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依淼跟着父母的脚步走入学校,她抬眼望望,如梦初醒,眼前是所国内闻名的专门的美术院校。
人声鼎沸着,在每年的九月份,因为这是大学新生入学的日子。。
粟依淼揉揉眼睛,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在一本书里。这本书里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人实在太真切了,简直就像是实实在在的生活里。
也难怪,这本书就是一本纪实小说,其实不算小说,更像是一本回忆录,有人也把它称作故事性的遗书,作者是这所艺术院校大二的学生,前段时间写完这本书就自杀了,一度在网络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轰动的是,遗书里全是真人真事真名,作者自杀后,小到作者身边的同学,大到就读学校都被扒出来网暴,谁也不能幸免。
“澄澄啊——钱不够用就和妈妈说,每天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有空时多去操场上运动下……”
“谢谢妈。”粟依淼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她有些熟悉,她记得前几天在微博上泄露出的金澄的葬礼照片,有一个哭得几度晕厥被人搀扶的背影。
那个人就是金澄的妈妈吗?
此时她妈妈正逛着超市,兴高采烈的将一个棉质拖鞋放在购物车里。
粟依淼没有多看,她甚至觉得有股难受的情绪涌到眼里。
粟依淼是一名心里学系大四的学生,这个事件在社会舆论上都卷起了如此大的风波,在她们心理学界更是展开了广泛讨论,粟依淼毕业论文三次修改都不过,被导师点名要求以这个事件为切入点。
苦逼的她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研究金澄的遗书,一不下心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她就真的来到了金澄的世界。
粟依淼看着超市镜子的自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的马尾辫,别致的金丝眼镜,肤质苍白,应该是常年抑郁的缘故,好在樱桃般的小嘴还算有点血色,几缕碎发搭在眼前,不笑的时候有些异于常人的成熟。
原来十八岁的金澄是这个样子的啊。
待父母把自己送到宿舍后,她告别完三步一回头的满腹操心的父母,站在寝室的落地窗前轻蹙眉头。
粟依淼心不在焉,她心情沉重,她穿回来之后呢?其实改变不了任何结果,这只是一本书而已,作者的生命都结束了,这本书还有什么意义。而自己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莫非也要按照书本的流程走完剧情。
转身无聊的坐在书桌前,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看起来像是日记,还有些现代诗,她打开来看了看,金澄不愧是美术生,连日记都是图文并茂的。
其中记载着一些琐碎的心情,大多数的色彩都是阴郁的,看的出成长的经历和家庭环境对她的性格影响很大。
就譬如日记里的一些话:
【好想在成年的第一天画上一个丰盛的妆,和那些电视里的大人一样,可是我家里的大人从来不化妆,她们厌恶那些,任记得十五岁偷偷打耳洞被羞辱了一个晚上,画妆就等于婊子吗】
这样吗?
粟依淼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段话后面打了一个对勾。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下去买些洗漱用品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走进一家化妆品店。
应该是美院有开设美妆课程,牌子还挺正的。她买了些用得上的瓶瓶罐罐,卷发棒,爽肤水什么的,回到宿舍就开始捯饬。
粟依淼在现世把自己捯饬的还行,但是妆画的比较简单,不过说起来一个丰盛的妆容,她还是打开的手机,搜一下教程。
黄柔柔和另外两个室友同时到达宿舍门口,几人都不爱讲话的样子,磨蹭了下一个微胖室友率先推开的宿舍门。
推开门有股浅浅的阳光,阳光下坐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乌檀木似的茂密长发垂在耳后,女孩回过头,雪白的肌肤里如水的眸子清亮,红唇微启,精致得让人深吸一口气。
几个室友愣在门口,好似谁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黄柔柔抿了抿唇,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是学姐,难道走错宿舍呢?她想开口叫人,又觉得害羞,几经挣扎从嗓子里扯出一声:“姐~”
这话说出来,黄柔柔彻底红了脸。
“进来吧。”粟依淼招了招手,答的怪肯定的。
自己实际年龄,是该当她们姐了。
粟依淼打量周围的室友,一时间想起在遗书里,金澄的宿舍就是传闻中让人窒息的大学寝室吧,金澄因为宿舍的冷漠关系而变得越加的压抑自己,六人间的寝室五个群,三个人永远看不惯另外两个人,而金澄是个特例,她是那个融不进集体的人。
此时宿舍除了粟依淼,已经来了三个人了,一个微胖,一个较瘦,还有一个刚才叫姐的,应该是叫黄柔柔吧。
黄柔柔发量稀黄,皮肤有些黑,看穿着不像是城里人,看起来因为刚才的那声姐,现在显得的有些局促不安。
“同学你好,我叫黄柔柔,你叫什么名字啊?”她仿佛局促的想要挽回些什么。
粟依淼摆了摆手,随便的说:“就叫姐吧。”
黄柔柔脸憋的黑红黑红。
粟依淼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没精力真的和这些小孩认识,毕竟也不真的是她的室友。
她真正的室友啊,不知道有没有在深夜看到打瞌睡的她,一巴掌抡醒她,最好能够抡醒她,这样或许她就能回去了。
粟依淼去食堂的途中,一路观赏着校园的风景,这所艺术院校建筑格局和自然景色的搭配别出心裁,不像传统名校的那般古老的人文气息,反而随处可见新鲜独特的装置艺术和怪诞雕塑。
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喜欢画画来着,也学过好几年,后来家里人逼得紧,就没学了,也怪可惜的。
吃饭期间,她发现自己被拉到了班级群,油画16届(1)班。
她一边刷手机一边吃麻辣烫,突然看到有几个熟悉的□□头像频繁的跳跃,点开一看,照片有点熟悉,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她的另外两个室友,人称“作精霸王花”,爱撕逼抢男人。
此时自来熟的两人正和群里的小姐妹讨论烫头发的技巧,霸王花之一发了张老太太的表情包,说是有人短发烫了个卷弄得像像大妈一样,丑的辣眼睛。
群里一阵跟风和嘲笑。
粟依淼随便划了划,没放在心上。
突然,她蹙了蹙眉。
好像有点熟悉。
她忙翻开随身携带的金澄的日记本,在其中的某一页,她发现有一个简笔画成的卡通娃娃的发型,和刚才群里的图片很像,画下方写着一句话。
【突然很想烫一个这样的头发,可是它好怪啊,别人一定会嘲笑我,妈妈也会骂我浪费钱,还是算了吧】
粟依淼愣了愣,筷子夹着的米线在空中停了好几秒。
下一口再吃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她思索了一会,放下筷子,从包里翻寻着什么,末了拿出一只刚才买的唇釉,在那一页日记本上画了对勾。
口红的鲜艳画在灰蒙蒙的纸张上显得十分突出,与周围金澄惯用青灰色的马克笔相比,它明媚,大胆的躺在暗淡的日记里。
粟依淼合上日记,背上背包,心里已经有了方向。
不如破罐子破摔,老天该放她回去的时候,必然会让她走,自己既然活在金澄的世界里,就应该帮金澄活的开开心心的。
毕竟,死者为大。
校外的一家连锁理发店里,粟依淼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给我……”粟依淼点开群里的表情包,仔细的让理发小哥看。“烫个这个同款。”
“这个是你奶奶吗?”理发小哥睁大眼睛。
“嗯……”粟依淼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是我奶奶,但我奶奶喜欢看,我也喜欢看,就弄这个发型。”
“是你奶奶希望你弄的吗?”
粟依淼再次无语。
“不是,这是——”
小哥突然做了个嘘的表情,一脸敬佩。
“我知道,是艺术。”
粟依淼:“……”
粟依淼的长发被剪刀嚓嚓剪落,她一时恍惚,看小哥生疏的手法,十有八九的效果会不太美丽,她突然不敢直视,但决定已做,只能叹息似的安慰自己:金澄啊,金澄,你自己选择的丑哦。
期间粟依淼有些无聊,听见学校里传来隆隆的音响声,粟依淼便问学校里在举行什么活动吗?
小哥tom说:“每次大一新生报道,都要举行心理讲座,预防大学生犯罪和自杀的。”
“大一 新生?”
粟依淼打开班级群聊,果然自己被不知道的那个室友在群里了,点开头像空间没有照片,应该是保守小集体的那边。
【辅导员叫你来听讲座】
粟依淼打字。
【做头发,没空】
打完她突然发现是班级群,辅导员和老师都在里面,她们还没来得及拉小群,心里一慌,赶忙撤回了,又发了一条:
【拉肚子,不舒服】
群里又冒出一条消息。
【好的,姐姐】
粟依淼:……
她好像知道是哪个室友了,那小孩这么实诚的吗?
黄柔柔,她在心里默念了一次名字,奇怪了,这小孩看起来还算老实,但是在遗书里面,她和金澄并没有成为朋友。
她没想太多,四处观望的时候,突然瞟见理发店的促销区竟然还有红酒,她的心又直痒痒。她在现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瘾少女,刚好金澄妈妈给生活费出手阔绰,一个月给了五千,她还是可以放纵一下的。
“那个——”粟依淼指了指。
“那是我们的套餐赠送产品,包括您现在做的烫发服务在内,我们还送一次护发,三次按摩,五张优惠券……”小哥突然侃侃而谈。
粟依淼听的脑袋发晕,她酒瘾发作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直说:“多少钱?”
“现在优惠只需1668。”
粟依淼点头,“可以。”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花白不花。
小哥大喜过望“请您签一下套餐协议,现在马上把您转入vip贵宾室。”
粟依淼勾勾手指,“给我拿个酒杯。”
进了单独贵宾室,也许是卖出了产品的缘故,小哥心情好了许多,打开了话匣子聊了起来:“前几年,大概前五年吧,我听我师父说的,这学校有个学生自杀,说是为情所困,所以之后就每年新生开学都要举行心理讲座,是一个美女姐姐,长的可好看了,很年轻的样子,没有想到她那么厉害,每年学校都得请她来讲座,还是驻校特聘心理咨询师,她组织的学校的心理社很厉害的……”
粟依淼心里顿了顿。
是她。
前几天在现世里,那个被网暴得厉害的女咨询师。
金澄自杀之后,人们翻出她的遗留之作,在她的弥留之际,小说里百分之五十的内容都是关于的那个女咨询师。她被人说是杀死金澄的最后一股力量。同时也在心理学学术界里引起了一股巨大的讨论。
她现世里的同学们,也大都八九不离十的认为,那个咨询师是个理智决断但过于冷酷的人。
甚至更多的人的说:就是她害死了金澄。
杨木青。
粟依淼脑海里记起这个名字。
粟依淼喝了酒与别人不一样,在酒量没到红线之前,她一般都是十分清醒的,她并不是能喝,而是醉的比较慢,然而这常常导致她觉得自己能喝的,结果烂醉如泥。
一瓶红酒只见底。
粟依淼踏入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心理讲座已经开完了,学校宿舍楼下暗澄澄的灯光里涌动着许多兴奋的人群。
对啊,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啊。
粟依淼走着走着,醉意开始上来了,又是后知后觉,她脚步有些沉重,脑袋也开始发晕,她只好找了一个不知到是什么教室前的台阶坐下,打开手机发现收到金澄妈妈的一条信息。
【澄澄,那三个月的生活费你要有规划知道没,切莫不可以一次性用多了啊】
三个月??
粟依淼拍拍脑袋,眯着眼睛再次看清楚了屏幕的字,三个月???
苍天啊。
粟依淼突然又醉又气。
粟依淼一时胸闷,后悔和不知来由的气馁,甚至还有些想要回到现实的委屈夹杂在一起,使得她头昏脑胀。
可醉意却没有因为她的情绪而放过她,她越来越醉,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脚步轻缓的女人来到自己身边。
“木青,收工啦,早点回去休息吧。”一个男人声音有点远。
面前的女人轻轻的应了一声,那声音在夜晚的笼罩里显得十分好听。
杨木青?
粟依淼一时来劲了,刚才憋闷的情绪似乎趁着醉意要肆无忌惮的冲破出来。
粟依淼低落的头猛的抬起。
“好你个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