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感觉到身边的位置空出一部分之后, 艾文就会听到房门细微地闭合声，他睁开双眼有些困倦地盯着天花板的花纹，还未清醒的大脑做出了相对应的判断。
托马去晨跑了。
对于托马而言, 不论是在神里府还是在离岛的房子, 早晨的计划一般都不会改变。
他习惯在早上锻炼身体，结束之后再轻手轻脚地回到家中, 将臂甲以及手套取下, 然后快速地进入厨房。
接着，像是变魔术一样, 做出一桌美味又赏心悦目的早餐。
不过今天托马回来的似乎有点早。
第二次的关门声是艾文给自己设定的闹钟, 他一如往日的打开卧室的门，在洗漱过后前往厨房精准地找到托马的位置，然后从身后抱住男人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嗅着那种清淡的甜香味。
“艾文，你这个样子我根本没有办法做饭哦。”托马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 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对艾文温声提醒着，“有关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还记着对吗？”
是的, 艾文还记得, 所以他恋恋不舍地将自己从托马身上离开，然后乖巧地离开这里, 坐在餐厅的凳子上。
艾文和神里绫人不得进入厨房。
不论是哪一个厨房，都不可以。
这个约定听起来似乎有点严格，但实际上, 这两个人如果同时在神里屋敷的话, 他们会暂时联手并想方设法地突破厨房的防线, 最后在众家仆的哭声中做出一堆让人胆战心惊的食物。
只有社奉行全能的家政官才能管住他们。
要知道生气的托马可是很恐怖的。
“我在早上晨练的时候, 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壶。”托马的速度很快，他将餐盘摆在艾文面前，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是他对乖孩子的奖励。
“制作材料的品质要比小姐的那些藏品更胜一筹，从外观上来看并不像是稻妻的风格。”
“而且浮在半空中，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托马说完坐在艾文的对面，他带着笑意继续说道，“这样的物品会让我想起才从璃月来到这里的旅行者，毕竟再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万国商会门口飘了一个壶，也许它就是旅行者的物品，只是不知道究竟用来做什么。”
飘这个词确实准确的形容了那个东西的状态，并为它加上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艾文开玩笑似的回道，“首先排除他们不会从里面跳出来，毕竟那是一个壶不是吗？”
这只是一个闲聊的话题，艾文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直到经过万国商会的时候，他亲眼看到空和派蒙从那个壶里面出现。
金发旅行者和他的伙伴慢悠悠地伸了一个懒腰，在察觉到艾文的视线后，披风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两人十分闲适地和他们挥手打招呼，看来昨天晚上在勘定奉行遭遇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嗯，真是神奇的能力，如果可以尝试一下就好了，应该会很有趣吧。”托马对两人回以笑容，在看到空和派蒙进入万国商会后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因为通行凭证的事情而改变对你的态度。”艾文有些不能理解托马的和旅行者这种友好的氛围，如果有人这样坑了他的话，他绝对会请对方好好品尝一下自己调出来的新药。
“也许他们知道离开离岛也算是考验的一部分，如果将时间花费在找我算账这件事上会很不值得。”托马看着他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有些好笑地说道，“虽然这样做不太厚道，但等在木漏茶室见到他们了，再好好道歉吧。”
木漏茶室的存在就像是社奉行安排在稻妻城的一个安全屋，有些时候神里绫华和托马会到茶室与奉行所的一些成员进行公务上的交接。而艾文作为跟随托马一同进入的家属，他前往茶室的目的只有两个。
一是和茶室老板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二则是坐在前台蹭吃蹭喝等待托马。
虽然经常在神里屋敷和神里绫人斗嘴，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有一个清楚的认知，那些不能听到的情报他并不会特地去向托马打听。
要知道他现在还是天领奉行的人。
不过好在九条镰治不会因为他和托马的关系而提出一些让人困扰的要求，反而是奉行所的其他人经常以这件事来怀疑他对天领奉行的忠诚。
身为奉行所为数不多的医师，最为繁忙的时候要在两座岛之间来回奔波，不仅要为九条镰治传达情报，还要在战场前线阻止九条政仁冲锋送死。
在打着三份工的情况下，回来还有可能被管不着自己的老家伙说三道四，那些整天想着怎么谋取更多利益的人怎么还不退休，与其有时间在宅邸中找他的过错，还不如将精力放在开会的时候去对付神里绫人。
“艾文。”
来自托马的呼唤将他从对工作的愤怒中唤醒，艾文看着面前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对前往奉行所工作这件事越发抗拒。
“在想什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该不会今天也要去神无冢吧。”比起艾文的刻意回避，托马对他的工作情况十分了解。他可以从町奉行那些同心的口中得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然后再通过终末番的情报来掌握艾文的工作动向。
艾文捏了下他的手心，然后用一种疲惫的语气说道，“不，今天我要去找镰治，如果不出意外地话，过几日还要去九条阵屋一趟。”
虽然幕府军在人数和训练的程度上要比反抗军更胜一筹，但只要有战争的存在，死亡就无可避免。
一开始他去神无冢的任务只是保证九条政仁不会因为一些致命伤而失去生命，但到后面看着那些因为伤痛而苦苦挣扎的士兵，他的内心并非没有触动，只是竭尽所能的去帮助他们。
如果能阻止这一切就好了。
稻妻的现在的局势像是一根被紧紧绷住的弦，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尽数崩离，不论是到稻妻城内还是花见坂，随处可见收缴神之眼的幕府军。
艾文对远处看向自己的九条裟罗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在意的拉近了和托马的距离，在看到对方像是被刺到了一样转过头，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说起来，你最近和天领奉行的人起过冲突吧，明明神里绫人提醒过最近要低调行事，你还上赶着去帮那些人。”艾文像是在抱怨一样对托马说着，但从轻快的脚步和脸上的笑意来看，他并没有要组织对方的意思。
“嗯？我一向是个守法遵纪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和天领奉行的那些大人对上。”
托马的装傻并没有让他避开这个话题，反而让艾文收敛了笑容。
“如果哪一天你的神之眼被收走了，我一点也不会奇怪，尽管你是社奉行的人，但以这种情况来看，肯定会上他们的名单。”见对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艾文有些气恼地说道，“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哦。”
看到艾文因为生气而炸毛的模样，托马的眼底晕开一抹笑意，“放心吧，艾文，过于冒险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在安抚了他的情绪后，托马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不过，我虽听命于家主大人，但依旧想要实现小姐的愿望，而恰好她的心愿与我想要做的是同一件事，所以我才会对那些人伸出援手。”
“至于神之眼——”托马摸向身侧，红色的光芒在指尖闪过。
他已经将艾文送到了天领奉行的附近，并不需要继续前进，嵌有各色神之眼的千手百眼神像沉默地立于一侧，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托马站定在原地，伸出手将艾文的衣物仔细地整理了一番，然后目光对上那双带有固执和担忧的赤色眼眸，语气缓慢而坚定，“它的存在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我会听取你的建议，稍微低调一些的。”
在听到他的承诺后，艾文并没有感到开心，他与托马就这样对视了好久，直到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托马曾经和他说过神之眼的由来。
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于一片暴雨雷鸣之中，象征着忠义的如同烈焰般燃烧着的神之眼出现在他的身边。
不断升起的复杂情绪让他的心脏酸胀不已，艾文并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或者只是羡慕于神里家被托马如此坚定的选择着。
在踏进府邸的那一刻，艾文转过身看着托马的方向，发现男人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站在那里眉头紧锁像是思索着什么，红色的身影在一片空旷中显得有些孤独，这让艾文不由得反省自己。
他的这个反应过于突然，带着一种无理取闹的意味，所以对方为此感到奇怪并不意外。想到这里艾文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在等到天领奉行的官员进去后，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回去拿。”
这道声音依旧温和，并没有因为艾文之前的行为而生气，反而包容着他的一切。
内心的愧疚和羡慕让艾文的心情有些低落，但他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向对方道着歉。
托马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艾文的双手拽住他外套的衣角，向下的力道让他微微俯下身，接着柔软的唇瓣在脸侧一触即离，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听到艾文对他说道。
“之前我说的那些是骗你的，如果托马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会帮你解决。”他的表情有些挣扎，然后继续用一种不甘的语气说道，“哪怕是那颗因为神里家才存在的神之眼，我也会和你一起去保护它。”
能说出最后一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艾文的所有力气，他轻轻拍了拍托马的衣服，然后快速地带着史莱姆朝府邸的方向跑去，徒留男人愣怔在原地许久。
等托马彻底理解了艾文那些话的含义后，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只能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摸向被艾文亲到的地方。
“还说我是笨蛋，明明艾文也是。”他的心情带着一种微妙的甜蜜感，这让他不由得保持着笑容离开这里。
“我的神之眼，可不是仅因为家主大人和小姐而存在的啊——”
于那个决定着众多人命运的夜晚，因为无力改变现状而辗转反侧的金发少年得到了他的神之眼，在此之前，占据着他心神的一直只有一个人。
神之眼存在的意义并非只有忠义，还有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