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珠在家急得团团转,晚上睡觉都像有火在烧,第二天懒觉也没有睡,就顶着两个熊猫眼去找卫夫人,开门见山道:“娘,倘若我以后的夫婿在外头花天酒地怎么办?”
卫夫人被这小东西猛然开门吓了一跳,擦掉画歪的眉毛道:“只要我和你爹还有一口气,就决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周玉珠语出惊人:“娘,以后你们走了怎么办?人都会走的,到时候我和大姐怎么办!”
“呸!你娘我要活成老妖精的!”卫夫人拍了她屁股一下,冷哼道:“我一天到晚都叫你们多出去走动是为的什么?就是要你们不仅要学会打理家业,还要学会有自己的门路。郎君们的门路在官场,娘子们的门路就是后宅。见天在外边,总能认识到一两个愿意为彼此出点儿力气的朋友罢?有了门路又有财产,还有周靖在,无论如何你们两姐妹也不会过得太坏的。”
“我学不会跟人人都好。万一就是没有别人帮我怎么办?”周玉珠叹气道:“难道不能退婚或者合离?”
卫夫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不对劲,难道是周良在外胡混被二姐抓了现行?
那他在外有孩子吗?他要带进家门吗?
卫夫人心里发寒,脸如黑炭,站起来就要出门找周水丞问个清楚。
周玉珠逐渐有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爹坑了 ,拉住娘大声道:“不是爹!娘,不是爹!”
卫夫人闻言脚步一顿,看着女儿的脸一言不发地开始打量她。
二姐虽常在外听闲话,但要让她着急的只会是家里人。不是周良,她又没有定亲,那就只有是周润筠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坐在镜子跟前慢慢地往脸上涂胭脂,轻声问:“是薛礼?”
周玉珠愁眉苦脸:“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大姐。”毕竟又没有实证。
卫夫人将小女儿拉进怀里,叹气道:“先不许告诉你大姐,她也是个直肠子,到时候过去当场对峙闹出来,她以后怎么办!”周玉珠被她摸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吓得连连点头:“娘,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但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卫夫人看着镜子里她担心的脸,道:“还能怎么办?让我先想想!”
茹娘子脸色都变了:“娘子,决不能现在就吃下这样的亏,他就算不姓周,那也是个倒插门!”
周玉珠不挣扎了。
卫夫人低头看了一眼,推她出去道:“你在这里听什么,你少让我操点心就是帮忙了!”
周玉珠不服。
这件事就是她发现的!
茹娘子见状也帮腔撵人:“你爹泥都挖了三天了,你的面影子都还不在。”说着就将她往厨房推:“明日他能晚些出门,你去将面做了端给他吃!”
次日吃早饭,周玉珠围裙还没脱下,就看容白也在膳厅。
周水丞相和周润筠坐在屏风旁的大客桌上看容白猫像。
周玉珠凑过去翻了翻。
容白丹青很好,每只猫都画得栩栩如生。
周玉珠瞧上了里一只鼻子周围黑黑的玳瑁,她觉得有点像西游记里的小钻风,打定主意道:“爹,我想养这只总钻风,它一看就是我的猫!”
周润筠挑眉,指着一只带着玳瑁色的梨花猫道:“谁要跟你抢,我要这只锦衣娘!”
两人都觉得自己的猫好,眼见着要掐起来。
周水丞看得发笑:“都没下聘怎么就是你们的猫了?”
还连名字都取好了!
其实他还想货比三家,这四只小丑猫他都觉得不是特别可爱,正感叹难怪容白裤腰带都勒紧了,还找不到主人家。
只是没想到他两个女儿有猫即安,压根不挑,上赶着要当这个冤大头!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茹娘子和李伯将云英面盛好端了上来。
容白不好再留,就要告辞。
周水丞道:“走什么走,还没撒米花选出好日子呢,你往年也常来的,怎么如今反而生疏起来。”
周润筠道:“而且今早是二姐亲自做的面,下回想叫她下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周家人热情如火,容白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散发无限香气的汤面,只能从命。
周玉珠看着饭都摆好了,却到处都没看到卫清悟,忙扭头看周润筠道:“大姐,娘呢?”
周润筠道:“娘说要出门办一件重要的事,让我们不必等她。你的面她晚上回来再吃。”
周玉珠道:“早上的面哪能放到晚上!”
周润筠道:“你一天有没有什么事做,晚上再单独给娘做一碗不就成了!”
周玉珠还要打听,周润筠已经发火:“还不吃就回房里念书!”
周玉珠只好鸣金收兵,奄奄地坐在位置上吃面,还很有眼色地给大家添面。
容白看着面前冒尖的一碗面和满满的兔子肉,静静地看着周小娘子。
周玉珠趁机小声问:“你修理前日那两个人了吗?”
容白道:“昨日我亲自带着他爹和他爹的诸位同僚在录事巷隔壁吃饭。”
只是不幸让诸人恰好听到薛礼和秦狂在隔壁说风尘知己 。薛父冲过去时,当红娘子的墨玉扳指还戴在他手上。
众目睽睽之下,薛礼被红娘子做了盘子,这是抵赖不得的。
容白估计最近薛礼恐怕难以出门了。
做盘子就是捧红娘子,被红娘子做了盘子,可不是连红娘子都不如么?
周玉珠惊叹:“容璨之,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
一张就要把人刻薄死了!
几人正在饭桌上说着闲话。
茹娘子进来撇嘴道:“粱小郎来了!”
此话一出,连周润筠都皱眉道:“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周家一向这个时候吃早饭,租客都是知道的,从来没人这个时候来。
周玉珠道:“还能干什么!哪次不是来打秋风!”
周水丞瞪大了眼睛道:“二姐!不要乱说话!”
容白低头吃面静静地看戏,心里揣测这个粱小郎估计就是昨日周玉珠说的穷书生,全靠乡下的舅舅寄生活费交房租,还经常在茹娘子手上讨走些饭菜度日。
周家人觉得读书艰苦,平日对他也还算可以。最近又听他说在太师府寻摸道一个差事,周玉珠还让茹娘子给他送了一到菜庆贺。
只是此人刚被周玉珠逮住大逛录事巷,周家人已经麻利将他归为下三流,怎么会任由他来蹭吃蹭喝,只是现在叫人将饭收拾进去已经来不及。
但给他倒不如全喂了狗呢!
周玉珠机灵得很,转转眼珠道:“你们不要说话,我去把这个蝗虫赶走!”
说完便率周家先,迎上去一步。
她道:“稀客稀客,粱小郎怎么有时间过来,听说你最近常在太师府做事,他们竟没有留你吃饭吗?”
粱小郎被顶了肺,改口道:“大人物怎么会这么不知礼数?小娘子不知,他们还专派了一个厨子负责我的伙食。”
周玉珠接连发问:“我听说太师家的厨子有三十多个,给你的可是专门做包子皮的?那你只吃包子皮么?”
粱小郎道:“给我的是热灶的厨子,饭食都是大厨房几十个厨子做好了后端过来的,只是你没去过太师府,不知道里头就膳房走到账房都要凉了菜。今日我是被再三挽留,险些吃破了肚皮才来的。”
周玉珠故作惊讶:“好遗憾,你吃得饱饱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云英面,就只有便宜家里这两个大肚罗汉了!”说完便只给他上了一杯蜜水。
粱小郎最近一举将下月的生活费花得一干二净,身上正闹亏空,今日特意踩着饭点上周家,就是想蹭一顿早午饭,不想被周玉珠拿话堵住,在这里看着容白和周水丞牛嚼牡丹一样往胃里倒云英面。
周玉珠还指着面说,藕莲菱都是她亲自挑的,糖和蜜是从蜀商手里买的,家里吃完这一顿,想要蜀地产的蜜,就要等下次相熟的客商来了。
粱小郎饥肠辘辘,闻着云英面飘来的油香,只能低头喝水掩盖咕噜声。
周玉珠还拿着勺子从锅里捞兔肉在容白和周水丞碗里不停地添。
容白夹起一筷子颤巍巍沾满汁水的肉,送到口内,助力道:“吃云英面还是要吃兔肉和鸽肉,放羊肉煮就膻了。”
周玉珠一怔,叹气道:“这算什么好东西,外头八文钱能买一大碗。我估计不如粱小郎吃的太师府私房菜!”
粱小郎干笑两声,站起来想打道回府:“小生突然想起,还有一道公文没有作,明日贵人等着要,就先告辞了。”
周玉珠装作崇拜的样子:“那我就听不到你说宴会上的事了。”
“白日短暂,已不能奉陪!”粱小郎连寒暄也不敢继续,迅速落荒而逃。
等人走得不见踪影,大家都低声笑起来。
立花看他水都喝得跟火舔过一样,啧啧道:“他走之前还偷偷往袖子里装小碟子上吃剩的点心!”
周润筠嗳哟一声,笑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容白也忍俊不禁。
趁着周玉珠过来收碗,他悄声道:“还说我嘴毒,我看,大家彼此彼此!”
周玉珠闻言将锅底的面糊又刮了一层倒在他碗里。
容白虽已吃得扶墙走,但还是第一回吃到周小娘子亲手做的面,觉得就是面汤也价值千金,也就由她去。
卫夫人进来就看到容白捧着粥一样的面水喝,震惊道:“——二姐!”
多大了还跟客人争锋相对!
周玉珠连忙将自己赶走粱小郎来打秋风的事说出来邀功。
卫夫人毫不在意,执意要训她:“你今年就十五岁,是个大人了。以后家里的事就该交给你办了,还这么顽劣!”
周玉珠低头忏悔。
卫夫人要出门跟手帕交商量怎么给薛家一个下马威,看她态度尚可,叮嘱道:“在家不要捣乱!也不要乱说话!晚上我回家再收拾你!”
说完,便要出门。
周玉珠拦住她:“娘,你今日不戴花?”
卫夫人掏出小铜镜,这才看到自己心乱如麻,连妆也没有打理好,头上光秃秃的只有一顶冠,啊了一声又急匆匆地回房。
等她再摇曳生姿地出来。
容白和周家姐妹已商量好在两日后迎猫儿。
因为再过一日就是开学日,周玉珠想在丽娘子回来前成为一个崭新的自己。
卫清悟和周水丞都要出门。
容白擦擦嘴唇,也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路上卫夫人看着他的高靴,出声道:“二姐性子顽劣,你不要介意。都是我们夫妻把她惯坏了,才弄得现在这个性子!她其实跟小狗一样,顺毛嚣张,打她还要凶得更上一层楼!打不得说不得的,让人操碎了心。以后也是要找一个郎君安在我们夫妻眼皮子底下过活,我才能放心!”
容白心里明镜一般,卫夫人明说周玉珠顽劣,实为维护女儿不给他发作的机会,不免感慨卫夫人和周水丞实在打心眼里疼爱女儿。
他又在心里叹息,只是老天不作美,总是喜欢给快乐的门户增添一点烦恼。只盼望周小娘子将来的郎君是一个十全完人,能全了两颗父母心了。
“二姐年岁已到,贤侄若有相识的好郎君,可介绍与我认识一番。”周水丞从小看着容白长大,素来视他为自己人,也不瞒他:“我和娘子对润筠和玉珠夫君的要求,一直都是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最好是她们喜欢,但是又能永远被周家压在身下的门户。”
只是现在看来,没有本事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本事的人其实更容易失心疯闯祸呀!
容白乍然听闻周玉珠也要谈婚论嫁,心里陡然一惊。听完周水丞的话,他也点头赞成。
一个有志向以及正为志向挥洒血汗的郎君,是绝不会轻易走上歪路的。
他道:“若是真要是比洁身自好,恐怕有些中庸之徒连我也是赶不上的!”
周水丞和卫夫人齐齐叹气;“嫁女儿真是天下第一等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