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韦萤面前, 谢峦常常显露的是柔弱听话的一面。
但,正如谢峦对韦萤的了解片面,韦萤对谢峦的了解同样也是片面。
韦萤便没有想过谢峦究竟有怎样的身手,也没深想过她当时到底怎么就私奔出来还千里迢迢从康都去了瑶州找到了他的同时还能躲过谢家人的一路追捕。
不过在此时此刻, 夜深人静更半夜, 他被大着肚子甚至动作不怎么方便的谢峦整个压制住要害无法动弹的时候, 便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一般把前面那些忽略掉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将门虎女。
他有些荒谬地忽然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在森森夜色中, 他看向了与自己就在毫厘之间的谢峦,她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出了冷意,她手中的匕首直接就戳在他的命根子旁边,这让他完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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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走,之前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了。”谢峦声音中还是带着几分艰涩的, “你可以直接把抗旨的黑锅全部甩到我身上。”
韦萤听着这话,却并不想听从。
事情很显然, 韦家和谢家现在已经完全撕破脸,将来也许也没有和好的可能。
但谢峦在和不在韦家, 又分别对应了两种情况, 若是在,或者谢家还会有所顾忌, 至少在梁氏还在的时候, 他们或多或少会顾及到梁氏的想法,否则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他们一家人都难以翻身;若是不在,那他们就毫无顾忌。
在韦家现在还谋划着和宫中的废太子陈麟接触的当下, 他当然不希望谢家忽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矛头对准了他们韦家。
所以谢峦是不能被放走的。
他再看向了谢峦,心思转了又转,声音却越发柔和。
他道:“云霁, 你现在身怀有孕,思虑太重,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我是何等情分,你只想一想从前吧,我们都已经到了如今地步,就差最后成亲就修成正果,你真的要与我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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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峦在黑暗中看着韦萤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但他说的是什么,却听不到心里去。
她听着韦萤一句句说起了从前,却在想,他不过是因为此时此刻一把匕首就贴着他的腿根,所以才格外有耐心的吧?
可她却都要没有耐心了。
为什么要说从前呢?
在那天她与他在花园里面大打出手时候,从前都已经成为了笑话。
在她决定不嫁给他之后,从前一切都已经再没有意义。
连同肚子里面这孽种也不再是她与他之间爱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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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韦萤还在继续说着话,他声音动听得仿佛是春风拂面一般,他道:“云霁,我现在送你回去好好养病,好不好?太医开了药,等你好起来,六礼也成了,我和你便就是这天下最般配的一对。”
谢峦听得皱了眉头,还没来得及多想一想,便发现被她压制住的韦萤手上有了动作——他够到了他方才放下的那把剑!
当机立断,她再不去费力去想韦萤说的那些话,她只直接手上用力,对准了韦萤的腿根就扎了过去!
韦萤躲闪不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把身上的谢峦掀开下去,整个人捂着下身要蜷缩成一团。
谢峦直接往后仰倒过去,她想要抓住一旁的扶手栏杆之类稳住身子,却是徒劳地抓了个空,然后生生砸在地上,后脑磕在了矮几的边缘上。
顿时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又一黑,耳边嗡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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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瞬间,有无数种感觉从她身上泛开,从她忍耐了许久的下腹的疼痛,再到那日在园子里面跌倒之后一直没有恢复过的背后的僵硬,还有在鼻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这些感知汇集到一起,让她眼前的黑暗都有了生动的画面。
她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许多年前,她和韦萤最初相识的那个夏日。
她在船上看着在水里面抓着船沿不放手的韦萤,她问:“你为什么在水里?”
“天气热,和人下水乘凉,谁知道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和人漂散了。”韦萤脸上亮晶晶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在锁骨上,然后顺着他的动作滚落在水中,翩翩少年,让她看得脸上发烧,“娘子,能不能搭我一程?我不上船,我就跟着船游到岸边就可以,你丢个木板下来我就漂着。”
少年韦萤在水里面仰着头对她笑。
那天真无邪的笑却在顷刻之间变了样,他俊俏脸庞上出现了狰狞血痕,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他手里提着剑,对着她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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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苍是被府中的仓皇尖叫惊醒的。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外面灯火乱成一片,人影在窗子上来回摇晃着,显露着府中此时此刻的不安和慌乱。
出了什么事情?
他眉头一紧,急忙起了身,趿拉着鞋子正往外走时候,丛越提着灯匆忙把门给推开进来了。
“大人,出事了。”丛越提着手里的灯先把屋子里面各处都点亮了,然后看向了韦苍,“二郎和谢娘子都受了重伤,两人如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血流不止……大人,是请太医还是请……”
这话听得韦苍竟然瞬间感觉茫然起来,他几乎拼凑不出来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据二郎的说法,说是谢娘子晚上到他院子来了,两人发生口角之后动了手。”丛越简洁地解释了几句,“这情形……大人觉得要么还是先请太医来吧?”
“先让瑶州带来的府医看。”韦苍眉头皱得解不开,“二弟现在清醒着么?”
“是清醒的。”丛越忙回答道,“但也难讲能支撑多久。”说到这里时候,他顿了顿,声音中透出了几分为难,“是伤到了下身,府医恐怕不好处置……”
韦苍露出了一个更加茫然和荒谬的神色,不再与丛越多说什么,只披了衣服,急急忙忙往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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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已经灯火通明的东院,韦苍看到府医已经提着药箱在屋子里面了。
府医从前是瑶州军中的军医,后来年纪大了,便不再在军中奔波,改在韦府中养老。
军中最多便是各种外伤,府医处理这种流血的伤口还是得心应手的。
韦苍在外面看了一眼还在哭爹喊娘的韦萤,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丛越:“谢娘子现在在哪边?”
丛越忙道:“在旁边屋子里面。”一边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茶房,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韦苍垂眸思索了一会,抬腿往茶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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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房中的小榻上,谢峦躺在上面。
鲜血她身下滴落下来,从小榻上滴落下来,在地上汇凝成了黑褐色的一大滩。
生息微弱。
韦苍没有上前去,而是后退了一步,看向了丛越:“让人把谢娘子伤口处理了,不能这样。”
丛越抬头看了韦苍一眼,迟疑了一下:“那恐怕腹中孩儿难保。”
“处理好伤口,不这么鲜血淋漓的就可以了。”韦苍语气冷淡,他不再看谢峦,转身去往韦萤的屋子里面。
丛越意识到了韦苍的意思,忙叫人进来处理茶房中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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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萤见韦苍进来,原本便在嚎啕的声音更加撕心裂肺起来。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被府医给按下了。
“郎君,现在先止血。”府医语气中带着无奈,“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韦苍看了一眼韦萤受伤的部位,眉头再次皱起来,:“这……?”
这会儿屋子里面只有府医和韦萤,其他的人老早已经被韦萤给赶了出去,兄弟两人说话倒是不用避讳了。
“哥,我成太监了!我!我!!!”韦萤又想站起来,再次又被府医按下,他手里还抓着长剑,手中的血迹已经成了黑褐色,“我只恨为什么那天没有砍死了她!为什么还有妇人之仁!”
韦苍拧着眉头看向了府医:“没救?”
“也并非完全没救。”府医按着韦萤撒了金疮药又给包扎好了,然后看向了韦苍,“虽然老夫擅长刀伤骨伤,但这方面,还是宫中太医应当更擅长。老夫觉得,大人或者请太医来看,越快越好。”
“那岂不是全康都都知道了!”韦萤怒吼出声,“今后我还怎么在康都行走!!!”
“……”韦苍被韦萤吵得脑子嗡嗡,他再次看向府医,“确定太医可以吗?”
府医道:“现在是止血,血止住了,郎君便没有性命之忧。但后续伤口处理和愈合,涉及到了许多方面,这就是老夫做不到的了。”
“去请太医。”韦苍拿了主意,他按住了想要挣扎的韦萤,“我会找个守口如瓶的太医,为了今后……也为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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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一位太医上了韦家的牛车往韦府匆忙而去。
谢岑儿起身时候,看到陈瑄正表情奇妙地对着一封手书翻看。
“陛下一早上在看什么?”她一边把头发拢起来一边问。
“嗯……你姐姐的事情,十分有趣。”陈瑄头也没抬,语气有些微妙,“据韦苍的手书上奏,你姐姐与韦家的二郎,相互动了刀剑,一个至今昏迷没醒,一个伤了下身。”
“?”谢岑儿诧异地看向了陈瑄,怀疑自己没睡醒,“伤了下身?”
“朕已经派了个太医去看了。”陈瑄的语气更奇妙了一些,“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姐姐也许性命难保。”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