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哄小天尊去玩鸟笼里的小鹦鹉, 随后便用眼神示意慕梨去内堂。
两人在小八仙桌旁相邻而坐。
“没想到宗主这么快就动手了。”怀瑾开门见山。
慕梨惊魂未定：“师姐知道了？”
怀瑾看着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你我身上被种下的是一对双生蛊虫，你发作时, 我会有所感应, 所以我知道你昨晚得到的命令，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你不用担心, 我俩蛊咒相同，对于蛊虫而言相当于同一个人, 谈论此事并不会引发蛊虫自爆。”
慕梨急问：“这么说，师姐昨晚也收到那道命令了？”
“是。”怀瑾低声说：“驰援边境三宗。”
慕梨问：“可我人微言轻，凌云峰留下我，不过是为了安抚失去爹娘的小天尊, 若我无法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会有什么后果？”
怀瑾坦白道：“宗主既然明确下令，应该是确定你有这个能力，我不知道他为何有此判定，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慕梨低下头，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如果我确定自己做不到呢？师姐打算如何处置我？”
怀瑾答非所问：“我知道，比起清越宗, 你更想成为真正的凌云峰弟子。我能感受得出, 短短几个月, 你的修为已经数倍于从前，若是天赋灵根相同，我或许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慕梨抬头看向她：“这都是元阳丹的功劳, 我攒了些灵石, 可以为师姐也买一些元阳丹, 以师姐的资质，不出五年，必能真正通过试炼，成为真正的凌云峰弟子。”
怀瑾蹙眉低下头，没有说话。
慕梨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如今有可能帮她脱身的只有怀瑾了，她必须利诱怀瑾。
毕竟这位师姐本来就是个权利心很重的人，在凌云峰当个底层干部，薪水比清越宗顶层长老还高。
怀瑾在清越宗卖命十年，都未必能攒够灵石买上一颗元阳丹。
此刻只要她肯站到慕梨这一边，慕梨可以允诺元阳丹管够，一路助她突破筑基。
虽然慕梨暂时没这个财力，但她写的第一部小说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为了自己的性命和胖崽的未来，给师姐画个饼，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慕梨开始继续给怀瑾畅想未来——比如成为凌云山某一堂的司君甚至牧史，那权利地位和薪资水平，贫穷的清越宗宗主看了都沉默。
最大的区别在于，在清越宗就算当上宗主，也不过风光享乐个百余年，然后寿终正寝，而凌云山真的有很多修士层层突破，甚至有望飞升，前途完全不是一码事。
怀瑾抬眼看向她，坦白表态：“若是能成为第一仙门的弟子，谁又愿意回那钩心斗角的弹丸小宗呢？”
“是的，而且宗主手段着实令人不齿。”慕梨继续煽风点火：“我想，师姐也不是自愿被种下蛊咒的。”
怀瑾苦笑一声：“不，我当初为表忠心，的确是自愿的。”
慕梨：“师姐的意思是，您现在……”
怀瑾斩钉截铁地坦白：“我也不想继续为清越宗卖命了，可我和你一样被这蛊咒牵制，身不由己。”
慕梨警惕道：“师姐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会不会被……”
怀瑾摇头：“这正是我急着等你来找我的原因，宗主短时间内无法连续多次发动蛊咒，从你发作开始算起，八个时辰内，蛊虫会处于休眠期，你我此刻的交谈，不会被蛊虫感知。”
慕梨刷地站起身：“那我们岂不是暂时自由了？还说这些作甚！快去找乾空真人看看能不能帮我们解除蛊咒啊！”
怀瑾抬头看她：“别心急，听我说完。”
慕梨也想到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
怀瑾继续道：“即便在休眠期，如果你违背了保密契约，蛊咒一样会自爆，与我们同归于尽。”
慕梨：“这蛊咒究竟如何判断泄露秘密？如果我俩将彼此被下蛊的秘密告知第三人，算是自己泄露秘密吗？”
怀瑾：“当然算是，只要是通过你的思路透露出这个秘密，一旦第三人得知蛊咒的存在，蛊虫都会有所感应。此秘术宗主从未外传，只因我曾替他操纵过的弟子善后，才摸出些规律，想到些可能脱困的办法，但有一定的风险。”
慕梨：“哪些办法？”
怀瑾：“第一种，是我发现的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第三人完全通过自己的判断，猜测出你被清越宗宗主下了蛊咒，那么蛊虫就无法通过你，感知到第三人发现它的存在。”
慕梨想了想，急问：“凌云峰怎么至今没人猜到我们被宗门下了蛊呢？”
怀瑾：“这种蛊咒本就是魔道秘术，罕有人知，极损功德，一旦使用，难以补救，未来多半堕魔。除了我宗宗主，这种事在仙道宗门中实属罕见，说是仅此一例，也不为过，凌云峰自然无从猜测。”
慕梨失落：“凌云峰都没人知道这种蛊咒，又怎么能猜到我们中了蛊？还有其他办法脱困吗？”
怀瑾接着道：“第二种方法，是派不知情的人暗杀宗主和七位长老，但此法不仅需要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对战术布局要求也是极高，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天罗地网，闪电出击，让那八人瞬间毙命，以免他们察觉此事与我们有关，临死前有意引爆蛊虫。”
慕梨目瞪口呆地看着怀瑾，感觉她描述的这个人好像有点明确。
怀瑾以为她没听懂暗示，便心急道：“此法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其实，你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一人能够做到。
我从前在清越宗时，就曾听说过那位仙君的一些惊人的战术布局，他的作战手法向来诡谲难测，被他盯准的妖魔，多半都是在以为成功逃脱之后，被他突然收网打得措手不及，一击毙命，干脆利落。能在动手前不露一丝痕迹，即便是凌云峰堂主也未必能做到，此事非他不可，此人便是你常提起的那位小师兄——陆仙君。”
慕梨一脸绝望。
其实怀瑾刚说完第一段，她就猜到，怀瑾说的是陆决，但是……
“师姐说得没错，以陆师兄的作战习性，确实能做到你说的那种地步。”慕梨平静地解释：“但我只是陆仙君几千个小师妹中的一个，恐怕没办法让他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情况下，去帮我干掉一个宗门的宗主和长老。”
怀瑾提醒她：“我听说中秋之夜陆仙君神志不清突然失控，险些酿成大祸，多亏你用心引决救了他。”
慕梨认真解释：“我当时是自愿帮忙，这种事不可能拿出来做交易，要让他替我去无故杀人，他不可能答应。”
怀瑾不肯放过这个最安全可行的办法，苦口婆心地解释：“你不能告诉陆仙君蛊虫的事，但你可以谎称清越宗宗主和长老以你的家人性命，要挟你夺取凌云峰大权之类的理由，求他帮忙。”
慕梨垂眸想了想，抬眼问：“还有第三种办法吗？”
怀瑾无奈道：“传闻有一种专门应对魔道各类蛊咒的结界，能隔断操控者与蛊虫的连结，一次结界能保七日平安，你若是能找到一个会使这种术法的大能，就能在蛊虫自爆前主动告诉他你中了这种蛊咒，请他出手阻断宗主的操纵。”
慕梨沉默了许久。
怀瑾劝道：“阿梨，如今只有第二种办法最易成功，你只要编个理由求陆仙君帮忙，即可让我二人安全脱身，事后再向他解释缘由便可，又不是恶意撒谎，没什么可担心的。”
慕梨反驳：“什么理由能让陆决替我去杀八个人？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陆师兄肯定会去调查理由是真是假，一个有这等战术布局能力的修士，能分辨不出我所说的理由是真是假吗？
你也知道此人聪明绝顶，却让我用弥天大谎骗他杀人，如果他动手前查出我说谎，又不知道我是因为蛊咒才骗他杀人，我该如何解释？到时候非但杀不了宗主和长老，你我二人在凌云峰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怀瑾心下一惊，仔细一想，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异想天开了。
“你说得没错……”怀瑾黯然道：“可我没有其他法子了，若三者皆不可行，你便只能听命，去劝说凌云峰堂主驰援边境三宗。”
慕梨皱眉：“师姐，宗主派你来监督我，难道没有赋予你一部分力量操纵蛊咒吗？”
怀瑾绝望地看着她：“我与你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我可以通过蛊咒主动向宗主报信。这种蛊咒操纵起来损耗极大，宗主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的行动，只有依靠我在旁盯梢，随时通知他何时应当出手操纵蛊虫。”
慕梨一惊：“那么……昨晚的发作……”
怀瑾立即否认：“昨晚不关我的事，我们入凌云峰才短短几个月，你无所作为，也很正常，我没必要出卖你。我怀疑是因为你体内的蛊虫感知到近些时日，你在夜间修为会迅速增长，宗主好奇你遭遇了什么事，所以主动发动了蛊咒，暗中连通你的五感，看你夜间做了些什么。”
“我修为增长，蛊虫也能感知到？！”慕梨快要崩溃了：“它究竟还能感知多少事？”
怀瑾无奈：“那就只有宗主和长老们知道了。”
慕梨问：“那如果我无法完成宗主给我的任务呢？师姐要替宗主处罚我吗？或者杀了我？”
怀瑾摇头：“我只负责向他汇报任务进展，你如果无法完成任务，他可能会通过蛊咒，让你吃些苦头，但不至于为此杀了你。”
慕梨想了想，凑近怀瑾小声问：“那如果我违背他的命令，比如……劝凌云峰不要驰援三宗，师姐会揭发我吗？”
怀瑾认真道：“如今我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会尽我所能保全你。但我劝你不要做傻事，没有人知道宗主什么时候会悄悄连通你的五感，如果被他发现你故意违逆他，那就代表你有异心，宗主可能会动杀心，除掉你这颗棋子，以免你暴露他的罪行。”
回府之后，慕梨把那份劝说尽常真人驰援妖族的草稿烧掉了。
目前情况其实比她想象的要好一点。
根据怀瑾所说，至少清越宗宗主并不能随时随地与她连通五感，且他操纵一次蛊咒，会损耗大量能量，并不能坚持太久，甚至还有“技能冷却”时间。
只要怀瑾不打小报告，她其实还算安全。
短期内，她得暂停利用元阳丹大幅提升修为，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得想办法打听谁会使那种能阻断蛊虫操纵的术法。
但这事又不能直接打听，一旦说出口，对方如果怀疑她已经中了那种蛊咒，但又不会阻断之术，那她可能当场就暴毙了。
其实，怀瑾说得没错，这三种办法，相对有一点可控性的，只有第二种——让大反派替她杀了那八个人。
但欺骗大反派是绝对不可行的，不是慕梨道德底线太高，而是她骗不过。
男频反派智商天花板不是瞎吹的，只这几个月来的相处，慕梨这种学霸都能感觉到人类不同天赋上的参差。
每个人天赋不同，陆决或许不太懂人际交往，但他对这种战术上阴谋诡计敏锐得骇人，好几次他复盘从前伏击妖魔的战术，慕梨都能听傻眼。
那有没有可能不骗大反派，就硬要他把清越宗那帮图谋不轨的恶人给干掉呢？
慕梨对着空气演习：“陆师兄，我有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求你，你能不能先答应我？”
他会怎么回答？
退一万步讲，假设他答应了。
慕梨再说：“我要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闪电出击，杀掉清越宗宗主和七名长老，回来我再告诉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陆决会怎么想？
总之肯定不可能答应。
慕梨毫无信心。
垂眸看向坐在小圆桌旁玩布偶的小胖崽，慕梨忽然开口：“祁啸，如果我想请求强大的小神龙去消灭八个坏人，小神龙会答应吗？”
小天尊一转头，张着小嘴，包子脸满是迷茫，过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举起小布偶表态：“消灭！消灭！”
慕梨一脸欣慰：“小神龙好乖哦！”
小天尊听见表扬得意极了，抓着小布偶跳下椅子问：“坏人吃掉村民？”
慕梨弯身凑近包子脸，问：“小神龙跟我去消灭坏人，其他事之后再说，可以吗？”
小天尊呆住，仰着包子脸注视坏姐姐。
慕梨讲的故事里，坏人都是先干坏事，再被剿灭，还没听说过小神龙先动手的。
小天尊一时有点绕不过弯子。
经历缜密地分析与思想斗争。
小天尊仰着包子脸，十分有原则地告诉慕梨：“可以！坏人哪里？走，阿泥，走，本座消灭坏人！”
坏姐姐说是坏人，就一定是坏人！
小崽子迫不及待出战的样子，逗得慕梨笑出声。
这世间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的人，也只有这只小煤气罐罐了。
然而这只小煤气罐罐连心法一层都还没突破。
每次让他打坐，他就打呼噜。
不能再纵容小胖崽偷懒了，得激发他对力量的渴望。
慕梨一咬牙，打算请师兄们去山里抓头黑熊。
她要跟黑熊决斗！
第三天一早，慕梨带着小胖崽来到尚武场，刚准备找段恒商量找黑熊演戏的事，打眼就瞧见正堂里坐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穿一身白色常服。
眀判堂首席弟子常服。
白景耀？
这家伙来尚武场作甚？
不等慕梨回过神，白景耀便先站起身，微笑走上前，低头看向小天尊：“前些时日堂中事务繁杂，我脱不开身，直到今日才得空来喝爱徒的敬茶，久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