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振奋且出乎意料的又一次大捷传回康都。
陈瑄一连让人发了三封嘉奖的旨意, 除官职官品都再提一级之外,从卢衡到卢雨卢雪兄弟都再加赐侯爵。
如此慷慨的赏赐,却让康都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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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苍在书房中听着丛越说着陈瑄的旨意,又想着现在自己悬而未决的官职, 神色并不太好看。
“说来京中许多人觉得陛下还是太草率了一些, 卢家父子三个都在外头, 这样厚的赏赐,这父子三个他日拥兵自重有了反心, 也是有可能的。”丛越说道,“而且据说那卢雪手段尤其残暴, 一路上放任手下抢掠, 根本不约束手下的兵马。”
“否则呢, 对胡人难道还心慈手软?”韦苍对后一句话嗤之以鼻, “否则他拿什么打胜仗,饿着肚子等康都还没送过去的粮草吗?”
丛越笑了笑,道:“那些个文人最喜欢拿着这种事情, 说不定过两日还有弹劾的奏章要上呢!”
“迂腐书生!”韦苍往旁边靠在凭几上, “当初就是信任了这么一群人,才会从晶城被赶到康都来!”顿了顿,他看向了丛越,“谢家有什么赏赐么?”
“不曾听说。”丛越回答。
韦苍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雨水纷纷还未停下来,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他转而再看向丛越, 问道:“梁熙也没有反应?这卢衡若将来回京,梁熙这个丞相还有位置能站?”
“听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给陛下执笔拟旨的就是丞相。”丛越道。
韦苍听着这话倒是沉默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 再次看向了窗户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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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从开着的窗户外面灌进屋子里面来,让整个屋子里面原本因为地龙产生的热意一点点散开。
“倒是还有件事情,早上才送来。”丛越从那厚厚的一摞文书当中翻到了一封书信,却没有立刻打开递给韦苍,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犹疑,“之前侯爷还在的时候,听着侯爷的意思是与宫中的大殿下有过一些接触。大殿下的书信从前是侯爷在处理,今日宫中大殿下又送了书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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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苍想起来之前和韦萤商量着想扶着宫里面的陈麟起复的事情,韦萤意外去世之后,琉州的战报就一封封传来,他让丛越去跟着打听琉州和谢家的事情,倒是一时间没有太把宫里面这位废太子记在心上。
他与韦萤虽然是兄弟,但在有一些事情上的看法也并不相同。
对于宫中这位废太子的态度,韦萤是想着助他起复,图个从龙之功。
而他的想法则是——若陈瑄一死,这陈麟就是最好的幌子,先推着他登基,等一切都稳妥下来直接废掉他,将来这天下就是他们韦家的天下。
只是他的想法显然也太不切实际了一些,如今陈瑄稳稳在龙椅之上坐着,而他的瑶州军远在千里之外,陈瑄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更谈不上什么他韦家的天下。
他倒是盼着陈瑄突然喝口水呛死,那真的是一切烦恼和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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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这些显然荒谬的想法,他伸手从丛越手里接了陈麟的书信,打开扫了一眼,却是在说方才丛越提了一嘴的事情——卢雪用兵实在太凶残放任了一些,宫中这位废太子认为,这是他爹一时间被胜仗所蒙蔽,将来会被这件事情所拖累。
“这位大殿下……想法倒是与那些文人颇为投契。”韦苍面上具是无语,他随手把书信递回给了丛越,“你看看,这都在写什么?我们这位陛下也算雄才大略,怎么悉心培养了多年的太子是这个样子的?难不成老天就把所有的智慧都只给了他一人么?”
“正因为陛下事事英明,故而太子才难当。”丛越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倒是说了句中肯的话,“陛下想来是以自己为标准来衡量太子的行为,如此一来太子行事自然是不入陛下的眼,久而久之,太子不说动辄出错,那也是频频失误,难以得到陛下的认同。”
“蠢成这样,也别提能得什么认同了吧?”韦苍觉得好笑。
“可人人都爱听好话,底下的人多恭维几句说说好话,太子自然就会听那些人的话了。”丛越说道,“听说梁家那位从安侯就是这么得了太子的信赖。”
“梁熙不是把他弟弟给杀了么?”韦苍嗤了一声。
“丞相大人也算是断臂求生。”丛越道,“否则真的追究起来,丞相大人就不能稳稳地坐在丞相的位置上了。”
“陛下也不会追究,他明白得很。”韦苍摆了摆手,“这么一个陛下,若不是他对韦家就是一直苛责,我也是想当个忠臣好好效忠的。”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会,看向了丛越,“大殿下那封信你回了吧,就说大殿下这看法过于偏颇,还应以大局为重。”
“是。”丛越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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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安宫中,陈麟垂着眼眸听着陈耀一脸认真地说着朝中的事情,心里面泛起了许多复杂的思绪。
自从他被废之后搬到了灵安宫,宫中诸人嘴脸变了又变,倒是这个弟弟陈耀一如既往对他恭敬和往常一样。
从前陈耀来找他时候,他是不愿意搭理的。
谁想到现在他不是太子了,陈耀还能对他一如往昔呢?
无论如何这份兄弟之情他是铭记于心了。
若将来他还有起复的机会,他会好好对待陈耀,便如陈瑄对待安王陈璎那样,信任并委以重任。
虽然梁熙总是不站在他的这一边,但这次韦家已经主动伸出援手,尽管陈瑄总认为韦家是狼子野心,但他反正已经是废掉的太子,哪怕是与虎谋皮炭中取栗,他也还是愿意与韦家携手,图一个将来。
想着这些事情,他听见陈耀在说钱粮的事情。
“朝中钱粮米粮不足的事情,是安王叔差人与我说的,安王叔的意思大约是想让我与父皇说。”陈耀说道,“但我总觉得……有一些不妥当。”
“那便先放着吧!”陈麟看了一眼陈耀,他语气平静,“这些事情原也不应该让你出头,父皇从前就没让你理这些事情,你来开口反而显得多余。”
“我也这么想的。”陈耀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那我就听大哥的,先放一旁去。”
陈耀又絮絮叨叨了一些事情之后,才离开了灵安宫。
等到他走之后,陈麟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写下来,思考着要如何在陈瑄面前打一个翻身仗。
陈瑄膝下就只有他和陈耀这两个皇子,陈耀一看就是不能担大任的,所以就算现在他被废了,陈瑄可以选择的继承人也还是只有他。
他认为陈瑄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为什么他现在还留在宫中,而不是立刻被送到安郡去呢?
这一回琉州的大捷,对于他来说便就是一次机会。
他若能向陈瑄证明自己仍然是能堪大用的皇子,他便能重新回到东宫。
他深刻想过从前他是如何走入了绝境,他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在陈瑄的认同下做一个合格的听话的太子,而他现在认为,陈瑄并不需要一个完全听话的太子,他应当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能独当一面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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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灵安宫,陈耀去菱花宫与王婕妤一起用了午膳。
王婕妤听着陈耀说了在灵安宫的事情,又听他说了陈麟的反应,松了口气。
“这样便行了。”王婕妤说道,“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
陈耀大约是猜得到自己母亲的意思,但他还有些不解:“若父皇真的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岂不是助他重回东宫了?”
“你父皇的心思谁不知道?这时候朝中大臣都不会与你父皇逆着来。”王婕妤语气肯定,“你放心吧,这事情了了,东宫将来就属于你了。”顿了顿,她又笑了一声,“等会下午你与我一起去给张贵人请个安,若不是有她的点拨,为娘还不敢叫你这么去呢!”
陈耀听着这话,面上露出一些不以为然:“母亲,听说父皇都已经不怎么往她那边去了。”
“那只是暂时的。”王婕妤道,“而且不管如何,她位列三夫人之一,不可轻慢。”
陈耀抿了下嘴唇应了下来。
然而王婕妤差人往宣华宫先走了一趟,却得了张贵人不在的消息。
“贵人往贵嫔娘娘的宫中去了。”回来的内侍如此说道,“宣华宫的宫人说,等贵人回来了就与贵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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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宫中,张贵人与谢岑儿对坐在几案两旁。
几案上面放着一些从北方琉州等地送来的摆件和小玩意。
“陛下还是偏疼你多一些,这些东西都没往我那里送。”张贵人半含酸地拿着一只缠丝金鹊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不过这个也只能摆着看吧?”
“应当是只能摆着看的。”谢岑儿也是没想到前脚陈瑄送东西来,后脚张贵人就过来,这会儿倒是只好听着张贵人这些酸话,“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也算是陛下送你的。”
“我要是带回去,就是你送我的,和陛下可没关系。”张贵人把那只金鹊放回几案上,又用手拨弄了一下旁边的不倒翁,“陛下已经太久没往我那儿去了。”
这话没法往下接,谢岑儿于是拿起茶盏喝了口水。
“我听说现在有个裴美人十分得宠,你见过那位裴美人没有?”张贵人看向了谢岑儿。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