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冷雨。
御驾停在了宣华宫外。
昏黄灯烛下, 张贵人双目盈盈注视着陈瑄。
“不早了,风大雨大,也正好入眠。”陈瑄看向了她, “朕便不与你一道进去了。”
张贵人没有动,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缓慢地从她眼中缓缓滑下。
她没有伸手去擦, 只是又眨了一下:“陛下厌弃我了。”
陈瑄听着这话却是沉默, 他伸手替她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张贵人猛地抓住了。
她握着他的手,几近执拗地与他十指交握。
“去吧, 已经不早了。”陈瑄便只由着她这么抓着,轻轻叹了一声,“闹够了,幼媛,就这样吧!”
“在陛下眼中, 我便就只是胡闹么?”张贵人眼中含泪, 声音哽噎且压抑。
陈瑄却不去看她了, 他缓慢地把自己与她交握的手抽出来, 声音慢慢淡了下来:“今日可还不是胡闹么?你便应当如贵嫔一样懂事些。”
“可我只有陛下。”张贵人不愿意松开陈瑄的手, 她已然再忍不住眼中的泪,“我就算是胡闹了,也是为了陛下。我想见到陛下,所以才去了绛英宫……陛下……”
“幼媛。”陈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更淡漠了一些, 他转而看向了她,“朕知道你的心思,你跟了朕十年, 朕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只是现在,朕希望你懂事一些。”
“我……”张贵人对上了陈瑄的目光,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你当然是朕最喜欢的女人,在将来,朕也会一直喜欢你。”陈瑄语气几乎算是冰冷了,“朕顾念朕与你十年来的种种情谊,朕也不计较你在过去做过的所有的事情。”他再伸手擦掉了张贵人脸颊上的泪珠,此时此刻他目光中带着几分眷恋,“朕可以包容,也可以不计较,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便就在那里,朕看在眼里,你亦心知肚明。”
张贵人缓缓垂下了长长的如扇子一样的眼睫,她明白陈瑄所指的是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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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就这样吧!”陈瑄伸手又替她把头上的凤钗给扶正了,“朕以后会来看你的。”
张贵人抬眼看向了他,声音酸涩:“陛下以后都不会来了。”
“朕说会来,便会来。”陈瑄道,“朕不是信口雌黄的人。朕希望幼媛你能好好想一想。”
“我便只能想着陛下,除了陛下,我不知还能想什么。”张贵人说道,“陛下若觉得我做错了,那便杀了我好了。那样我便也不会在宫中茫然孤苦不知所措,陛下也不用为难将来,也不用去想什么将来的喜欢与爱,更不用去顾念什么十多年的情谊。”
“说什么胡话?”陈瑄眉头皱了起来。
“陛下现在这样对我,比杀了我更让我难受。”张贵人道。
话说到这里,陈瑄已然没有了耐心,他再次看向了她,声音冷硬起来:“那便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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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人整个人愣住,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错愕——她不会理解错了陈瑄话中的意思。
这一瞬间,她只感觉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片嗡嗡,她再无法思考了。
她猛地从御驾上站起来,目光左右寻找了一番,看准了宣华宫门口的石狮子,便要一头朝着那石狮子撞过去!
跟随御驾的侍卫宫人还有宣华宫门口的内侍宫人们顿时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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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形,陈瑄也是一愣,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他顾不上这大雨滂沱,直接从御驾上跳下来,拦腰把张贵人给抱住了。
刺骨的雨水很快便把他身上的衣裳湿透,怀里的张贵人兀自挣扎着,他抓住她的手腕,慢慢让她靠到自己身上来。
一旁的宫人们很快举着雨伞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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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傻事?”他伸手从张淮手里接了大氅直接包裹在了张贵人身上,然后把她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宣华宫里面走去。
怀里的人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过了好一会儿才呜呜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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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宫中,谢岑儿从裴嬛口中听明白了今日绛英宫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裴嬛面上具是委屈不甘,但大概在谢岑儿面前也不太敢宣泄,于是说完之后就只是垂着眼眸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喝茶。
谢岑儿听完这些,是对张贵人叹为观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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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说白了也不过是后宫争宠,但她前面十几个回目加起来都没见过张贵人这么做过——直截了当跑到裴嬛宫里去把陈瑄拉走。
若是陈瑄向着裴嬛也就罢了,那算是张贵人自己自取其辱,可现实是怎样呢?陈瑄就是被张贵人把注意力给拉走了,最后还把她也牵扯进来,直接让晕了头的陈瑄还让她也往绛英宫去一趟。
这事情做得,简直就像是直接在打裴嬛耳光。
也好在她没有真的往绛英宫去一趟,而是让裴嬛到甘露宫来,这事情尚有可描补的余地。
否则……裴嬛以后在后宫中都难以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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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裴嬛手中已经见底的茶盏,谢岑儿拿起茶壶,给她把茶水重新注满了。
“你既然到甘露宫来了,今晚便不要回去了。”谢岑儿看着她,“就在甘露宫住一晚,等明日我送你回去,便把今晚的事情抹了。”
裴嬛顿了顿,也听明白了谢岑儿的意思,她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下来:“多谢娘娘!”
“眼泪擦了吧。”谢岑儿摆了摆手,“陛下让你过来,也是让我给你解围的意思,不必谢我了。”
“妾身知道这是娘娘的好意。”裴嬛慌忙擦了泪水,声音却还是哽咽着的,“娘娘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不过举手之劳。”谢岑儿看着裴嬛,“现在也不多说什么,我让人带你去偏殿休息吧!”
一边说着,她便叫了玉茉进来,让她带着裴嬛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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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嬛去休息了,谢岑儿却一时间失了睡意。
张贵人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出乎意料了一些,甚至有些焦急失了分寸。
在过去的十几次回目中,裴嬛不是没有得宠过,她就是梁熙可着陈瑄的心意精心培养的美人,得宠都是必然的事情,张贵人从前为什么没有这么急?
闭着眼睛细细思索了一回,这事情好像也还是出在了时间上面。
这一次裴嬛得宠似乎比从前都要更早一些,张贵人还没有彻底失宠的时候,裴嬛就已经得了宠。
所以便就是因为这样,张贵人的应对也与从前不同了吧?
正想得出神,她听见外面又有脚步声穿来。
睁开眼睛,她看到常秩躬身从门口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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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情?”谢岑儿索性站了起来,她往外看了一眼,风雨尚未停歇。
常秩走到跟前来,轻声道:“方才陛下与张贵人在宣华宫门口闹了一阵,张贵人差点去撞了石狮子,陛下这会儿叫了太医往宣华宫去了。”
“……”谢岑儿半晌不知能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一些茫然的思绪,“那陛下可还好?”
这问题常秩没法回答,也只好抬眼看向了谢岑儿,道:“这奴婢便不知晓了,想来应当是没什么事情的吧……”
谢岑儿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摇晃了一下自己一晚上被陈瑄张贵人裴嬛这三角恋情塞得茫然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明一些,道:“既然叫了太医,那明日就让人送些补品之类往宣华宫去。”
“是。”常秩应了下来。
“还有,这事情不许人私下讨论。”谢岑儿又加了一句,“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都不许胡乱猜测。”
“是。”常秩再应下来,“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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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叹了口气,这一晚上的狗血戏份差点让她都要无法思考了,却也不知道陈瑄会如何把这些事情盖下来?
以陈瑄一贯在感情上的薄情来看,大概是会直接抹平的。
她这么想着。
果然,第二日一早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确切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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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说张贵人最近身子不好,请贵嫔娘娘来理后宫事。”一大清早,王泰便来到甘露宫来传达了陈瑄的口谕,“再有,陛下问娘娘觉得裴美人是不是懂事,可还聊得来?”
果然与她昨日所想一致,谢岑儿听着王泰的话,心中毫无波澜。
于是她也就平静地笑了笑,道:“裴美人十分伶俐,昨日与我聊得十分尽兴,是我夺了陛下的心头爱,还请陛下不要与我生气。”
王泰笑着道:“娘娘说的是哪里话,陛下怎么会与娘娘生气呢?陛下还说中午时候过来与娘娘一道用午膳呢!”
“那我便等着陛下来了。”谢岑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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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候,陈瑄果然便往甘露宫来了。
他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整套金丝做的首饰头面。
“上回朕与你说过的北边胡人的手艺,你看这金丝,比头发丝还细。”陈瑄把一支金丝缠绕的凤钗拿出来特地给她看,“朕想着这一套你用正好,你看看喜不喜欢?”
谢岑儿看一眼面前的金银首饰,忍不住笑了一笑,这应当就是陈瑄慷慨给予的封口费和好处费吧?
投桃报李,她收下了这一整套的首饰头面,然后道:“我觉得裴美人是十分伶俐的人,陛下何不给她升个位分呢?”
陈瑄脸上绽放了一个惊喜和意外的笑,他道:“贵嫔深得朕心,那便按照贵嫔的意思来,就升她作婕妤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