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1991年7月23日起在班尼迪克幼儿园上小班的,距离7月28日——我的6岁生日只有5天了。
时间紧,任务重。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制止毛泰久杀狗。
无数次,有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下一秒,又换了:举手之劳,还是认识的人,拉一把怎么了?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最后决定,只做力所能及的事,事不过三,已经走上歧途的、拉不回来的,不要拉,免得被拽下去共沉沦。
要让毛泰久不送死狗,首先不能给他机会杀狗,别的什么动物也不行——蚊子和蟑螂除外。
我不能阻止他买狗——更何况他家说不定现在已经养上狗了,所以,在回了汉城、有了自己的小朋友圈子之后,我昭告天下,再过几天我生日,但我不喜欢动物,所以,传出去,不准送我动物,特别是狗。
结果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李俊秀是狗。
当我在生日前一天从徐仁宇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吃饭都不香了,回了家,坐在大客厅里的茶几前写作业时都在画圈圈诅咒。
赵慧美逛街回来,两手拎满了购物袋,监督我写作业的李玉看她特别开心,问她跟谁出去玩了,她也不说,只顾笑。
李玉就火了,阴阳怪气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赵慧美气得浑身发抖,好心情全没了,把购物袋往地毯上一扔:“你每次出去我问过你吗?”
李玉“哈”了一声:“你当然不需要问,私家侦探不是都会告诉你吗?我可没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这相当于撕破了那层遮羞布。
连续深呼吸好几次,赵慧美才道:“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我也没有前科!你们男的出去应酬,即便叫了一堆女人当陪客,也没人会说什么,甚至还引人艳羡!女人呢?!尤其是一个结婚的女人,出了门连走在路上跟男人礼貌对视微笑都会被曲解!”
诶,不再抓住李玉其他女人的问题纠缠不休,反而从这方面反驳了,有进步。看来我在泉边育幼院教堂的话没白说。我不想围观他们做口舌之争,想走了,但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站她这边:“嗯,那倒是,女性总是被过度审视和规束的。鲁迅的《寡妇主义》里还说,‘见一封信,疑心是情书了;闻一声笑,以为是怀春了;只要有男人来访,就是情夫;为什么上公园呢,总该是赴密约。’古今中外都一样。”
李玉作势抽出皮带,我连忙从沙发上出溜下去,往二楼跑。
这时赵慧美出声提醒我:“作业。”
“……”你干嘛呀!就不能当没看见吗!我重新顶着李玉的皮带威胁走回沙发,取走了课本、作业和笔。
我还想着幼儿园的作业能省则省呢,老师一问我就说忘带了、掉路上下水道缝里了拿不出来、乘车上学的路上开了窗作业被风吹走了、家里的狗啃烂了、为了争分夺秒写作业把作业带进卫生间结果掉马桶里了、小偷来家里偷钱结果把作业偷走了(我的本子是打印的现金当封面的)、作业在爸爸妈妈吵架的风暴中心我不敢卷入……
每天一个不做作业的新理由,导致老师都对我的理由有了期待,我要是哪一天老老实实做了交了,她还有点小失望呢。
……
7月28日傍晚,李玉和李英俊领着我在别墅大门外迎宾。我这回把六七月份得到的8个特殊属性点数全加到了耐力上,再也不怕站到小腿发肿了,没回卧室,愣是扛着无聊等到了毛家父子出现在我眼前。
才满12周岁的毛泰久还是那头刚刚遮住双眼的中分。
双方跟着大人寒暄完了之后,他递给我一个礼盒,比一周目的那个小,而且扁,看样子是装不下什么猫狗的。
我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拿在手里摇了摇。
很好,没有那种重物撞击的声音,盒底也没有渗出湿意。我松了口气。
等他们进去了,我跟李英俊说了声,便迫不及待地抱着礼盒回了卧室。
拜托拜托,别是血淋淋的东西!我拆开了礼盒。
里面是个相册,单看外表很普通,等我一翻开,头皮就发麻了。
蝴蝶标本见过吗?色彩绚烂、栩栩如生那种?
那是制作非常专业的。
我手上这本,手法非常之拙劣,还发霉沾黏了,几乎可以猜到是个什么流程——捏死、剪坏、硬塞进相册里的塑料薄膜中。
“……”日积月累,满满一本,就这么给我了。真看得起我。
我心累地把相册合上,塞进礼盒,未避免再次出现一周目那样在半夜掩埋时被李玉当成精神病的情况,我决定现在就把它扔了。
扔哪里好呢?
卧室的垃圾桶肯定不行。
大客厅的垃圾桶也不行。
不如就厨房那些个厨余垃圾桶吧?绝对不会有人去翻。
……
扔完蝴蝶标本,我又上楼去拆了两盒rc越野车,跟一周目一样,分给会场的小朋友们一个,自己遥控着一个,在会场里到处游走。
徐仁宇依然跟在我后头。
没开几分钟,我们两个屁股后头又多一个徐文祖。
他拖长了调叫我:“老……大……”
“干什么?”我在徐仁宇惊愕的目光中回应了这个称呼。
“看到我的礼物了吗?”
“礼物太多了,我还没拆,生日宴结束了我再拆。”
“好的。”
我看他的表情,像是没憋什么好屁,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徐仁宇这才结结巴巴问我:“他,他是我叔叔,他叫你……老大,那我怎么办?”
“我是他老大,他是你叔叔,你是我朋友,咱们各论各的。”
这不符合他稚嫩的思维逻辑,所以徐仁宇表情顿时纠结起来。
又过了大概两分钟,毛泰久也跟上了我们的脚步。
“喜欢我送的礼物吗?”他问。
我敷衍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我看出来了,要不然你的手上也不会沾上鳞粉。”
我忍不住低头去看我的手。徐家的两个也同时看向我的手。
真的有。
毛泰久又说:“早听说你不喜欢动物,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喜欢标本。以后有机会咱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
探讨什么?制作手法之拙劣?我继续敷衍:“嗯嗯,有机会一定。”
要不是还有你妈妈那事儿,我见着你必定绕道走。
……
这次的生日感言还是李英俊代写的,把所有能感谢的长辈和来宾全感谢了一遍,我便下台去换跆拳道服。这次没人招惹我,我打算把太极一到八章都来一遍,以示诚意。
当我换完道服回到会场,我发现临时搭建的舞台下的观众席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卓秀浩。
他为什么在这里?
哪里出了问题?
我带着疑问和配合我的李玉在一阵欢呼中上了台。
李玉全身都穿戴着护具——不是他夸张,是我们两个练习的时候我真的把他一脚踢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我承认有报复的成分。
在我和李玉互相鞠躬敬礼之后,表演就开始了。
下劈、迎面侧踢、空中倒立、高位摔法,以及一周目李玉期待过的凌空飞踢,这些都让李玉左支右拙、疲于应对,最后的凌空飞踢甚至让他连退五六步才站稳脚跟——这还是我收了力的情况下。
“哗哗哗哗哗哗……”台下掌声不断。
致谢时我注意到卓秀浩在不停按动相机快门。
下了台,徐文祖、徐仁宇、毛泰久和卓秀浩都朝我围了过来。
毛泰久抢先道:“如果早知道你身手这么好,我就不会送你蝴蝶标本了,我会送你爪刀,我收藏了好些爪刀。你还会什么?”
他向我解释什么是爪刀,神色兴奋得很。
卓秀浩一个劲儿拍照,不止拍我,还拍毛泰久、徐文祖和徐仁宇。
等毛泰久的讲解告一段落,我就问卓秀浩:“没听说你会来啊。”
“你认识我吗?”他两眼放光。
“啊,认识,”我有意提醒他,“毕竟随时随地带着相机的就你一个。”
来了也好,省得我再找机会接近。我背着手从储物格子取出抽到的阿尔帕胶片相机,朝他摇了摇:“同好啊,秀浩哥。”
他的双眼更亮了。
徐文祖一直在假笑,但是因为长相较为异域,把卓秀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卓秀浩问他:“有兴趣当我的模特吗?”
徐文祖说没兴趣。
他又去问毛泰久,同样得到一个“没兴趣”。
徐仁宇笑都笑不出来,一直抿紧了嘴唇,被卓秀浩拍照时也拿手挡脸,如果不是我硬拉着他的手,想必早就走了。
他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拧着一股劲儿。我向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道声抱歉,拉着他跑到了一个僻静处,才松开他的手。
我问他:“怎么不开心了?”
等了五六分钟,他才低声道:“他们的礼物都很特别,只有我送了个超级战队的真红不死鸟。”
我立即安慰道:“他们都是大孩子,和我们的兴趣爱好不一样,我就喜欢超级战队。”
“真的吗?”他笑得酒窝都出来了。
“当然是真的啦。”我点头肯定。
“啊……李俊秀是个小骗子。我要去告诉其他人。”
“加我一个。”
“我有照片为证。”
听到这几句话,我和徐仁宇都转过头去。
靠!是徐文祖、毛泰久和卓秀浩!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走路没声音的吗?
毛泰久两手拨开刘海,露出那双锐利的眼睛:“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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