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南雅得知东山书院邀请董章庭参加考试的原因后,心里一直有些奇怪。
在她的记忆里,董天赐年满三岁后西平伯请了一位夫子给他启蒙和后期教育,五岁的董章庭名为同窗实则伴读跟随学习。
夫子颇为偏心董天赐,对董章庭动辄斥骂罚站。然而西平伯夫妻对此视若无睹,认为是董章庭不懂事才让夫子如此严厉。
要不然为何会他们的爱子董天赐一直在夸夫子性格温和,对他的教导更是循循善诱。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董天赐表现越来越好,董章庭更加沉默寡言。两人表现出来的学识水平更加天差地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董天赐八岁,之前的夫子辞别回乡,西平伯给他专门请了一个长于书画的夫子继续教导读书。
西平伯夫人进言道:“目前两个孩子学识水平差别太大,不适合继续在一起读书。”
最后董天赐跟随新夫子深入学习,董章庭被勒令自己在府中自学。
按照常理来说,董章庭的学识水平应该越来越差才对,然而董章庭却凭借一篇文章打动东山书院的夫子。
这太奇怪了,董南雅认为自己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董章庭神色平淡,只是声音有些怅然:“当年夫子说我天赋低劣,不堪造就。我这些年便一直将先生当年教导的知识反复温习,在心情烦闷的时候便去市井中游历,算得上有些收获。”
他看向书房角落,那里堆放着三四堆书册。
董南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拿起其中一些翻了翻。
这些书册有旧有新,上面是一页页手抄的各种典籍,还有一些读书感想。
这些书册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一个小少年一年又一年的辛勤刻苦的身影。
看着这些,董南雅心想,之前的夫子说董章庭天赋差,不努力怕是瞎了眼。
在无人教导约束下,依旧能多年坚持学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出头。
董南雅之前的怀疑彻底消失,满心只剩下敬佩。她想起还需要母亲不时约束才能安心学习的董天赐,不由起了让董天赐向董章庭学习的念头。
不说向董章庭一样勤勉刻苦,培养培养感情缓和矛盾,也是极好的。
董南雅赞叹道:“章庭哥哥如此勤勉,我这几天带天赐过来,让他和你多学习学习。”
董章庭唇角微勾,让董天赐向他学习,不亚于要了董天赐的命。
不过他没有反对,反而谦虚道:“南雅过誉了,天赐天资出众,又有赵学士悉心教导,哪里需要向我学习。若是,他愿意过来,我向他多学习学习才对。”
董章庭笃定,董南雅若是真和董天赐说了,这两人必然吵起来。到时候西平伯夫人就不能继续装糊涂糊弄过去了。
她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挑拨她儿女的庶长子呢,真是期待。为了让接下来的发现和自己期待相符,他或许还要在董天赐身上做做文章。
董南雅并不知道对面人温和的外表下暗藏的心思,心中只觉得少年董章庭还没有黑化的时候,实在是纯良又厚道。
这样的人将来竟然黑化了,果然是西平伯府做的太过分了。
自己为了西平伯府的将来,一定要努力劝说西平伯夫妻和董天赐,对董章庭好一些,稳住董章庭,不让他黑化。
念头一起,董南雅坐不住了,她想回去先说动年纪还小容易说动的董天赐。
董章庭像是了解她心思一般,主动说起自己还需要温书,就不留她了。
董南雅心中更多了几分熨帖,告辞离开了。
董南雅没有直接回正院,而是拐到了正院旁边的修竹院。
这是董天赐的平常休息读书的地方。
董天赐此时正在书房里温书,他看到董南雅进来,先是有些惊喜,随即又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怎么舍得来看我,不去看你的章庭哥哥。”
董南雅上辈子已经成年好些年了,并不能体会才12岁的董天赐此时别扭的小心思。
她像很多成年人一样,自以为是为了董天赐好一般替他做决定。
“我刚才已经去看过章庭哥哥了,他真的好勤勉,天赋又好,怪不得能被东山书院邀请考试。我们这几天找时间多和一起学习。”董南雅说道。
短短一句话,将董天赐最近的雷点踩了个遍。
他将书扔在桌面上,小脸气得通红:“董章庭天赋好,勤勉努力,所以被东山书院邀请!你是想说我天赋差,又偷懒吗?你要知道从小到大,董章庭才是那个被夫子骂做不堪造就!”
董南雅被他突然的暴怒惊了一下,旋即反驳道:“夫子为什么夸你,你心里没数吗?他们夸的是你吗,夸的明明是西平伯嫡子!若是你和章庭哥哥拥有的条件一样,你哪里比得上他!”
“他自己命不好,怪我吗?有本事他别出生在我们西平伯府!你问问爹娘,谁稀罕他!”董天赐嚷嚷道。
“他是我们同父所出的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孝悌之道你都忘了吗?”董南雅不满起来。她本来想让董天赐和董章庭多接触接触,缓和一下双方的隔阂。然而董天赐这态度,再让两人相处,怕是嫌董章庭黑化得不够快!
“够了,南雅。天赐是你哥哥,你就是这样和他说话的吗?”一声冰凉的斥责在屋外响起,正在争吵的两兄妹一起停了下来,转身便看到屋外神态不满的西平伯夫人。
霎时,董南雅冷静下来说道:“对不起哥哥,是我言语不周。”
西平伯夫人进来先是温言安抚董天赐,不要把董南雅的傻话放在心上,安心读书,不要被影响。
董天赐还是有些不高兴,声音闷闷的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西平伯夫人没有多留,带着董南雅回到了正院。
两人进屋后,西平伯夫人挥退其他人,只留下两母女自己在屋内。
她默默的看着董南雅,很久没有说话。
屋内沉默的气氛,让董南雅有些心慌,她抬脚想要靠近西平伯夫人说些话。
然而西平伯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动作僵硬了一瞬间。
“你真的是南雅吗?”西平伯神态冰冷的看着眼前面容熟悉,行事作风却颇为陌生的女孩。
短短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打在董南雅身上。
不过董南雅前世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猜到西平伯夫人只是试探。
她面上挂起疑惑,朝前走了几步,扯着西平伯夫人的袖子像记忆里一般撒娇道:“娘,你不能因为我和哥哥吵了几句,就不认女儿吧,女儿不依!”
看着董南雅如同往常一般的撒娇和眼神里满满的依恋,西平伯夫人将心底的怀疑暂时压了下去,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手:“你要记得,你和天赐才是嫡亲兄妹,其他阿猫阿狗都算不得数。”
董南雅乖巧应道:“娘,我明白的。”
“你既然明白,最近又为何总是向着那董章庭。不要把糊弄你爹那套用在我身上,我要听实话。”西平伯夫人问道。
董南雅笑道:“西平伯府是父亲靠多年浴血拼杀才打下来的基业,并没有其他兄弟作为依靠。哥哥将来会进入官场,里面波云诡谲,我担心哥哥独木难支。若是有人作为哥哥的臂膀,他就不会像父亲一样辛苦了。”
听完董南雅的话,西平伯夫人颇为宽慰:“你啊,真的长大了。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爹考虑,你好好享受这几年闺中的好日子就足够了,非你出嫁,这些事有得你考虑的。”
董南雅脸上泛起红晕,像是害羞一般:“娘,您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嫁人。不和您说了!”说罢,便害羞的离开了。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西平伯夫人,她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虽然觉得女儿说的有些道理,让董章庭成为儿子的臂膀,可以让儿子日后官场的道理更顺遂。
然而,董章庭出生那两年带给自己的记忆实在太压抑了。她不愿意看到董章庭有出头的机会。
在西平伯夫人思考接下来对董章庭的安排时,董天赐站在一处假山后听着里面两人仆人的对话。
“大少爷竟然得到了东山书院考试邀请,将来在府里怕是要比二少爷更是得势。你看吧,很快就会有人去那边烧冷灶了。
”不能吧。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伯爷最看重夫人和嫡出的少爷小姐,多年悉心爱护。大少爷不过庶出,怎么比得上?”
“你当伯爷和你一般啊?像他这种在官场打转的男人啊,最是理智。肯定是哪个优秀看重那个。以前二少爷最优秀,自然看重二少爷,以后啊,自然是看重大少爷。以后说不准,下一个伯爷是谁呢?”
“有道理有道理。可是夫人对我们挺好的,我还是更希望二少爷得势。”
“二少爷以后要想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最好把大少爷分出去。伯爷和大少爷接触少了,眼里不就只剩下一个二少爷嘛。”
“你说得对啊。算了,主人家的事情哪里轮的上我们这些仆人挂心。干活去干活去。”
董天赐听着脚步渐渐远去,面上的情绪也有一开始的烦躁变得若有所思。
是了,将董章庭这个讨厌鬼分出府去。以后爹娘和南雅就只能看到我了!念头既定,董天赐迫不及待的的朝正院赶去,他要和娘说这件事!
假山的另一头,董章庭嘴里微勾看着董天赐急切的背影。
造旧的书册,自导自演的闲聊。
这两场大戏的观众,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