将向他们点头,“这几位是前来勘察魔气的天玄派仙师。”
右手边的羽林卫抱拳,“容下官进去禀报陛下。”
云静辰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很快羽林卫便从奉天殿里出来,向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侧立一旁,说:“三位仙师,陛下有请。”
云静辰长腿一迈跨入大殿门槛,凤朱明和穆望舒紧随其后。
奉天殿内虽亮,但却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像是很久不经日晒的木屋,沉闷腐朽。在大殿中央的台阶上是皇帝龙椅所在,宽大的黑木椅可容两名成年男子齐肩并坐,然而上面却只坐着一个人,一个瘦削的少年。
少年身着玄色龙袍,头戴珠帘帽,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
他非常的瘦,脸色苍白,两条像鹤一样的腿从龙椅上垂下来。与他弱不禁风的外表不相符的是他的双眼,那不是一个少年人能有的眼睛,沉稳却又带着锐利的精光,仿佛一匹快油尽灯枯的老狼,闪烁的眸光中藏着算计和疯狂。
皇帝见三人进入殿内,连忙起身,扬起笑容,“诸位仙师,有失远迎。”
“我乃天玄派云静辰,这两个是我的徒儿。我们是前来探查并拔除皇城恶鬼和诡异魔气的,烦请告知我等相关信息。”云静辰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并没有因为皇帝是个少年就看轻他,但也没有因为他是皇帝就高看他,在他看来凡人如蝼蚁,谁会在乎一只蚂蚁在蚁群中的地位?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北齐皇城出现的魔气。
小皇帝原本打的腹稿被云静辰这一问全部堵了回去,他扫了一眼三人,在看到百无聊赖的穆望舒时,瞳孔缩了一下。
“多谢仙师不远万里前来相助,有关皇陵闹鬼和那诡异魔气,朕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仙师,请上座,容朕将事情来龙去脉道清。”
三人落座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事情发生的始末。
魔气最初并是不在皇城,而是在皇城以北三里外的皇陵里发现的。
最初是该回皇城述职的守陵人没有按时来上朝,于是朝廷便遣人去查看怎么回事,然后那些人全都一去不复返。朝廷先后派了二十人去,无一例外的全部失联。与此同时,上京城的北畿区散发出月圆之日有嘹亮的狼嚎从皇陵传来的言论。
京城对此事的猜测纷多,皇族主张是皇陵闹鬼,应向修真界求救,尽快解决皇陵之事,皇陵事关国祉国运,不可玩笑,得尽快解决;而文臣武将们则反对,只因目前北齐在和南齐打战,国库里的银子都花在军事上了,实在无力支付请修士出手的报酬。
每天上朝两党人就这么吵来吵去的,也吵不出个名堂来,反而是失踪的人越来越多。
皇帝十分愤怒,于是点了五十名禁军前去皇陵一探究竟。五十人腰上皆系着锁链,外有三百禁军在皇陵外把守,要是有什么事还可以把人给拉出来。
可怕的是,这五十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只有一个禁军的尸体被成功拖了出来,散发着黑色的魔气,其余的四十九人皆殒在皇陵内。铁链被扯断,不,应该说比起扯断更像是被咬断的。
顿时上京城人人自危,皇陵闹鬼一事愈演愈烈。
更为可怕的是,此事之后,无人敢再靠近皇陵。但是皇陵里的东西好像必须以活物为食,没人进去,它们就出来了。
过去半年,每到月圆之夜总有少年少女离奇失踪,先是京畿的平民百姓,后是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直到上月,皇城内的秀女也少了一个。于此同时,皇陵已经被浓郁的黑色魔气笼罩住了。
上京城这下直接炸开了锅,就连极力反对求助修真界的那些士大夫们也纷纷上书让朝廷请仙除魔。
迫于舆论压力,皇帝不得不向修真界求救。而北齐境内最大的门派便是凝光宗。
凝光宗很快便派了弟子前来调查,然而如云静辰所说的,那些弟子们全部陨落。上至金丹,下至筑基,甚至连元婴期的长老都陨落了一名。
凝光宗高层大为震惊,继而上报仙盟。仙盟先后派出几名元婴期客卿,也尽数陨落。
仙盟大怒,盟主宋秉文召集各大门派宗主进行商议,势必要揪出北齐皇城作乱的邪魔。嫉恶如仇并且与凝光宗剑阁阁主交情甚笃的云静辰向天玄派掌门请命,前来调查此事。
顺便一提,凝光宗陨落的元婴长老便是剑阁阁主的大弟子。
云静辰作为合体期的剑尊,实力在中州排行前五,曾只身闯邪域取鬼门门主的首级并回到中州,他这样级别的大佬来凡间调查魔气其实可以算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了。
凤朱明垂眸听着这个小皇帝讲的故事,心里闪过几个假设。他装乖地问云静辰:“师尊,弟子有几个疑问,想要请陛下帮忙解答。”
云静辰被凤朱明刻意表现出来的乖巧给取悦到了,他点头,“你且说。”
“敢问陛下,可以描述一下那个被拖出来的禁军尸体是什么样的?”凤朱明问道。
小皇帝回答:“全身血液被吸干,乃是干尸一具。”
凤朱明点头,继而又问:“那断了的锁链可否让我与文玉哥查看一番?”
在听到凤朱明对穆望舒的称呼时,小皇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回答:“可以,朕这就遣人去取锁链来给仙师。”他向伫立在龙椅旁的总管太监做了个手势,总管立马会意,福了福身便快速离开奉天殿,想必是去取锁链了。
过了片刻,小皇帝身边的总管领着个捧着木盒的小太监匆匆赶来。
面白无须的总管打开木盒,露出放置在里面的一节婴儿小臂粗的锁链。
凤朱明和穆望舒上前一步查看锁链,云静辰则是不感兴趣。云静辰作为千岁修炼至合体期的天才,中州修真界继青华帝君后的第二位剑尊,他已经习惯了遇事不决,拔剑向前,分析和收集线索他不擅长。实在不行他直接把这北齐的皇陵掀了,只要能除恶就行。
凤朱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双手套戴上,然后小心地取出锁链,和穆望舒一起观察起来。
黑铁制成的锁环被扯得变形,最末端的锁环只剩下小半个,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啃过一般。
凤朱明和穆望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凝重。
他们对这种啃咬痕迹并不陌生,曾经翘班跑去人间当职业猎魔人的王子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熟悉的牙印,而且这根锁链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黑魔法气息。
‘狼巫?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狼巫?’凤朱明心里惊疑不定。
狼巫是源自魔界第六狱里的一种恶魔,是有着极端嗜血欲望的巫术师,由于自己的身体强度过低,便通过使自己变成狼人而获得强大的肢体力量,锋利的爪子可以击碎巨石,牙齿可以咬断铁链,皮毛尖锐且刀枪不入。变成了狼人的巫术师在清醒的时候仍然可以使用魔法,这使得他们的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可是这种恶魔听起来可怕,但也只是针对普通人,他们很容易陷入狂暴失去理智,而且用银器就可以杀死,理论上金丹以上的修士可以轻松对付。
魔界的魔分级为:sss (最高危), ss(超高危), s(高危), a(一等), b(二等), c(三等), d(四等), e(五等), f(六等)和 hl (无伤害)。
倘若说史莱姆算是f级别,顶多到d等,狼巫就是e等恶魔。
撒旦和王子等地狱七君均属于sss级,穆望舒不是地狱七君之一,但他身为撒旦唯一的徒弟,圣殿骑士长,魔界中央魔法学院院长,魔界第一大魔导士,他在魔界评级是仅次于三s级别的ss。而且穆望舒在决斗时从来都不尽全力,所以魔界其实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究竟是什么。
甚至有传言说玛尔巴什,也就是穆望舒其实是撒旦私生子,然后还有脑子锈透了的领主们信以为真跑去拉拢穆望舒,试图怂恿他和王子争夺王座继承人的身份,这种事让魔王一家见一次笑一次。
王子在了解修真界后,用魔界评级方式对修真界修士的等级进行了分类:sss - 大乘期以上,ss - 渡劫期,s - 洞虚期,a - 合体期,b - 化神期,c - 出窍期,d - 元婴期,e - 金丹期,f - 筑基期,hl - 炼气期及以下。
‘但是元婴期的都陨落在皇陵内,这就很奇怪了。’凤朱明心里想,‘修真界境界之别如隔天堑,元婴期打一百个金丹是不在话下的。而狼巫本身并不常见且喜独居,不可能一次性出现三只以上。奇怪,太奇怪了……’
穆望舒眼神没有波澜,深褐色的眼里好似无光的深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凤朱明已经把锁链给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继续看也看不出个花了。他转头看穆望舒,穆望舒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需要锁链了,于是凤朱明便把锁链放回了盒子。
“看完了?”云静辰淡淡问道。
“嗯,弟子已查看完毕。”凤朱明回答,
“好,那我们便出发吧。”云静辰站起身,说道。他对凤朱明和穆望舒的发现并不感兴趣。
“仙师且慢,朕有一个不情之请。”小皇帝突然开口。
云静辰皱眉,“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