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正欲拐着雪敛赶紧离开。
“圣主大人,等等!”一位女弟子羞怯的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上带着女弟子身上的脂粉香味,“大人如若不嫌弃,弟子这里有奶酥可食用,是今早刚出锅的,还酥脆着呢。”
女弟子打开纸包,惴惴不安的递了过去。
这位声名远播的妖圣,虽名声多半都是恶名,但今日在教他们这些小弟子时,却没有丝毫敷衍,不嫌他们学的慢,还教他们画这最难的十道杀符,如此看来,妖圣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怕,反倒比冷面仙尊还要好说话呢。
仙尊来时,可没人敢上前去贴仙尊的这张冷脸,实在是仙尊瞧着太过端肃威严了。
奶香味传来,江袭还真看饿了,他拿起一块尝了尝,外皮炸的酥脆,内里入口即化,“不错。”
“圣主,您先前讲的符箓弟子有一疑问,不知大人可否帮弟子解一解?”
甜食让人心情舒爽,江袭吃了块奶酥后,心情不错,道:“说吧。”
女弟子面上一喜,连忙拿来先前课上画的几张符纸,说道:“圣主,这里,还有这里,弟子总感觉画错了,不知圣主大人能否给弟子示范一遍?”
女弟子期期艾艾的递过去朱砂笔和符纸。
其他弟子也登时围了过来,满脸期许的瞧着他。
其实不止女弟子,这十道符实在太难,光靠江袭解说,根本理解不了符文走势的含义,许多弟子都一筹莫展,别说十道符了,画一道出来都忒废心思。
江袭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天赋果真不太行,来,本尊再教你们最后一遍。”
江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提着朱砂笔,一只手固住垂下的白色衣袖。
弟子们围在江袭身边,反倒是雪敛,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瞧着人群里的小妖,与他们格格不入。
小妖嘴角含着笑,眉眼昳丽,在画符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这样的人确实瞧着讨人喜欢。
“本尊把这十道符都画一遍,就一遍,若实在不行,你们就钻研其中一道即可,精通一道都够你们在修真界立足了。”江袭道。
“是!圣主!”
“叫我公子。”
“是,公子!”
江袭一气呵成画完十张符,丢了朱砂笔,说道:“好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研究罢,本尊已经教到这程度,再有人不会,本尊摘了你们的狗头,悟性再差也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诸位说是不是?”
江袭冷笑着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凶恶。
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江袭露出一副这般凶悍的模样来,弟子们竟都不太怕了。
江袭面容柔美,即便凶起来,也带着一股娇态。他们拍了拍胸,道:“谨遵公子所言,弟子回去后一定刻苦钻研!”
江袭摆了摆手,过去扯住雪敛的袖摆,道:“快走。”
“公子!奶酥好吃吗?”女弟子瞧见他的背影,焦急的问了一声。
“好吃。”
听此,那女弟子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的神情来,她看着桌面上的符箓,说道:“果真不得轻信外界谣言,妖圣大人与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可不是?
外界将江袭传的那般凶残,他们差点都要以为江袭是那三头六臂的狰狞怪物了,如今一瞧才知,面貌瞧着比他们还要年轻呢,是个俊逸不凡的小公子。
“我看,妖圣偷千佛寺圣钟一事,多半千佛寺那群秃子嫁祸!”
“对!谁知道那生发咒是不是他们自己人内斗搞的鬼!”
“我本是外门弟子,平日里这些内门师兄个个都瞧不起我,公子却能耐心回答我的问题,教我画符。”
“还有寻剑宗那群疯子,那本就是一群疯子,谁知道他们的本命剑是不是生了灵智,自己不想和他们过了,主动变成了那可笑模样。”
“公子还吃了如娇的奶酥呢,内门师兄们向来看不起我们食用这种凡间吃食,如今就连大乘期的公子都在食用,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嫌弃?”
“公子说了,口腹之欲亦能促进人的进步。”
外边的偷听的弟子,瞧见江袭和雪敛离开了,连忙冲了进来,道:“快让我们瞧瞧妖圣画的符。”
“不给不给,这是公子为我们画的。”
“下次雪敛仙尊什么时候再来讲道啊,还想听公子为我们解惑,公子长的好,声音好听,讲道也比仙尊通俗易懂。”
“下次多做点奶酥吧,再做点其他的!”
……
江袭今日就是故意的,抢了雪敛的风头,雪敛一大早起来躲着他,来给这群小辈讲道,怎能让他高兴的起来?
只要江袭愿意,江袭可以轻易拿捏住人心,这一点是雪敛所做不到的。
江袭从小在人堆里摸爬打滚,他比雪敛更善钻营,他自小身体孱弱,若不费尽心机,怎能活的下来?
“奶酥好吃?”雪敛问,他声音又沉又冷,像寒潭里叮咚碰撞的浮冰,冰渣子簌簌的往下掉。
“好吃,比鱼粥好吃。”
鱼粥不好吃。
雪敛莫名心梗了起来,他起了个一早,怕这小妖挑食,特地熬了这容易入口的鱼粥,没想到正好踩到小妖的雷点上。
“奶酥油腻,不宜多吃。”雪敛板着脸的模样,吓吓旁人尚可,江袭可不怕。
“那点油算什么?”
江袭和雪敛一左一右走在山道间,元清老老实实跟在江袭身后,脑袋里还在琢磨着江袭课上教的那些符箓。
“对了,早上元清炸的南瓜饼也好吃。”
忽然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元清茫然的抬起头,“啊?公子谬赞了,都是凡间小吃罢了,上不得台面。”
元清悄悄瞥了雪敛一眼,这一瞥,差点吓尿了。
仙尊脸色沉的吓人,乌黑的眸里尽是寒意。
雪敛算是明白了,奶酥好吃,南瓜饼好吃,唯独他做的鱼粥不好吃,小妖在故意数落他呢。
雪敛自认为厨艺不错,这是他头一回被人瞧不上,这种感觉……新奇的同时又莫名不悦。
雪敛看似淡定的开口:“都是油炸之物,你如今腹中有子,怎能吃这些东西?”
“总比那一吃就吐的腥物对身体好。”江袭别有深意道。
小妖是在故意让他不痛快,雪敛确实不痛快到了,但小妖这点手段,还不至于让雪敛愤怒的失去理智,只觉得好笑。
这般明显的嫌弃他,终究是在报他一早躲着他的仇。
江袭脾气大,却不难哄。
“还累么。”雪敛问。
“累。”
“上来。”雪敛朝他招了招手。
江袭挑了挑眉。
山风忽的吹来,吹散了雪敛身上的寒意,轻柔的拂过江袭的面颊。
“背?”
“嗯。”
江袭闷笑了一声,道:“这世上能背我的人多的是,算不得什么,我不缺仙尊你这一个坐骑,郎君,你若想哄我,也要拿出点诚意来才行呀。”
江袭这是在嫌弃背不算亲密呢,确实,江袭想要的一直都是那独一份的亲昵。
哪怕如今雪敛失了忆,对他没有感情了,江袭也想要那份特殊的宠爱。
江袭朝身后的元清招了招手,道:“元清,你来背本尊。”
“啊?”元清再次懵了。
他瞥了眼雪敛,心想我会死的吧,我真的会死的吧?您两位斗法何苦为难我,公子也是,仙尊都这般低声下气了,何必来折磨我。
元清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也不敢忤逆他,只能道:“好。”
元清蹲在江袭面前,江袭悠然的趴在元清背上,道:“快走,袄袄给我烤了姜心果吃,饿死本尊了。”
元清瞧了雪敛一眼,背着江袭脚下生风。
雪敛自讨了个没趣,想着小妖想要的许是昨晚那样的抱,然而雪敛实在放不开。
世上妖精千千万,雪敛唯独在江袭这儿栽了跟头,他本意是好的,想把江袭伺候的舒舒服服,让这小妖安生的留在藏锋台,小妖却处处勾着诱着钓着雪敛。
瞧,他只用了一节课的时间,便已经凌云宗的弟子对他心服口服,这样的妖,谁能彻底降服占有他呢?
藏锋台上飘来阵阵香味。
江袭闻了闻,道:“袄袄手艺真好。”
说话时那热气直往元清脖子里钻,元清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陆妹妹确实很好。”
陆袄袄就在院子里烤着姜心果,中间的那串已经熟透了,散发着阵阵甜香。
江袭从元清身上跳下来,走到陆袄袄身边,问:“等久了?”
“江袭哥哥!”
陆袄袄连忙取下熟透了的那个,递给江袭:“快吃。”
江袭扔了一个给元清,道:“你也尝尝。”
雪敛走上藏锋台,便瞧见那三人坐在一块,一人手上捧着一个姜心果吃,说说笑笑,仿若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雪敛蹙了蹙眉,连忙将这荒唐的想法抛却,回了静室打坐。
“要不要给仙尊也送一个过去?”元清问道,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这里是仙尊的藏锋台。
“过会。”江袭道。
“哼,我烤的,不给。”
江袭笑了,骂道:“你这个小气鬼。”
但凡江袭不高兴了,是一定也要让那人跟着不高兴的,他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
江袭吃完一个就不吃了,其实他已经饱了,白色衣摆沾了地上的碳灰,弄脏了。
江袭见时机差不多了,拿起一个姜心果,道:“你们吃吧。”
说完,一边抛着果子,一边往静室走去。
推开门,门里是雅致的果香味,味儿很淡,雪敛就坐在正中央的蒲团上打坐,面前静心凝神用的元珠。
江袭随手关上门,道:“袄袄烤的姜心果很好吃,郎君尝尝。”
他将手上手上的果子扔过去,雪敛睁眼接住。
江袭走到他面前,笑着垂眸,他眼里的坏一点也不掩饰,这个人就算穿了一身白衣,装作干净出尘的模样,骨子里也依旧是那个疯狂的江袭。
他居高临下,也不急,就这么等着雪敛张开尊口咬上一口。
雪敛没什么口腹之欲,若非小妖来了藏锋台,他怕是一辈子都用不上那小厨房。
高高在上的仙人喝的是琼浆玉露,吃的是仙丹。
在江袭的注视下,雪敛张嘴咬了一口。
江袭问:“好吃吗?”
雪敛反问:“比鱼粥好吃?”
这坏心思的妖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恶意,江袭弯下腰,就着雪敛碰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甜甜糯糯,他说:“沾了郎君的味道更好吃。”
雪敛盯着手上的姜心果,一时失语。
雪敛不会碰旁人碰过的东西,更遑论是食物,这姜心果上清晰的留着江袭咬下的齿痕,雪敛本该不齿,本该将这果子丢到一旁去。
“郎君再尝尝,中间部分烤的最是软糯香甜,会更好吃。”
雪敛清楚的知道小妖的意图,他无时无刻不再勾引他,雪敛是不悦的,自己今日所做的小妖皆不领情。
红尘里太多诱惑,雪敛一直坚守本心。
而如今看着这被咬过一口的姜心果,雪敛扪心自问,他的本心又是什么?是我想做,我要做。
于是雪敛低下头,顺着这诱惑咬了下去,尝到了红尘里雪月风花的甜美。
“好吃吗?”江袭问,他还保持着弯腰的姿态,红眸却是滚烫的。
姜心果在雪敛眼里本身滋味平平,并不出奇,而对上小妖这双灼热的眼,一般二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袭攥住雪敛的手腕,盯着他的眼,将他手上剩下的姜心果一口一口吃完。
雪敛能瞧见那鲜红的舌,卷着黄色果肉,唇上也沾上湿润的果汁,他吃的这般活色生香,他的视线也充满了攻击性,不允许雪敛逃。
末了,江袭舔了舔雪敛的指尖,将上面沾着的果肉舔尽。
“果真比鱼粥好吃。”江袭缓缓开口,声音低哑。
也不知道是在说这姜心果,还是旁的什么。
雪敛猛地起身,抽回了手,指尖用力碾了碾,想让那湿润柔软的触感赶紧散去,雪敛的心乱了,他再次败给了江袭。
雪敛从戒中掏出江袭的溯渊袍,道:“这袍子,本尊……本尊替你重新缝制,压制里面的阴气。”
江袭瞧见他耳根红了,红的这般突然,江袭沉思,原来雪敛以前是这么纯情的吗?
在江袭认知中,雪敛从来到他身边那日起,就表现的像个风月场上的老手,纯情,那是没有过的,若非雪敛第一次活儿真的很烂,江袭甚至要怀疑他以前的高冷是否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个色中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