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出了洞府问外面那名弟子：“掌门师叔尚在闭关？现下是谁代为管理？”
弟子道：“代理掌门是执法堂的堂主。主要是长老们都有许多事要忙，陈师兄他管理宗门上下琐事又一向在行，掌门他们商议过后，就决定让陈师兄代为管理。”
方明霜点点头，又回到洞府内。
归元宗退宗规矩不多，却也算苛刻。
一般弟子退宗，都会选择找自己的师尊或上头的长老说明，长老们通常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让弟子退宗轻松点，大部分只收回一些灵石和宗门的绝学便好，不会损失太多。
而另一种直接跟掌门说退宗的，就不会留情面了，直接根据在宗门所待的时间、花费的资源算取灵石，还要将在宗门所学尽数废除，包括宗门的基础心法内功，这样退宗后，修为可能会跌落不少。
方明霜觉得，以她师尊的性格，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概是不会同意她退宗的，而且在他之下的长老又不敢越过他同意退宗，估计只能找掌门了。
万幸，代理掌门虽然大事上实权不如长老们，但正常收弟子和退宗还是能处理的。
执法堂姓陈的堂主……她记得，一百年前他们在门内弟子比试中对上，她赢了之后，此人还私下来找她讨教，算是有点交情。
至于她怎么出洞府找代理掌门，那还不简单？门外的弟子再怎么算也只是筑基，只要小心点，她真想出去这两人也拦不住她。
他们现在看守还不算严格，估计都觉得有师尊的命令在，仅是禁足而已，她不会有过多反抗吧。
方明霜沉思过后，下定决心，开始整理起洞府内能带走的东西。
按照退宗的条件，再有她过去的贡献、递交上去秘境中的宝物相抵，算下来怎么说也要交个三四十万灵石才行。
她之前在万魔渊为了活命，随身携带的储物戒里的灵丹、灵植、符箓、法衣法宝基本都耗完了，就连收着的三把灵剑要么被异兽吞了要么都损耗了，后来全靠灵石里的灵气调息。
好在，她多年历练下来也攒了十万灵石和一些用不上的东西，都放在洞府，再加上在万魔渊收集了两件异兽的皮甲材料，应该能抵这么多灵石。
方明霜在洞府的一个角落里挖出藏的储物戒，算了算里面能抵的价格，才取出两本秘境里得的无门无派的功法、一瓶炼气期用的补气丹和补益丹，她想了想，再拿了瓶辟谷丹、两件简单的衣物和一千灵石。
地上摆出来的东西略显寒碜，方明霜看着看着就沉默了。
她又搜刮了一圈，勉强找到了个以前忘记丢的炼气期的低阶匕首，然后将这几样都塞到一个低阶储物袋里。
这些就是她全部能带走的东西。
剩下的她连同柜子里堆放的玩物，尽数装到一个储物戒里，准备届时交给代理掌门。
……恨。
早知有今天，她绝对会把炼气期的破铜烂铁都保留下来，万魔渊里的异兽也要多扒几层皮。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穷？
做完这一切，方明霜在洞口看了一眼，便坐下来暗中盯着了。
执勤弟子一般一个时辰一轮换，门外这两人也不知道来了多久，还是等下一波换人后她再走，不然没走几步就会被人发现。
时间逐渐过去，夜色也越来越黑。
方明霜看到有新的弟子过来轮换后，站起身，两指间便夹着一张纸。
这还是徐沉宵当年送她的小玩意，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新守着的弟子心思还比较浮躁，两人聊天道：“道远仙尊这算是变相禁足吧？方师姐才刚回来，仙尊怎么就生气了？”
“我听说好像跟宋师姐有关，你说这两个师姐……”
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从他们两人之间窜出。
“什么东西？！”两名弟子立马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纸兔子顶着空空的眼睛回头望着他们。
“这……”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感受到一股森寒的剑气，下一瞬就发现自己双手被冻结，后脑勺猛地遭受重击，双双倒了下去。
孤影剑从空中回到方明霜手上，她掐了个诀，将这两人捆住，堵上嘴，正要御剑飞行时，一抬头就见到对面石阶上站着一个僵住的人影。
人影两腿一前一后，像是刚走上来的样子。
周遭一片寂静。
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方明霜冷静开口：“宋师妹，我知道你本命剑被取后就很担心，你身体怎么样了？”
一边心里说声抱歉，一边慢慢靠近，盘算着一招将人打晕。
与她比起来，宋知雪更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人，表情紧张得不行：“我没事，我也是听说师姐被师尊禁足，才想过来看看……”
方明霜离她只有一步距离时，宋知雪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师姐，你这是打算要跑路吗？”
凌厉的剑光瞬间袭去——
“能不能也带上我！”
剑柄险险停在宋知雪眼前。
“你说什么？”方明霜意外道。
“我、我也想走。”宋知雪差点被吓得心脏跳出来，赶紧说道，“如果师姐要走还请师姐带上我！我……师姐放心，只要能离开，我自己的衣食住行我自己会负责，绝对不会麻烦师姐的！还有这个！”
她一个大鞠躬，双手呈上储物袋，相当诚恳上交保护费的模样。
“这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就当给师姐的保、路费、哦不，报酬！”
“……”
方明霜说：“我不是要离开，我是要退宗。”
宋知雪诧异抬头，立马道：“那我也退！”
方明霜：“你为何要退宗，你可想清楚了，退宗的条件相当苛刻。”
宋知雪见她松口，怕她反悔，当即说：“我什么条件都没问题！只要师姐不嫌弃，能带上我这个拖油瓶就行。我退宗也是因为师尊他们……我觉得我不好再待在宗门了。”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方明霜见她眼神真诚，不像作假，便将孤影剑召回，停在地面：“上来吧。不用说自己是拖油瓶。”
宋知雪大喜过望，连忙跳上剑：“毕竟我才炼气七层，也没学多少功法，真遇到事肯定会拖师姐后腿。而且，要不是遇到师姐，我恐怕很难离开宗门呢。”
道远仙尊他们又不会同意她离开，以她的实力，怕是连守门弟子那一关都过不去，更别说自己偷跑了。
方明霜驱使灵剑迅速直线升高：“没关系。我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
宋知雪嘿嘿一笑：“不过我付给师姐报酬后，心里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师姐，你赶紧收下吧。”
“……”方明霜看了眼她的“全部家当”，顿了顿说，“等见到代理掌门后，你再付给我。”
宋知雪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御剑直升高空，方明霜找了一圈，伸手就用法术将不远处飞着的仙鹤锁住拉至跟前，带着宋知雪一并跳上去，骑着仙鹤迅速去找代理掌门。
用灵剑飞行，在这夜里还是过于显眼了点。
·
魂灯殿。
代理掌门一如往常般清点魂灯，记录是否有魂灯熄灭，整理完毕后，他合上门，回到外面的书房继续审批这两日递上来的报告。
一个大宗，还是第一大宗，能够每天顺利运转，要处理的事情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来。宗门要维持地位，就需要有几名大能在背后支撑，掌门、长老仙尊等自然也不会停下修炼，但凡有一人能突破，无异是更加稳固了他们第一宗的位置。
这样一来，他们就没什么时间处理这些杂事，便选了代理掌门出来管理。
还好，他自上任以来，几十年都没遇到过什么棘手的事——
“吱呀。”
大门被人推开后，屋内顿时灌进不少冷风，吹得桌案上的纸张乱飞，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谁？！”代理掌门暴躁抬头，“胆敢不通报就擅闯……方师姐？”
他表情渐渐错愕。
方明霜淡定抚平发丝：“陈师弟，好久不见。”
宋知雪在后方关上门，屋内立刻恢复安宁。
“你怎么……宋知雪？！”代理掌门看到后方的人，更加震惊地起身，“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方明霜行了一礼：“我二人前来退宗，请代理掌门见证。”
宋知雪赶紧跟着：“请代理掌门见证！”
“……什么？”大概是因为看到她们两人太过惊讶，以至于代理掌门听到退宗这事，很快就反应过来，露出苦笑：“方师姐，我都叫你师姐了，你也不用这么刁难我吧？”
方明霜正色道：“我并未有刁难的意思。弟子要退宗，这并非难事吧？这是代理掌门应有的权利。”
代理掌门：“我确实有这个权利，但那是对于一般弟子，你应该还记得……你是道远仙尊的徒弟。”
方明霜：“宗门并未有规矩说明，仙尊的弟子不能退宗。”
代理掌门：“……方师姐！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你就算这样说我也不会同意的！”
方明霜紧接着道：“我自然不会让师弟难办，我二人已商量好，我们会留下退宗信，表明我们自愿退宗。”
代理掌门正要说不行，就听方明霜说：
“你只需在我们退宗后，给我们一个时辰，时辰一到你可立即禀报给仙尊，说是我逼迫你要求强行退宗。如此，仙尊和长老就算想怪罪，也不会罚你太多。”
代理掌门：“这也不……”
方明霜打断道：“你如今是金丹初期，若我真要硬来，你拦得住？”
他迟疑道：“我虽拦不住，但打起来也能让其他人发现你们。”
方明霜一叹说：“陈师弟，你我同门一场，我助你勘破剑招时，你不是还说过日后要感谢我吗？只是一直没那个机会。而现在，我只想退宗而已。只要你同意，若陈师弟不嫌弃，我会给你一块万魔渊里异兽的兽甲，补偿你被罚的损失。”
万魔渊的异兽！就算只有一小块也是他弄不到的东西。
代理掌门面露犹豫。
方明霜：“那异兽乃金丹中期，连我都险些打不过，其兽甲坚硬无比，费劲力气才勉强取下。拿它作为锻造的材料，想必你的本命剑也能再晋升一阶了。”
“……好。”
代理掌门想清楚后便说：“方师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怎好拒绝。你二人既执意要退宗，我也不多问。”
“请你们到前面阵法来，按照规定，我会将你们在宗门所学全部收回，有阵法辅助，比你们自废功法要快得多。”
两人接连走上阵法台，加起来大概过去小半个时辰，修为层层下跌。
方明霜从金丹后期跌到炼气八层，宋知雪炼气七层跌至炼气二层。
方明霜交上储物戒孤影剑等，宋知雪看着她所要交的数目，细数储物袋后，脸色比废功法时还要白，还好算完后她还能留下几件东西。
两人迅速以灵力在代理掌门递过来的玉简上，写下自愿退宗的话，代理掌门烙下无法破坏的掌门印，再唤出宗门名册将她二人划名。
宗门名册算是一件法宝，一经划名会清晰的记在谁已退宗，且无法更改。
第一宗有第一宗的傲气，退宗苛刻，退了就再也回不来。
最后，代理掌门用只有他才知道的咒语打开魂灯殿，取出她二人的魂灯，当面粉碎，她们自此与归元宗再无关系。
代理掌门为了说辞能骗过长老们，还亲自使用锁仙链法术将自己全身捆住，一个时辰都无法动弹。
还有半个时辰执勤弟子就要轮换，剩余时间不多，方明霜也怕迟则生变，弄完转身就走。
代理掌门说：“二位，祝你们一路顺风。”
“多谢，告辞！”
大门再次打开，外界狂风刮过，雷声骤响，一打开门，呜呜的大风就像是鬼哭狼嚎般来索命。
顷刻间，难得一见的巨大暴雨来袭，仿佛能将人淹没。
三人顿时沉默。
“……我几十年都没见这等恶劣的天气。”
代理掌门改口：“还是祝你们好运吧。”
不过这样的鬼天气，又黑又吵又闹风还大，恰巧方便了她们，不易被人发觉。
储物戒一交，这会儿连个像样的飞行法器都没有。
方明霜带着宋知雪就往山下跑，中途试着召唤出匕首，看看能不能使御物的法术。
炼气期的匕首纹丝不动：它没有这个功能。
“师、师姐。”两人身上全被大雨浇透，宋知雪才想起来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片叶子，“这好像是个……”
“飞叶！”虽然是炼气阶段的下品法器，但目前够用了。
方明霜立刻驱使，放大的叶子乘着她们飞快从小道走，一路狂敢，又是风刮雨打又是树丛划过，让她们显得格外狼狈，速度却没缓过。
当她们离山门极近时，方明霜直接放出两个火球将不远处的草丛点燃。
守门弟子感觉到异样看过去，大惊：“怎么还起火了？”
“难道是雷劈的？快过去看看，我就说这天气诡异得很，下雨都能起火！”
“唰——”
待那两人跑过去，飞叶冲出山门。
“我怎么感觉有东西从背后过去了？”
两人回头一看：“是风吧……这风真的太太太大了！”
“师姐！”宋知雪感觉自己都在做梦，雨水糊了脸都遮不住她的喜悦，“我们顺利离开了！超级顺利！”
“这场雷暴雨真是天助我们也啊，就跟电、话本里一样，只要遇到凄惨悲情的节点都会下雨，不下雨就烘托不出氛围！”
“嗯……”
方明霜应了一声，忽然抬起头望向天空。
“师妹。”她难得语气有些不确定道，“你有没有看到一条细长的影子，从天空中游过？”
那黑影在雷光之中，忽闪忽现，转瞬即逝。
“啊？”
“好像是……龙？”
宋知雪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啊。”
她这会儿特别放松，开玩笑说：“师姐，你是不是眼花了？没想到师姐跟我老家的人还真像，但凡下雨打雷天，看到天上有东西飞过都说看到了龙。”
方明霜蹙了蹙眉，也有些怀疑自己，她待在归元宗那么多年，也没听说过附近有龙，这等妖兽应当不会出现在他们修真界才对。
她又忍不住想说：“真的有东西游过，距离太远，才看起来是条线。这么一算，那条‘线’在眼前应该会比树干还粗。”
“……完了，更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