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雪下到早上时候还没有停。
谢岫一大早起来就守在了炭盆旁边, 一边烤橘子,一边和驿长聊天。
他晚上没睡太好,这会儿还有些呵欠连天。
“这么大雪, 大人们不如再等一天吧?雪停了好走一些。”驿长说道,“这种天气往山中走,都看不清路的。”
“得与殿下商量商量。”谢岫打了个呵欠, 又给橘子翻了个面,“要是走山路,肯定是不能走了的。”
正说着话,孙篆从外面进来了,他浑身是雪, 一进来就急急忙忙抖抖索索蹦蹦跳跳地把身上的雪给拍干净, 然后蹿到了炭盆边上来烤火。
“刚问殿下了,殿下也没意见。”孙篆伸手捏了一下谢岫的橘子, 又嗷地一嗓子被烫得缩回手。
“哎,想吃橘子自己烤哈, 那边还有呢!”谢岫指了指旁边那一篓橘子,“自己烤的自己吃, 沾染我的橘子。”
“小气~!”孙篆哼哼了两声,又搓了搓手,果真是拿了个橘子过来也放进去烤,一边烤一边看向了旁边的驿长, “这么大雪,往年也是这样吗?”
驿长道:“这几年还好啦, 据说之前雪更大呢!能把屋子给埋了!”
“感觉那肯定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孙篆嘟哝了一句,“要是这儿能下那么大的雪,康都的红绫河都要结冰了。”
驿长想了想, 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自我过来这里做驿长,没见过能埋了房子的雪。但这么大的并不少见。”
“我就说呢。”孙篆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自己橘子皮的颜色变黑没有,“但出康都的时候可没想过这路这么难走,现在想想以前在康都真是养尊处优啊!”
谢岫没接这话,只看着自己橘子烤好了,拿着个筷子直接戳起来,一边剥橘子皮一边问:“殿下昨天睡得好不好?没冻得怎么样吧?”
“看着精神还行,王泰说殿下早上还去玩了会儿雪,原是想带着人打雪仗,被王泰给劝回去了。”孙篆说着,抬头看向了谢岫,“我觉得我们这位殿下倒是很和善,比……那谁要平易近人多了。”
谢岫笑了一声,道:“要是那谁,你能做长史?”
孙篆被这话噎住,用手指虚点了他两下,哼哼道:“你就用话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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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驿长见他们两人说起话来,便识趣地站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看车马之类,两位大人且坐。”
孙篆点点头,又嘱咐道:“外头路滑,你也小心些。”
驿长笑着应了,披上厚衣服便往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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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大实话就是堵你啦?这么听不得实话?”谢岫吃了一瓣烤橘子,又看了一眼孙篆,见屋子里面没人了,才道,“任这位脾气再好,有些话还是能憋着就憋着。”
“这不是就跟你说一声。”孙篆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在别人面前我都不会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那话你也不会往外说啊!”
“那万一我就是要往外说,你不死定了?”谢岫又吃了一瓣橘子,语气有些微妙。
孙篆眨了下眼睛,看向了谢岫:“这下了一晚上雪,你在想什么呢?和我说说?”
“在想,北边也这么大雪吧?或者更大。”谢岫往外看了一眼。
“那是自然,越往北就越冷,雪要是真的下起来,说不定真的能把房子给埋了。”孙篆道。
谢岫道:“我在想,留在北边的人经历过的事情,我们去了康都的人自然无从知晓,所以我们得先与大将军取得联系,再去琅州与那些人见面。”
孙篆顿了一下才明白了谢岫的意思,他神色也认真起来:“那要我先和殿下打个招呼么?”
“暂时先不说,等与大将军联系过后再与殿下说。”谢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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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天气,事实上是谢岫没遇到过的——尽管听说过,并且听不同的人描述过。
但听说和亲身体会永远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当他身处在这样天气当中时候,再想到北方四州与康都若即若离的关系,忽然之间是可以理解为什么那四州在之前一直会保持了暧昧不明的态度。
琳琅玛瑙四州与胡人政权之间保持了同样的暧昧是毋庸置疑的,在南方的魏朝无法保持在北边保持绝对统治的时候,这四州没有完全倒向了胡人政权,已经算是对魏朝的忠心耿耿。
想一想吧,到了冬天有这样的极寒,与南方的联系基本就已经断了,这时候胡人侵袭过来,这四州要怎样自处呢?
身在康都时候自然可以轻飘飘地说出抵抗二字。
但现在,就在这驿站中,谢岫就说不出来了。
钱粮马匹从哪里来,援军等不等得到,若是迎战要如何战,若是死守,要怎么守?
站在道德高处去谴责这四州的摇摆不定是很轻易的。
但设身处地去想他们的处境,是很难的。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亲自从康都北上走到了此处,也很庆幸自己遇上了这么一场大雪。
他更坚定了,收回那四州不可能是凭着嘴上的大道理和漂亮文章的谴责就能奏效的,要那四州彻底倒向魏朝,需要的是魏朝在北边的统治力,文章与诗赋永远只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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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是在下午时候停下的。
到了晚间时候,就只剩下北风呼啸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甚至出了太阳。
不过这太阳并没有让天气变暖,反而更冷了一些。
众人商量了一番,加固了车马之后,便重新上了路,还是按照之前拟定的路线走了西边的山路。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也没再遇到什么风雪拦路,但由于道路本身就难行,便还是在野外露宿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抵达了下一个驿站。
众人在驿站门口卸下了车马上的行囊,一转身看到一个高挑女人从驿馆中出来,她穿着驿长制式的官袍,头上便如男子一般戴了冠,眉目间还有几分胡人的模样,她手里拿着文书,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衣着明显不同的陈耀身上。
“琅王殿下?”女人上前来,语气平静。
陈耀傻傻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这女人,先点了点头,才带着几分茫然地开了口:“你是驿长?”
“正是。下官是这珠十三驿的驿长慕容危。”女人点了点头,“殿下比文书上说的晚来了两天,可是路上遇着什么事情了?”
“啊、是上个驿站遇到大雪,路上难走,所以晚了一些。”陈耀左右看了看谢岫等人,这会儿他忽然很希望有个人来替自己回答问题了——以及问问题,怎么这个驿长是个女的啊?看起来还是个胡人……?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