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夜晚悄无声息地落下。
早晨起身时候便看到的是外面一片雪白。
陈瑄已经往承香殿去处理朝事。
谢岑儿起身来洗漱更衣, 用过早膳又喝了一碗太医开的养生的汤药,然后便见常秩领着张贵人身边的钱元进来了。
“我们娘娘打发奴婢过来问问娘娘早上可有空闲,若有空闲,我们娘娘想过来探望娘娘。”钱元如此说道, “听闻昨日娘娘叫了太医, 我们娘娘很是挂心。”
听着这话, 谢岑儿也没太意外,不管张贵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她表现出来一直都是对她十分关心的。于是她便笑了笑, 道:“我早上正好没什么事情, 贵人能过来与我聊聊天也好, 多谢贵人惦记。”
钱元也笑起来,躬身道:“奴婢这便先回去与我们娘娘说一声。”
谢岑儿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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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山石上面积雪覆盖。
谢岑儿披了厚衣裳在檐下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天上还在慢悠悠飘洒着的雪, 玉茉捧着个手炉从里面出来, 递到了她的手中。
“娘娘少站一会儿,免得着凉了。”玉茉说道, “昨天吓得奴婢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谢岑儿接了手炉,回头看了玉茉一眼,笑了笑,道:“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压压惊, 正好到年底快要过年了, 过年时候再多加一个月的月钱。”
玉茉听着这话面上神色都鲜活起来,忙谢恩:“奴婢替大伙儿谢过娘娘。”
“不必多礼。”谢岑儿笑着伸手扶了她一把,转了身慢慢往殿中走,“昨天陛下过来时候朝你们发了火吧?”
玉茉跟随在谢岑儿身后, 道:“是发了好大的火,吓得奴婢们都不敢吭声说话了。”顿了顿,她又道,“奴婢心想着,娘娘在陛下心中应当是很重要的人,否则昨日也不会来得那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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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得谢岑儿顿了顿,倒是突然之间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陈瑄和她的关系,其实也不太像什么爱情,反而像朋友更多一点,大约能算是那种关系尤其好能聊得拢的朋友。
能聊得来对于这世上两个人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事情,能聊得来说明在某种程度上的三观契合,两人的见识高度相似,如此才能在同一个层次上展开话题说下去。
这世上的争吵总是更容易一些的,若是三观不同,只怕是喝口水都能吵起来,出门先迈了左脚都能被说是步调不一致。
所以能找到一个可以总一起聊天说到一起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太值得珍惜了。
她大约能了解陈瑄称孤道寡多年之后对所有能聊起来的人的宽容——从这个角度,如果她是皇帝,突然有个跟她能聊得很好的人突然病重,她也是会赶紧带着太医过去探望的。
挚友难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个时代,找个对象成亲比找到一个心灵相通的朋友要简单千倍百倍。
君不见多少成了亲的夫妻都是至远至疏无话可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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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听见宫外有通传声,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张贵人穿着一件银白的斗篷从门口进来了。
魏朝尚白,平日里服饰也多是白色银色,再加上翩翩广袖,曳地长摆,总让人感觉带着几分仙气。
此时此刻进到甘露宫的张贵人,从雪中缓缓走过来,便真的好像是仙子一般了。
谢岑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比较了一下张贵人和裴嬛……若真的要比,裴嬛无论是风情还是姿容,都还是比不过张贵人的。
张贵人已经走到她面前来,她伸手把斗篷给摘了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女官,又接了宫人递上来的手炉,笑着看向了谢岑儿,道:“昨日听说你这边叫了太医,陛下还发了好大的火,今日看着却还好?”
“昨日已经好了,太医说是穿太少的缘故。”谢岑儿便直接用了老太医的说辞,一边说着,一边与张贵人一道往内殿走,“所以今日穿得格外多一些。”
“是因为这甘露宫后面临着个小湖吧?的确不如我那边暖和,地龙还是烧得不够旺。”张贵人摸着手炉说道,“穿再多也不如地龙再烧旺一些。”
“已经足够旺了,在内殿多坐一会儿都恨不得要穿单衣。”谢岑儿说道,“这进进出出,还怕里面太暖和,一出来就会冻病了呢!”
“那就不要出来了,等暖和了再说。”张贵人笑了一声,与谢岑儿一起坐下了,“我昨日听说你这边请了太医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陛下先来,我就不好过来了。”一边说着,她一边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惆怅,“宫里面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陛下大约会很久都不想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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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意外地看向了张贵人,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沉吟了片刻,她还是安慰道:“娘娘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陛下还是念旧的。”
“念旧是念旧,可宫里连着两件事情都以皇后的名义发作,我还是离远一些为好。”张贵人摆了摆手,“你进宫晚,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若只有裴婕妤得宠,我也如你一个想法,陛下毕竟念旧。可现在不是这么简单了。”一边说着,她抬眼看向了谢岑儿,又道,“这话我可不是无的放矢,我想着你之前对我也是真心,才与你也说了真话。”
这话听得谢岑儿都愣了一下,一时间门都难以应答了。
“你之前就劝我看开些,毕竟是三夫人之一了。”张贵人从宫人手里接了茶盏,语气淡淡的,“这话没人敢在我面前劝,我回头想想,你对我也算是有几分真心。”
谢岑儿沉默了一会儿,再看向了张贵人,两人目光相触了。
“你对我真心,我也对你真心,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张贵人道,“虽然我当初一进宫就与皇后斗得你死我活,这么多年又霸着陛下不肯放手,但对你……我自认为从你进宫开始就没想过对你做什么,你也不必对我太提防。”顿了顿,她似乎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又描补了一句,“要提防也没什么,人活在世,哪里能没个戒心?”
谢岑儿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多回目下来,张贵人在她心中便和陈瑄一样,是越来越鲜活越来越立体的,她愿意相信此时此刻张贵人所说的话的确是真心。
于是她道:“娘娘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能不信的?何况当初与娘娘说了那些话,娘娘没怪罪,其实也是娘娘与我关系亲近缘故。”
“的确如此。”听着她这么说,张贵人高兴起来,她捧着茶盏喝了口水,又看了看殿中陈设,示意身后钱元把外面的东西抬进来,“我给你带了两盆白茶花,再养两天就能全部开了,你看看摆在哪里?”
谢岑儿抬眼,便看到钱元和常秩一起指挥着宫人抬着两大盆茶花进到了殿中来。
“这个名叫美人片,正好是过年的时候开花,放在宫里面尤其新鲜热闹。”张贵人让他们把花抬到跟前来,笑着对谢岑儿说道,“以前陛下喜欢莳花弄草的时候让内府养了不少,不过这几年陛下心思都不在这上头,所以各处进献的也少了。”
谢岑儿看了眼这生机盎然的白茶花,笑着道:“那我也是沾了娘娘的光。”
“不算什么。”张贵人摆了摆手让他们把花盆摆到窗边去,“你若是开口想要,内府也给你送,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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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看着常秩和钱元带着宫人把茶花放在了窗下,心里忍不住想了想过去那些回目中关于花花草草的事情,但这些事情都太细枝末节了,一时间门都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同。
收回目光,她看了一眼张贵人,忽然想到,如果按照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原理来看,她其实应当算是目前宫里面对梁皇后最了解的人吧?
这时张贵人也看向了她,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看着我不说话做什么?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了。”
谢岑儿回过神来,她摆了摆手让殿中的宫人先退出去,然后才开了口:“有件事情我想问问娘娘,娘娘若是不想说,便不说,行么?”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你问便是了。”张贵人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话说前头,你要是问我的身世,那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家里穷得要死才把我给卖了,后来我也没回头去找过他们,我想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是这个,你直接别问。”
谢岑儿顿了一下,便笑了起来:“我是想问问……梁皇后。”
“她?”张贵人眨了下眼睛,“她怎么了?”
“梁皇后是个怎样的人?”谢岑儿问。
张贵人撑着下巴皱了皱眉,露出了一个十分苦恼的神色,又过了许久才道:“你这问题也太大了一些,叫我能怎么回答呢?何况你也知道一些我与皇后之间门的龃龉,我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