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到梁府时候酉时刚过。
晚霞在天边仿佛锦缎, 微风习习。
门口有人迎接着他,便就是中午时候去过卢府的那人。
这人脸上满满都是歉意, 他道:“相爷正在与人说事情, 一时半会都大概抽不出身来,只能请卢大人先稍微等候片刻。”
卢雪有些意外,他脚步顿了顿, 笑道:“相爷日理万机,我等一等也是无妨的。”
这人大大松了口气, 忙接着又道:“不过小谢大人在府中, 小的先带着卢大人去小谢大人那边坐一坐吧?”
“谢岫?”卢雪好奇问。
这人点了点头, 道:“小谢大人就在花园那边, 小的带着卢大人过去。”
卢雪于是点了点头,跟着这人就往花园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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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中,谢岫四仰八叉地躺在席上吃榛子, 听到脚步声,他撑起上半身往外看了一眼,见是卢雪进来, 便索性坐直了朝着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卢雪走过去陪着他坐了, 也抓了一把榛子在手里捏开:“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要来我家住两天么?我听说了就到这里来接你——你信不信?”谢岫把手里的榛子壳丢在一旁的盘子里面, 又朝着他挤眉弄眼,“你今天怎么出门的?没有被那些女郎拦在路上不许走?”
“直接出门,我骑马, 他们追不上。”卢雪把手里的榛子壳和榛子肉分开,然后看向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
“一听你家来人那么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被府外那些人闹得不耐烦了。”谢岫说着,也看向了他, “不过我不是特地来等着你的,我本来是给舅舅送东西。”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一堆东西,“结果舅舅今天一直不知在被什么人烦着说事情,就一直顾不上我。我听说你要来,索性就没走,等着你来了和你一起回去。”
“相爷在为朝事烦恼?”卢雪随口问了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总不能蹲在舅舅书房外面听墙角。”谢岫双手一摊,“不过我琢磨着应当不是什么朝事,最近似乎也没什么朝事可烦恼的。”顿了顿,他又笑着看向了他,“还是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卢雪在旁边剥着榛子,“最多半个月,我就要回玉州去了。”
“昨天你在宫宴上大出风头,今天那么多女郎追堵,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谢岫好笑地看他,“虽然你说了你要等山河一统再成亲,但现在先定下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卢雪抬起眼皮扫了谢岫一眼,淡淡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咦?”谢岫坐直了,“你以前没说过呢?定亲了?是谁?”
“不太好说。”卢雪丢了个榛子到嘴里,带着几分忧郁地叹了口气,“不过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谢岫一脸不相信,“你胡说八道吧?”
“我应该没什么理由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吧?”卢雪又看了他一眼,“这事情急不来,且等等吧!”
“为什么要等?这事情要是等下去,那她不就嫁别人了吗?”谢岫着急,“那可不行,这事情最等不得了!”
“不急。”卢雪淡定地又剥了个榛子吃下去。
谢岫思索了一会,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不对,这事情不对劲,里面有什么猫腻你没说?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你别多问,我看你嘴巴不太牢,说不定哪天就说出去了。”卢雪说。
谢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关心你,什么叫我嘴巴不太牢啊?”顿了顿,他又反复想了一会儿,再看向了卢雪,“你这么藏藏掖掖的,还说我嘴巴不牢,那肯定是我认识的人。”
卢雪没理他,只捏着榛子壳丢到一边去。
“那我说对了。”谢岫笃定地拍了下茶几,“你既然不急,觉得还能等,而且还觉得那人不喜欢你,那我猜你喜欢的人已经成亲了!对不对!”
卢雪挑眉,似笑非笑看向了他:“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帮我?”
“我劝你换一个人喜欢。”谢岫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人家都成亲了,难道你还打算凑上去?人家也不会搭理你啊!回头看看追着堵你的那些女郎更现实。”
“喜欢还能说换就换?你平常是这样的吗?”卢雪捏着榛子看他
“那肯定不可能!”谢岫立刻为自己辩解,“我怎么可能是这样三心二意的人!不要污蔑我!”
“你劝我挺顺口的,好像很熟练。”卢雪淡淡道。
谢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劝你回头是岸,你喜欢的是一般的人吗?人家都成亲了你瞎惦记什么呢!赶紧忘了才是正经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狐疑地看了卢雪一眼,“所以你为什么喜欢她?有什么不可替代之处?”
“她聪明。”卢雪撑着下巴想了想才开口,“也漂亮,尤其灵动,能洞悉人心。我离开康都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最后悔的事情是当初没趁着还在康都的时候就让我爹把两家亲事先定下来。”
谢岫忍不住把自己所有认识的人家里面已经成亲了的女郎都想了一遍,感觉没有哪个和他所说的这个相契合。
“我想不出来你喜欢的是谁——当然了我也不想知道是谁,你不要告诉我!”谢岫迅速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全部说完,“所以你这次回康都还见到她了?结果现在还念念不忘?还想等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她夫君没了?”
“正有此意。”卢雪淡淡看向了他,“你觉得我等一等,还是不等呢?”
“等等等等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岫有些凌乱了,“不等是什么意思,你准备弄死她夫君,然后去强取豪夺?那等一等又是什么,你要等到他夫君自己死?但人家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去死啊???卢琼英,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我当然很清醒。”卢雪漫不经心地又吃了个榛子,“我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所以你这么痛快就放下玉州的事情进京了,就是为了看看你心上人的夫君还能活多久?然后再考虑一下是等着他自己死还是你来动个手?”谢岫目瞪口呆,“你既然清醒,你能论述一下你这个行为有什么可行性吗?人家要是能活个七老八十,你就不等了?”
“首先——他们家普遍活得不是太久,活过四十就已经算长寿。”卢雪吃完手里这几个榛子,又抓了一把捏碎了慢慢剥壳,“所以我觉得等一等也不是不可以,左不过就还有个三五年。”
谢岫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卢雪简直像看陌生人一样。
“但弄死他会有点麻烦,我还需要筹划许多事情才能实施,所以我也还在一边思考一边做准备。”卢雪目光平静地看向了他,“毕竟我不希望那人死了之后,影响太大,最终导致我没有办法让我的心上人和我在一起。”
“……”谢岫听得整个人都茫然了,他看着卢雪,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我现在觉得我爹当年给我们兄弟早早把亲定下来是明智的事情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卢雪无所谓地捏着榛子,“能对你说,又算什么呢?真正不能说的事情,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
“我还是想劝你早点换个喜欢的人。”谢岫诚恳劝道,“毕竟,这对你而言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一旦成了执念,那或者就不是真正的爱。”
“不会换的。”卢雪平静道,“人生在世也就几十年,退而求其次只会让执念更多。”
谢岫安静了下来,他看了卢雪一眼,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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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经降临,晚风把檐角的铃铛吹得叮叮当当响着。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一起往门口看去,便见到梁熙从外面进来了。
梁熙穿着便服,面上带着歉意的笑:“原本是想请琼英来府上喝酒,结果因为北边一些事情忙到现在,等会儿恐怕还要让琼英与老夫一道进宫一趟。”顿了顿,他看向了谢岫,“云出先回家去吧,和你母亲说,建元公主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让她多劝劝公主。”
谢岫眨了下眼睛先应了下来,忍不住好奇问道:“是什么事情让舅舅这么晚又要进宫去?”
梁熙也在茶几旁边坐下,让人重新上了热茶,才道:“之前郑家那事情,陛下叫人把那位郑夫人的人头送到北燕去,北燕现在的大将军利涉怒急发兵,现在大军压在了琉州边境。”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了卢雪,“你父亲和兄长都还在琉州,我猜测应当是有惊无险?”
听着这话,卢雪面色肃穆起来,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那得看利涉从哪边压境。”他一边说,一边直接拿着榛子壳摆了琉州的地形出来,“若是从北边压境,恐怕兵力吃紧——此事的确要早些禀告陛下,我恐怕也要快些回珠州了。”
“趁着现在,我们先进宫一趟。”梁熙也没再多说什么,果断起了身,“也不必换衣裳了,就这么进宫,陛下不会计较的。”
卢雪应了一声,便与梁熙一道起身往外走去了。
谢岫茫茫然看了一眼桌子上面琉州的地形,脑子里面还塞着满满的卢雪的感情二三事,他跟着站起来走出去,冷风一吹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他看着卢雪的背影,又忍不住开始猜他喜欢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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