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雁舟没想到这样尖锐的话会从顾笙的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对他说。
震惊之下,都愣住了。
“我,阿笙,你听我说。不是你想得那样,这里面有误会。”
顾笙根本不听他说,趁机挣脱他的手,就往楼下跑。
陆雁舟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迫地拽着人扭转了方向。顾笙身体轻,被他扯拽得不受控制地抡了一圈,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墙壁厚实,声音不明显。顾笙却痛得脸都白了,一边手臂整个麻掉。
“小心。”
陆雁舟面色一变,伸手扶她,却被顾笙一巴掌拍开:“走开,别碰我!”
陆雁舟的手背被打得发麻,心里隐约有点慌。但是一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只是尽人道主义陪人来医院而已,又镇定了:“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你今天怎么不去舞团,跑来医院?”
顾笙不搭理他,使劲地挣他的手。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吗?是谢思雨吗?”
顾笙以为听错,抬头看他。
“不是谢思雨添油加醋?”陆雁舟拧眉说,“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回家,晚点我跟你解释。”
顾笙觉得好笑:“不是,你以为我跟踪你来这?”
“难道不是?”
顾笙脸色惨白。手指甲用力地掐到了肉里,手脚冰凉。自尊心撑着,她克制住没失态:“既然分手了,你也别动手动脚。我不管你陪谁,也没心情管。咱俩领证的事就当没提过吧。松手!”
这句话刺激到了陆雁舟,他脸色一瞬间铁青:“我不是说之后会请假陪你去领证吗?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武断!顾笙,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幼稚?顾笙不想跟他吵。她觉得好笑,她到底多卑微,才会被人这么看不起。
“随便你怎么想,松手!”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陆雁舟气得不行,口不择言说:“要不是你爸妈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让我照顾你。谁他妈乐意管你!”
话一说完,陆雁舟脸色一变。
顾笙瞳孔收缩,瞪向他:“我父母经常打你电话,真是对不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僵持着,忽然一道女声响起,打断了陆雁舟到嘴边的道歉:“雁舟?怎么了?跑这么着急?”
林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了。
人就站在楼梯的下一层,仰头看着上面的两人。她一步一步走上来,目光轻飘飘略过顾笙,落到陆雁舟身上:“事情聊完了吗?刚才ct医生找到我,说了些话,我好像没太听明白。医生还没走,你要是聊完了,陪我再去一趟吧。”
林青青自然地站到陆雁舟的身边。陆雁舟抓着顾笙肩膀的手像被烫了似的,弹开了。
“这是谁啊?怎么不介绍一下?”林青青问。
陆雁舟顿了顿,偏过脸。不看顾笙的眼睛,介绍,“这个是顾笙,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这个是林青青,大学时期的好朋友。”
林青青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顾笙却觉得十分讽刺,原来,这就是她在陆雁舟心里的位置。
谢思雨一直骂她傻子,她确实挺像个傻子的。
顾笙忽然扇了陆雁舟一巴掌。
午休时间楼梯间没人,一巴掌惊得整个楼梯间都是回音。陆雁舟的脸被打歪,空气一静。林青青踩着高跟鞋,伸手就要过来推顾笙。
头顶一道冷淡的嗓音飘下来:“咳,抱歉。”
三人噤声,抬头。
楼梯上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逆着光,那人单手插兜,侧身倚着扶手。
是周黎安。
“这里是医护人员休息去,禁止喧哗。”周黎安一只手的胳膊肘搭在栏杆上,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烟,青蓝的烟雾像无形的蛇,绕着圈,缠绕他的手指往上盘旋。
冷冷淡淡的嗓音,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威慑力。
陆雁舟脸上闪过尴尬,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离开。”
周黎安吸了口烟,目光飞快地略过俩个人,瞥了眼墙角的顾笙。他点点头,指了指林青青手里拎着的片子:“你的子宫右侧有点问题,尽早去找相关科室的医生看看。”
林青青跟陆雁舟脸色都是一变。
林青青想再问问,周黎安抬起右手,手腕上一只黑色的机械表,他淡淡地提醒:“还有半小时,妇科的林医生就该换班了。另外,楼梯间有监控,打人,会有安保人员报警的。”
林青青有点尴尬,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这个林医生是子宫、卵巢、生殖系统方面的专家,号非常难挂。林青青是排了二十多天的队,才排到林医生的号。今天让陆雁舟陪她过来看病,除了一点想旧梦重圆的小心思,也是真的想看病。
她焦急地看向陆雁舟。陆雁舟下意识地要跟她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他自动忽略方才的争吵。压低了嗓音:“阿笙,你先回家去。我朋友很多年没回国,对国内看病流程不熟悉,我先陪她看病。咱们的事,晚点回去再谈。”
说完不等顾笙回应,就跟林青青一起走了。
楼梯间就剩下顾笙跟周黎安。
周黎安懒懒地吸了一口烟,居高临下地看她。
他的烟瘾不大,点了烟也只偶尔抽一口,大多时候就任由烟燃烧。乌黑的瞳仁被眼睑半遮,垂眸看人,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顾笙没说话,周黎安也没说话。楼梯间安静得好像没有人。
周黎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不重,算得上很轻飘。但就是那若有似无的视线,盯得顾笙浑身发麻。她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昨天晚上,溺水一般的失态。
四目相对,明明没有什么表情,此时的周黎安莫名的危险。
顾笙瞬间低下头,面对这个人,她莫名其妙会特别的有自尊心。被周黎安撞见这样的场面,顾笙觉得非常的耻辱。她捂着隐隐作疼的肩膀,脑袋越垂越低。
好久,才干巴巴的扯出一句:“……谢谢你帮我解围。”
周黎安掐灭了烟走下来,将烟蒂丢进通道旁边的垃圾桶。
顾笙抬头的时间,他已经到她面前。两人站在一起,顾笙才发现周黎安比她高至少一个头。他垂眸俯视着她,神情淡漠。
忽然,他虚虚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捏着轻轻转了两大圈,然后猛地一扯。就听到咔了一声轻响,周黎安松了手。顾笙疼得脸发白,骤然抬起头。
周黎安抬了下巴:“动动看。”
顾笙听话地动了动胳膊,懵懵地摇头:“胳膊不疼了。”
“嗯。”周黎安退回了三步之外。周身气息又恢复了疏离。一只手插/进兜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铁皮烟盒。食指轻轻一拨,开了烟盒,又抽出一支烟。
想想,又塞回去,合上了烟盒。
意味深长地打量了顾笙一会儿,游走得非常放肆。许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从中抽出一张黑金的卡,放到她手心:“不想回家,可以来找我。”
翻过来,是张房卡。
顾笙的脸色一瞬间由白转红。由红转紫,青青紫紫,煞是好看。
周黎安事不关己地插着兜,拉开门就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顾笙沉默地站在原地。她眨了眨眼睛,哭不出来。无声地笑笑,被周黎安打了个岔,她满肚子的委屈泄了气。
陆雁舟跟林青青早已走得没影儿。顾笙自嘲地笑笑,终于掐灭了心底最后一丝期盼。
有些事,是时候结束了。
骨科休息室,谢思雨已经巡房回来了。正趴在工位上狂往嘴里扒饭。
旁边几个同科室的医生见菜色不错,也想尝尝。但谢思雨这个护食的死丫头,白费了顾笙给她装三大盘的用意。一块都不分。不仅不分,她还嘲笑杨医生的便当看起来像猪食:“杨师兄你不行啊,嫂子不在,你这个水平喂猪都嫌技术差。”
杨毅气得拿筷子敲她脑袋,笑骂她狗嘴不吐象牙。
“阿笙,等我下。”谢思雨朝外面进来的顾笙招招手,“十分钟,我就吃完了。饭盒你带回去洗。”
她理直气壮的要求,顾笙还没说话,杨毅先笑她:“别人管饭,还得管给你洗碗?谢思雨你说你,还得寸进尺啊!”
“就得寸进尺怎么了?”谢思雨白了他一眼,把他顺走的排骨又给夹走了。
谢思雨现在是实习,拿着最少的薪酬,做的最苦的活儿。她每天至少跟三场手术,忙得不得了。说起来,这还是因为她脑子足够好,专业能力也足够扎实,才得来别的实习生都没有的,学习临床经验的好机会。谢思雨平时吃饭都跟打仗似的,争抢每一秒。
匆匆吃完,她就得窝在躺椅上眯一会儿,不然下午手术打瞌睡。
顾笙不耽误她休息,等她吃完就拎着空食盒走了。
周黎安下午有两场手术。中午抽空去楼梯间抽烟,没放松,反而看了场热闹。他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
难得结束得早,家里打了电话过来。他回家一趟,陪家人吃晚饭。
换了休闲服,他一边卷袖子一边跟从外面拿外卖回来的郭金城打了声招呼。他晚上值班,可能要晚到,让郭金城暂代一下。
刚走出大楼,就在楼下的花坛碰到眼熟的两个人。
是楼梯间的那一男一女。
女性扑到男性的怀里,哭得肩膀直抖。
男人揽着女人的腰,轻轻地拍。
周黎安的视线定格了一下,眼利的郭金城也看过去。看到姿态亲密的一男一女,有些好奇他居然会感兴趣:“怎么了?你认识?”
“不认识。”周黎安收回视线。
“肯定认识,不然你这种人会多看别人一眼?”郭金城热衷撬周黎安的八卦,各种小细节都不放过。
“那男的,是姓谢的实习生那个舞者朋友的结婚对象。”
“啊这……那他怀里那女的……”郭金城顿了一下,然后震惊了。
倒不是震惊碰到绿帽现场,而是震惊周黎安这种人居然会看热闹。但一想那女孩的长相,身为舞者,拥有普通人没有的优越身材,顿时笑得意味深长。他捣了捣周黎安的胳膊,说:“哎哎,你小子,看不出来啊!不会是对人家感兴趣吧?”
周黎安理好了袖子,不搭理他。
“你悠着点啊,”郭金城却不放过,一边笑一边不忘提醒他,“我要是不瞎的话,那天应该没看错,人家的手上戴着戒指呢。”
周黎安懒懒地掀起了眼帘,看了他一眼。
无声的嚣张。
郭金城有些无语,周黎安这小子,真的是从小到大都讨人嫌。
顿了顿,郭金城不知道是故意诅咒他,还是刻意诅咒他:“你小子别太嚣张,觊觎别人碗里的,小心下晚班走夜路,被人捅刀子。”
周黎安唇微微扬起,又平下,毫不在意:“那也得有本事捅得到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