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陈瑄面前提出和亲。
早在北燕还没有一分为三的时候, 就曾经与魏朝提过和亲之事。
那是在珠水之战获胜之后,韦榷几次北伐,于是便如如今的北齐一样, 北燕让人前来议和并提出送公主给陈瑄作和亲之事。
在陈瑄拒绝了一系列议和中离谱的要求, 再之后北燕便不死心地在北边开始用兵。
后来韦榷死在了北伐路上, 卢衡接过了兵权,北燕内部又发生了一系列的政权更迭,珠州被魏朝彻底占下, 那所谓的议和与和亲才彻底不了了之。
和亲曾经是两个国家之间表达友善和向往和平的一种方式和手段,但自从魏朝难退到康都, 北边胡人开始作为统治者建立政权之后,胡人政权之间的和亲, 大约还是维持这从前的那一种相互之间表达友好和结盟的意义,但和魏朝之间和亲就已经变了一种意味。
这自然是关乎强弱。
北方胡人兵强马壮能把魏朝从晶城赶走,他们眼里的魏朝不堪一击, 他们提出的和亲等同于让魏朝投降,乃是以和亲这个名义, 让魏朝上贡钱粮美女,换一个所谓的和平的假象。
他们会在这个所谓的和亲之后不久就立刻翻脸以另一个理由重新南下来骚扰。
在珠水之战获胜之前, 在康都的魏朝历代皇帝们为和亲这件事情已经付出了许多代价, 但由于双方强弱的确差异明显, 魏朝并没有真正可行的反制手段, 故而许多时候也只能被动地接受。
陈瑄在登基之前便已经深刻体会过这些事情,在他登基之后, 便已经下定过决心,在他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再与北边这些出尔反尔的胡人有任何所谓和亲这样行为产生的。
他自登基后就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重新回到属于魏朝的晶城,把这些在北边肆虐的胡人重新赶回大漠以北,让他们永远没有南下的可能。
此时此刻,陈瑄看着面前北齐的使臣,面色漠然。
“和亲大可不必,朕也不想要你们的什么公主。”他如此说道,“议和之事,朕还要与朕的朝臣们再商议一二,使臣可在使馆耐心等候。”
自己的都城云郡都被攻破过,这位使臣显然没有从前那些胡人使臣那样趾高气昂。
虽然和亲的请求被拒绝,议和的请求似是而非,但他也无法多说什么,于是只好退回去使馆中,去等待陈瑄与朝臣们商议之后再给他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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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宫中,谢岑儿从谢岫口中听说了前朝的事情。
北齐请求和亲这件事情,谢岑儿重生了十几次,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对于陈瑄的拒绝她倒是不怎么感觉意外,毕竟陈瑄这么坚定要北伐的人,让他去同意和亲,那简直和他一贯的作风不相符。
但她却实在有些在意这件之前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她现在都开始怀疑,她之前那十几次重生的原因是剧情线开得太少,路线走得实在太雷同,所以才反复读档重生。
否则的话,为什么这一次开了这么多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剧情线呢?
倘若是因为剧情线开得太少导致了反复读档,那么她在上一次重生之前认定的罪魁祸首卢雪那就是有待商榷了。
思索了一秒没能从中抓出什么头绪,她拿起面前茶盏喝了口水,决定暂且不去找共同点,先听听谢岫说话。
谢岫在说珠水之战之后的那一次北燕请求和亲的事情。
他道:“我听人说了上回北燕请求和亲的事情,也是送公主到我们魏朝来,陛下也是拒绝得很彻底。那会儿皇后还在,据说因为这事情与陛下闹了许久。”
谢岑儿顿了顿,倒是依稀记起来陈瑄也说过一次北燕想送公主给他,但梁皇后与他意见相左的事情。不过那会儿听陈瑄说的时候她也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听着谢岫再次提起来,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了。
她问道:“所以那时候皇后竟然是赞同和亲的么?”
“应当就是吧,若是皇后与圣上意见一致,那也不会有什么话好说了。”谢岫对已经死了许多年的梁皇后没什么尊敬的话语了,“所以只从前一次看,也知道这一次陛下是不会同意的。朝中大臣们都没敢出来开口说个‘不’字。”
“舅舅是什么态度?”谢岑儿又问。
“当然是完全不赞同议和与和亲的行为。”谢岫说着话,又感慨起来,“说起来舅舅看起来也不赞同一直北伐,但是在对北边胡人的态度,倒是比有一些人还坚决一些。”
“那是因为舅舅经历得多,也看得多吧?”谢岑儿对梁熙其实没什么恶感,若只从梁熙本人作为丞相的尽职尽责来说,他也是无可挑剔的,但在这之外就是另外的评价了,“既然都是这样了,那么陛下就要想办法调动粮草去助大将军继续用兵了吧?”
“有这么件事情,你在宫里听说了没有?”谢岫往前倾身,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听说大殿下上书陛下,劝谏陛下停止对北边用兵,说是劳民伤财,并且痛斥了卢雪在北齐境内劫掠粮草的行为。”
谢岑儿愣了一下,这倒是她真的没留意——她没让人盯着灵安殿,最近一直关注的是北边卢衡父子三人用兵的情形,哪里想到宫里面已经被废的陈麟还能上书说这个?
只是……陈麟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这事情做得实在是蠢了一些?真的是出自陈麟本意?
带着几分诧异,她看向了谢岫,问道:“这是被人撺掇了?”
“这就说不清了。”谢岫低声道,“据说二殿下最近是常与大殿下一起,这事情若你之前没留意,便多留意一些。”
“我知道了。”谢岑儿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件事,韦家似乎与大殿下最近书信频繁。”谢岫又道,“韦苍自从韦萤去世之后,似乎一直在谋划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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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眉头皱了皱,突然感觉她对陈麟的了解其实不够全面了。
她觉得陈麟性情凉薄并且是由于过于年轻所以想法过于简单武断,但现在这么两件事情摆在面前,再想想从前那些,陈麟的想法必定是无法简单的。
但……把事情想得复杂,再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
谢岑儿甚至有些怀疑陈麟到底是不是陈瑄亲生的了,哪里有当爹的脑子转得快还决定做得果断,当儿子的悉心培养十几年结果是个蠢蛋?
她摇晃了下脑袋,又迅速把这个可能给否决了,陈瑄应当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觉察不出来。
所以陈麟长成这样,那原因就是多重的,一边也许是梁皇后的言传身教,一边应当是东宫那些掾属官员们一味的吹捧,一边又可能是陈瑄对他态度的变化,总之就是各种原因叠加之下,让陈麟变成了现在的陈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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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舅舅知道么?”收回了那些思绪,谢岑儿看向了谢岫,“大殿下的事情,还是少沾染为好,毕竟大殿下身份敏感。”
谢岫笑了一声,看向了谢岑儿,道:“这事情正是舅舅那边透给我的,否则我怎么可能去关注大殿下的事情?大哥在珠州带兵的事情我都要看不过来了。”
“舅舅透给你?那舅舅还说了什么?”谢岑儿挑眉。
“不知道。”谢岫摊手,“我也琢磨不出来,索性就先告诉你,免得你在宫里面两眼一抹黑,被牵连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你没问问舅舅?”谢岑儿问。
谢岫道:“没那机会,最近大家都忙,丞相府更是通宵达旦,我倒是让人带了话,舅舅只回了一句多加注意。”
“注意什么?韦家?”谢岑儿眉头皱了皱,心里迅速把梁熙可能的动机都想了一遍,“韦苍会因为韦萤的事情对我们家有所动作?并且这些事情牵扯到大殿下?”
谢岫听着这话精神一凛,认真起来:“你觉得是这个原因吗?”
“否则还能注意什么?”谢岑儿垂着眼睑想了想,然后又看向了谢岫,“母亲最近还好?还在为云霁的事情伤心?可有往梁家去?”
“仿佛是去过。”谢岫想了想这么回答道,“听家里人说好像去了几趟,但都是当天就回来了。但看起来也没有再为云霁有多伤怀,云霁去世后,母亲一直都没有太伤心。”
“应当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谢岑儿已经差不多把这一连串事情给连起来了,“我猜母亲去梁家多半是与舅舅说了韦家的事情,她原也不赞同云霁与韦家二郎的亲事,说不定就又与舅舅说了些话,舅舅才提醒了这一句。”
谢岫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也明白过来,顿时眉头皱起来,道:“这事情……现在大哥也不在玉州,母亲在康都,有些事情……”
“你得管着。”谢岑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让建元殿下或者嫂嫂来管,都是不合适的,你得开口。”
“我知道了,幸亏你脑子转得快,否则还摸不着头脑了。”谢岫说道,“我回去了就与母亲说。”
“再有,韦家既然是想动手的,那么必定已经开始布置了,你最近在朝中小心一些吧!说不定有些事情也要牵扯到你身上,毕竟在你身上抓点小辫子,可比伸手到宫中来可方便多了。”谢岑儿看着谢岫,“韦家的势力在朝中也是盘根错节,防不胜防的。”
谢岫忙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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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候,谢岫趁着雨停了便出宫。
谢岑儿裹着厚厚的裘衣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里重新在想这几乎剧情乱飞的第十八次重生。
变故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的呢?
是她没什么耐心地打发了身边的椒花?
打发了椒花,只是让她和陈麟之间的矛盾突然显现出来——这是否导致了后面关于陈麟的一些事情发生改变,是不是也连带着让张贵人对陈麟动手设局的那个局发生改变?
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张贵人设下这个局能成功的原因是陈瑄这次有秋獮,若是如前面十几次回目那样根本没有秋獮,那枫山的那个局根本不可能成立。
有秋獮是为什么,是因为瑶州的水患在安王去了之后得到了平定?这个因果是不成立的,因为前面十几次当中,瑶州今年的水患都是平定了的。
促使陈瑄决定秋獮的原因是什么?
谢岑儿思索了一圈,如果严格对比这次和从前,从她的角度来看,那就是她这一次和陈瑄的关系格外好,所以有可能是因为她和陈瑄聊得足够了,让陈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恶劣,所以有了行乐的心情,就有了秋獮?
想到这里,谢岑儿下意识先否定了一下,但接着又觉得不应当否定。
她重生了十八次,做个关键性的决定性人物,又有什么不行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