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枳后半夜抱着热水袋睡得很安稳。
大概是睡前和孟山栩说过话的缘故,竟然还做了一个有关他的梦。
倒也不是其他的,只是她梦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在山脚下的清吧里,男人顶着风雪,裹着一身酒气和寒意走进来。
手仍然抵在她身前的小圆桌上,那只手格外的好看,她看着有想要摸上去的冲动。
“周枳。”
他叫她的名字,在对她笑。
她看着他张合的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脸上,男人的眉眼不是疏离冷淡,而是随性散漫的笑意。
有点勾人。
如果形容她看他的第一眼,她会说是清风霁月,再有一个词,就是淡漠。
但梦里的他就很亲和随意。
皮相好的人,注定会被率先吸引。
周枳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后知后觉的从床上坐起来,手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指尖微动,才发现是昨晚孟山栩给她的热水袋。
棕色的包装,很简洁的风格,上面的绒毛摸着很舒服。
周枳猛地一颤,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霎时红了脸,面如熟虾。
她抵着自己的额头,“疯了吧周枳。”
在想什么!
做什么梦不好,为什么会梦到他。
这让她还怎么用平常心去对待孟山栩。
周枳羞赧至极,脸埋在被褥上,手捂着自己滚烫的耳根。
敲门声还在继续。
“周枳,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
周近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进来。
她平复自己凌乱急促的呼吸,“起了。”
出声才发现嘶哑得不行,于是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这就起。”
拿了手机才发现,都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她仿佛火烧屁股似的,连忙起床,脸上还泛着明显的绯红。
打开门,周近就在走廊上。
听见动静,他转身,皱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上山了。”
“上的。”
她趿拉着拖鞋从他身边挤过去,被周近一把扯住睡衣后领。
周枳扑腾了两下,睡衣被他拎得扬起来,包裹着她的脑袋,人看上去很傻。
周近毫无良心的嗤笑出声,“呆比。”
周枳:“……”
她恼火的挣脱出他的魔爪,凶巴巴的警告他:“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不准拽我后面的衣服,帽子也不行!”
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行为。
长得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周近丝毫没放在心上,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姿态,显然没把她的警告威胁听进去。
周枳也不想跟他纠缠,脚步就走。
结果又被拽住。
“你到底想干嘛——”
周近突然低下头,认认真真的凝视着她的脸。
周枳被他看得一怔,颤颤的抖动着长长的眼睫,“怎、怎么了?”
他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上,压低了声狐疑道,“脸怎么这么红,难不成做春|梦了?”
一句话,像是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湖泊,掀起一阵涟漪。
周枳急得跳脚,底气不足的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是才睡醒,我一直都这样。”
周近哼声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丢了手,用手机点了点她,“心虚啊,耳朵也红了。”
周枳:“……”
说不清了,烦人。
她一把推开他,往前冲。
恍然看见客厅台阶上好整以暇站着的人,男人长身玉立,手随意抄兜,神情慵懒,眸眼湛黑的看着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周枳眼皮猛地一跳。
仿佛踩了什么一惊一乍的东西。
这回真的像是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卯足了劲儿把自己关进了浴室。
反手锁了门。
周枳头抵着冰凉的门面,懊恼的咬唇。
都怪周近……
她无声的呜了声。
浴室的墙壁上有面镜子,她靠过去,歪了下头,看见自己的脸。
……
红。
红得很不正常。
她闭了闭眼,琢磨自己这种一紧张心虚就脸红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客厅里就只有孟山栩和周近两个人。
“山哥,你都做好了?”
周近在问早餐。
之前他们都是在外面吃的。
今天孟山栩下厨。
“嗯。”男人颔首,“熬的粥。”
周近搓了搓手,嘻嘻的笑,“粥好,枳枳就喜欢喝粥。”
孟山栩淡淡的笑。
周近这几天跟孟山栩待着,发现他真的是很不错的一个男人,起初他还觉得他不好相处,后来发现完全不是。
在他眼中的孟山栩,滑雪技术好——周枳说的,贤惠——会煮饭做家务,细心体贴——各方面都能感受到。
不说别的,至少比起他亲哥来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近舍远求近,麻溜干脆的站在孟山栩这边,成了他的小迷弟。
等周枳洗漱好换了衣服出来,手里抱着弄脏的床单。
都在等她。
孟山栩走过来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视线淡淡的扫过,“先吃早饭。”
周枳紧了紧床单,低着头,“先泡着,现在不洗。”
他点点头,离开。
刚松了一口气,男人又倏尔转身。
周枳顿时卡在那里,不上不下,脸憋得都有点红了。
孟山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指尖不经意的摩挲着裤腿,“热水袋需要带上山吗?”
她轻轻的摇头,“不用。”
周枳放了热水,把床单泡进去,先抓了两下,冲散了些印记。
又试着用力。
这下不行了,粉白的床单上始终都还有零星的痕迹。
“周枳。”
周近在叫她。
“来了。”
她也不敢耽误,放了不少洗衣液进去,连忙擦了擦手,走到饭厅。
喝粥,小米粥。
也不知道孟山栩怎么煮的,糯糯的有点甜,口感很好。
周枳小口小口的喝着,接连喝了两碗。
吃完饭她主动收碗筷,被孟山栩隔开,“你忙你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泡着的烂摊子,忙不迭的又钻回浴室。
哼哧哼哧捯饬一阵,还是有痕迹。
她放弃了。
腰酸腹疼的。
出来时孟山栩就在客厅,看起来已经收拾妥当,准备随时走人了。
她走到他面前,一脸歉意:“你的床单…还是不要了,我重新买新的赔给你。”
她当时就应该拿水泡着,说不定还能挽救。
现在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粉白的床单,那抹由红转黄褐的印记很明显。
“没事。”
他看着她,轻描淡写的回复,转而问起其他的话题,带了点确定:“今天还是要去训练?”
“嗯。”
孟山栩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温度,零下近二十度,最近的天气更冷了,“有暖贴吗?”
周枳迟疑的摇头。
孟山栩:“出去的时候买一些带着。”
他收了手机,又看她。
一秒、两秒。
周枳的呼吸缓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话的习惯是这样,会盯着人看。
这是礼貌的行为。
从某个方面来说,是一种尊重,至少体现出了他的认真。
但…
周枳抬手不由自主地拽了拽领口,“怎么了?”
孟山栩移开视线,清了清喉咙,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该说什么。
凌晨那会儿顺手查的资料,上面有说避免剧烈运动。
滑雪……
大概是较为剧烈的。
而且是训练,会集中注意力,也更加用心。
他想到那天在u型池看见的场面,一次次的翻转腾空,很高,高到能听见其他人在惊呼夸赞她,动作也很流畅完美,连窦超这种滑雪圈里,职业运动员,眼光毒辣的人,都承认她很优秀。
她很用心,也能看得出来她对这场即将开始的滑雪比赛的期待和努力。
从他第一眼见就知道,那个滑雪板。
他背过,也亲眼所见。
上面有六个字:越努力,越幸运。
起初他是不知道的,文字下方还有三个英文字母,统一的z。
直到加了她的微信。
才发现她的微信名就是zzz。
他想,大概是跟她的名字有关。
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她对单板滑雪的热爱。
也见了她因为生理期疼得脸发白的模样,就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还要上山了。
“没什么,现在走吗?”
周枳等了片等到这么一句话,迟钝了两秒才点了下头,“好,我去叫我叔叔。”
吃了饭之后周近就猫进了他的房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先回自己房间,准备齐东西后,才去敲周近的门。
暖贴这种东西,一般便利店就有卖。
附近的便利店离公交站不远,周枳跟孟山栩一起去的。
这次是她自己付的钱。
想了想,她还是说:“你那个床单,你还记得多少钱买的吗?我把账转给你。”
孟山栩买了盒烟,闻言被她逗笑了,很淡,但周枳听见了。
她抬眼,对上他没掩藏笑意的眸。
他只拿着烟盒,没有拆封或者有想抽的举动,随手抄进了兜里,嗓音含糊在寒风中:“你是……”
他在动唇,像是发声了。
周枳却没听清他说话。
“什么?”她问。
真的很“财大气粗”啊。
孟山栩压了压笑,喉结滚了下,收敛了些,至少不让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工作了吗?”
“还没有。”之前都说了她还没大学毕业,难道他忘记了?
“嗯,就是说没有收入来源?”
周枳碰了下耳朵,“差不多。”
孟山栩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看去。
之前她掉了耳坠,还记得是星星跟月亮的,这次变成了一对四叶草。
很少女心。
“那你平常的生活费是父母给的?”
“是啊。”
除了父母,还能有谁……
他点点头,又笑,“用不着你赔,这样吧,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就把这笔账记在周远身上。”
怎么也不好意思克扣她的生活费,虽然她看起来并不缺钱的样子。
周枳茫然了,这跟远叔有什么关系。
“同意吗?”
她看着他,神情有点疑惑,但还是坚持:“我自己也可以的。”
周近在不远处一个劲儿的招手示意,他顺着看过去,看到快到站的公交车。
周枳还在纠结她自己有能力赔。
除了生活费,她还有奖学金,各类滑雪活动参与的奖励……
说不定还包括这次的滑雪比赛。
不至于一条床单赔不起。
就感觉到身后突然被提了下。
帽子有震动。
不过两秒,那股力转而落在她的后背,隔着一层厚厚的羽绒服轻推着她,耳侧传来男人的低声提醒:“车来了,我们先过去。”
周枳稀里糊涂的被带上了车。
幸运的是,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不少空位。
她一个人坐在前面,孟山栩跟周近在她后排。
她觉得自己的羽绒服帽子有点别扭,抬手理了理,过了会儿又去理。
周近盯着手机没注意这动静。
见她连续重复好几次,孟山栩才没忍住的伸出手替她顺了下。
她在前方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稍微腼腆的笑,“谢谢。”
实际并没有哪里硌着不舒服,但是他这么一搭手,周枳奇异的觉得自然顺心。
她琢磨着,大概是之前和周近在客厅里的对话,他听见了的。
因为之前,他也有拽她帽子的举动。
但她不是很反感,他没周近那么粗鲁,相反只是轻轻的拽动,大多是提醒的意味,并非刻意。
过了会儿,周近突然拍了下她的肩。
“枳枳,你看群里的通知。”
她回头,他的手机屏幕在她眼底。
是比赛的顺序和具体时间出来了。
她手里拿着暖贴,稍微转了个身,没扎头发,带了顶毛线帽,发尾跟着转身的动作,散了几缕在羽绒帽上。
她腾出手往下滑了滑,看得很认真。
找着单板滑雪的项目。
越往下翻,心里越紧张。
终于找到u型池。
还好,比赛没在周五。
而是在下周一。
谢天谢地。
她想。放心了不少。
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来,跟着松了口气,“周一,挺好的。”
她生理期,担心自己不能坚持,还会失误。
现在就好多了,往往她的生理期,最严重的是来的头一天和开始两天。
就算到周一,指不定已经结束,就算没结束,她也没那么痛,对于比赛,自然就更加的游刃有余,把握也更多。
她把手机还给周近。
人转回去。
两缕头发翘在羽绒服帽外沿。
孟山栩低头跟肖禾回消息。
抬头时看见她调皮的发尾。
目光凝在上面,深深看了半晌。
手机震动,肖禾发过来消息:你不对劲。
他换了只手握手机,偏头去看窗外,回过脸时瞥见周枳的耳朵。
若隐若现在她的发间,连同四叶草耳坠一起。
他收回视线。
低头,指尖滑过屏幕:嗯。
临近下车时,他问肖禾:你经验丰富,我问你,像那种财大气粗的女生该怎么追比较好?
对方停顿了两秒,随后疯狂的发了一串乱码。
以此来表达他的震惊。
手机震动不停,孟山栩没再理,趁着到站后跟着下车。
周枳混着暖贴的包装袋一起塞进兜袋里,羽绒服的兜大,混着她的体温,很暖和。
今天她的步伐就不如前几天那么迅速轻快了。
缓慢,又沉重。
第一天的生理期很难熬。
她很羡慕旷欢,就是属于那种就算来了生理期随便蹦哒都没什么大碍的人,更不用说什么疼得死去活来。
她的脚步慢。
周近啪嗒啪嗒的走在最前面,没过多久就把他们甩在了身后。
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回头一瞧,隔着一段距离冲着这边喊:“山哥,你们快点儿啊。”
周枳对他这个叔叔,有时候就又爱又恨的,她是女生,又不怎么方便,就不能等等吗,自己腿长,走那么快,还要催。
她停下脚步,抽气一声。
孟山栩走在她身边,约莫两步的距离,觉察到她停下来,也跟着驻足,“还好?”
“……”
她硬着头皮尴尬的点点头。
虽然像生理期这种东西,很常见,但她还是觉得很别扭。
周枳严重的拉低了队伍的进程。
周近后来是意识到她的尴尬之处,也渐渐的慢了步子。
换衣服的时候,周枳在身上贴了好几张暖贴。
随后才抄起滑雪板离开。
肖禾比他们早到其淮山。
跟着大黑一起过来找孟山栩的。
见了人,那视线落在他身上就没移开过。
大黑觉得稀奇,“几个意思啊,老肖你是太久没见山哥,也不至于想得这么厉害吧?”
肖禾呵呵的意味不明笑了两声,“我是挺想他的。”
还直勾勾的盯着孟山栩。
孟山栩面不改色的替自己整理滑雪服,头盔戴好,又调整了一下护目镜的位置,重新捋上去,才看了一眼肖禾。
他淡声:“等我忙完了再跟你说。”
这个忙完。
让肖禾等到中午。
他早饭吃得敷衍,滑了几场雪,肚子早就饥肠辘辘,在发出抗议,拽着孟山栩带他去吃饭。
到了地方却没动,肖禾摸着肚子有气无力的瘫在椅子上,“什么意思,不给吃?”
孟山栩给他倒了杯水,“等人。”
又给他指了指方向,“前面有自助面包,自己去买。”
肖禾磨了磨牙,去搞了两个面包回来,其中一个递给他,“不吃?”
孟山栩摇头。
等吃了面包,肖禾才缓过劲儿,喝了口水,问他:“你上午跟我发的那消息,什么意思啊?你要追人?”
孟山栩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有周近的回复,周枳还没有。
他说:“随便问问。”
肖禾气笑,“你可不像是会随便说话的人。”
多年朋友,还是了解的。
肖禾放下水杯,目光落在他手机上,“财大气粗?怎么说,对方很有钱吗。”
孟山栩刷新了下界面,“大概。”
肖禾想到一个猜测:“难不成她想包你?”
孟山栩动作一顿,回看他。
两人对视着。
前者是‘我靠我发现了什么’的表情。
后者是‘你没事吧想屁吃’的神色。
哦,肖禾的眼神里看向孟山栩,还有了两分堕落。
山哥,许久不见,你竟然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